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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欲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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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又恢复了一如既往的快活,只是生活中少了阿布,有时候望着雪儿,我会怔怔得出神,透过他好像看到一个类似的影子。
记得夜教过我一首诗,里面有一句:春眠不觉晓。还记得夜是这样跟我解释的:春就是春天,眠就是睡觉,觉就是知道,晓就是白天。连起来就是春天的时候人睡着了天亮了也不知道起来。我觉得,夜解释得实在太好了。
可我近来却连白天也不觉晓,春天来了不知怎么的就特别渴睡,刚吃了午餐就犯困,夜又解释说,这叫春困。
夜在我心里,一直都是万能的,他好像什么都懂,只要是我的问题,他总能给我一个解释。
犯了春困,我只好吃了午餐便回房间补眠,常常一觉睡到太阳下山,直到夜钓鱼回来,把我叫醒。
春困犯得厉害,我的头总是晕乎乎的,夜说,过两天就好了。
这天申时忽然惊醒,直觉腹痛阵阵袭来,我想了想,觉得最近也没吃坏什么东西,肚子疼成这样真是让人费解。再躺了一会儿,感觉内襟下湿漉漉分外明显,似有黏黏的液体不断涌出。
第一个念头,我不会是尿床了吧?我被自己这个念头吓得不轻,立刻回想了一下,隐约得记得距离前一次尿床已经十多年了吧,那还是我三岁的时候。现在这情况是——难道这就是画本上说的返老还童吗?第二个念头一起立马被我打消,我明明还不老,可没有像画上的老妪那样长出皱纹和花白的头发呢。
我很不好意思的起来,找出干净的衣衫,又不好意思得将身上的衣物脱下,更很不好意思得将其换上,最后不好意思得眯着眼睛飞快得看一眼,只一眼,时间仿佛刹那间定格,我惊愕得下巴都要掉下来了。
那可不是透明的液体,那暗红色的,分明是血,是从我身上流出的血。我挪了挪眼睛,像是在做梦,可透体的凉意提醒我,分明是清醒的。
忘了穿鞋,脚踩着冰冷的地面,我感到腹下又一阵潮涌,呼之欲出的疼痛感再次袭来,身下那处血源还在不断涌出。
身子冰冷,强忍着腹痛,我摸索着床杆爬起来,望着床榻上那一抹触目的殷红,我只觉头晕目眩,身体抖得厉害,我扯过床单来把那刺眼的痕迹藏好。
我难过得想,我将不久于人世。可笑得想着,原来夜说的很久以后,居然来的这么快。
只是难过,我并没有哭,反而开始冷静起来,思量着如果我的生命正在一点点逝去,我需要用剩下的时间做很多事,其中任何一件都远比哭来得重要的多。更何况,我十六岁了,已经不是个小娃娃了。
首当其冲的第一件,我要想办法离开这里,去一个夜找不到的地方。
抬眸对上镜子里那张熟悉的脸,眼底似有倦意,现在的这副样子,无论如何我都不能让夜看到了,我可以让他尽情得看我哭,看我笑,看我生气,可我不能忍心让他看着我,死去。
我知道那种感觉,那种完完全全失去的感觉,曾带给我的,是阿布离开的那天。
连阿布都知道,躲在竹林里,不想让我们看到,何况我呢,我那么依赖的夜,他对我那般好。闭上眼,我摇了摇头,似不忍再想,开始收拾东西。
事情来的突然,我带不走太多的东西,只拿了夜送给我的一柄镶着红宝石的短剑,剩下的,都留给夜做个念想吧。
离开之前,我去看了阿布,我曾承诺与她的事情,以后却没有办法做到了,但是不用担心,夜一定会替我照顾好雪儿的,你看,他将我照顾得这样好,就知道了。
自始至终,雪儿一直跟在我的脚边,直到跟我到湖边。我知道夜的竹筏藏在哪里,他每年就是划着这只竹筏去向彼岸那个尘世。
我艰难得将竹筏从岸上推向河里,力气不够大,招呼着雪儿希望他来帮我一下,雪儿“啊呜啊呜”得朝我叫了两声,扭着头不理我。我怒瞪他一眼,“臭雪儿,你知不知道你以后再也见不到我了。”他却只是“啊呜”得回应我一声,继续冷眼旁观,好不仗义。
雪儿不帮忙,我只能自己努力,一路蹒跚着。幸而竹筏离岸不远,费劲了九牛二虎之力,我终于将它成功推入水中。有风呼呼得吹进衣衫里,顿时觉得好冷,吹得我汗毛都竖起来了,阳光不知道什么时候褪去的,天空蒙蒙得不见一片云彩。
心头的喜悦一闪而逝,看到它晃悠悠得浮在水面,我却开始犹豫了。伸出一只脚想搭上去,又瑟瑟缩缩得收了回来。
这个时候,我突然觉得害怕。夜不在我身边,我竟然一点勇气都没有。
心中踟蹰万分,如果我就这样乘着它离去,将会永远离开夜。
那么,接下来的日子里。
是不是,再没有一个人会像夜那样照顾我的生活,衣食冷暖,关怀备至。
是不是,再没有一个人会像夜那样容忍我的任性,无论我说什么,他都只会笑说:公主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是不是,再没有一个人会像夜那样心疼我的眼泪,无论我笑得多逞强的时候,都会把我的手放在他温暖的掌心,那么温柔得说:公主,难过的话就哭出来,有我在。
难过的话就哭出来,有我在。多好听的话,可我却再也听不到了。
腹下疼痛愈加明显起来,痛得我下唇咬出了血,熬过一阵漫长又绵密的痛,泪水混着汗水,浸湿了我的春衫。
绵延的痛提醒我,不能再犹犹豫豫,我想,夜会原谅我的,即便他不原谅我,也好过他为我伤心难过。
我是舍不得他伤心的。
一只脚终于瑟缩着踏上了竹筏,提起另一只脚,却不知被什么给绊住,回头一看,竟是雪儿,他不知何时咬住了我的裙摆,
“雪儿,松口!”我与他撕扯了好一阵,他却执意不松口,力气大我许多,裙摆在他尖长的嘴中咬得紧紧的,挣脱不得。竹筏随流水飘出一段距离,带走了我左脚渐渐远离岸上的右脚,只顾着和雪儿争抢他口中的那一片裙摆,我竟全然没有发现我的两条腿已经渐渐排开,等我回过神来的时候,两条腿的形状已经成一个横写的“一”字。
一声“啊!”的叫声还没来得及发出,只听扑通一声,我一头钻进水里,身后传来的是布条撕裂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