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葵藿倾阳》昙奕缺

5、折磨

　　我开始慌乱，一双手在水中乱打，咕噜咕噜得不知喝了多少水，恐惧中万分绝望得想，会不会被活活淹死。
　　夜，快来救我，我很害怕。心底的声音翻腾而起，可他怎么能听得见，我又怎么才能让他听见。
　　不知扑腾了多久，终于感到一双温暖有力的手，将我从冰冷的湖边带出，腾空将我抱起，我吐出吼中的一口水，睁眼，看了好一会而才看清，是夜。像是做梦一样。
　　眼皮沉重得又闭上，迷迷糊糊中我又昏睡过去，最后响在耳边的，是夜一声一声关切得呼唤：“公主，公主......”
　　好像睡了很久，略清醒一点，感觉身体一颤一颤的，一种熟悉又陌生的感觉。强撑起眼，身边的景致一晃而过，原来是在夜的背上。
　　还记得小的时候，就喜欢这样被夜背着，去湖边看日出。后来长大了，身量开始长长，夜已经很久没背我了。
　　我动了动，给自己换了个舒服点的姿势，夜的语声响起，似有惊喜：“公主醒了，哪里不舒服，都要告诉我。”
　　我启了启唇，却发不出声音，吃力得梗着喉咙才勉强能挤出点声音，“还好，就是觉得冷。”声音轻如蚊蝇，颤抖得连自己都不忍倾听。
　　夜加快了脚步，“我们马上就到家了。”
　　我趴在夜的背上，他的背瘦削却很温暖，暖意似从身体灌入我的血液，慢慢得好像不是那么冷了，我缓过来一些，喃喃得问他：“夜，你总说外面的世界错综复杂，真的有那么可怕吗？比这岛上的猛兽还要可怕吗？”
　　“恩。”他点点头。附又加了一句：“远比豺狼猛兽可怕。”
　　“那是什么？怎么会有这么可怕的东西，夜你剑术那么厉害居然也觉得可怕？”我忍不住好奇，他竟不似我平日里认识的那个夜，在我眼里他什么都懂，是无所不能的。
　　“人。”简简单单得第一字，从他的口中传来，被海风呼呼送进我的耳中。
　　我以为是我听错了，欲再问他，他却没再开口说第二遍。沉默良久，他的话再度想起，“可我还是希望，你永远都不会知道。永远像这样天真而单纯得美好着。”他的声音很轻，一阵风拂过，带走了他的声音。
　　我只听清了前半句，大声问他，“你刚才说希望什么啊？”
　　顿了顿，他道，“我说，公主，我们到家了。”
　　抬头一看，果然见到了不远处，入眼的是我们的小竹屋。

　　躺在温暖的衾被里，我已是一身舒爽。
　　夜不知从哪里弄来一些味道很刺激的东西，熬成汤端给我喝，我起来捏着鼻子喝了两口，差点没吐出来，哭着脸道，“夜你不要告诉我，这就是我从小到大最最讨厌的生姜。”
　　夜扬起唇，眼底有笑意，“公主喝的就是生姜熬成的姜汤。”
　　“啊！我不要喝。”我忙把碗递给他，“这东西，打死我也不喝的。”
　　“这姜汤公主非喝不可。”夜没有接我的碗，徒手坐于床边，正视着我。
　　我吸了吸被姜汤薰了好久的鼻子，自知理亏，小声道：“夜，你是不是在惩罚我，惩罚我也可以，但是可不可以以换其他的方式啊。”
　　夜笑起来，“公主也知道自己错了？是错在哪儿了？”
　　我两眼望着手中的碗，实话实说：“不该有事情瞒着你，不该一个人去乘竹筏。”
　　“你知不知道，有多危险。”夜的神色瞬间凝重起来，“如果当时我没有及时赶到，公主，你要我拿你怎么办？”
　　“其实本来也不会这么危险的，都怪雪儿。”我瞪一眼蜷坐在床边的雪儿，继续解释“如果不是雪儿咬住了我的裙摆，我说不定已经......就不会落水了。”我说不下去，夜的脸色难得的这么不好看。
　　“说不定你已经乘着竹筏游走了。”
　　我低着头，不敢回答。
　　“若不是雪儿来找我，我就是再有本事，也救不回你了，你知不知道，如果当时我晚来一步，你可能就......”他紧张的表情，似还有心有余悸。
　　“好在现在没事了。”我小心翼翼得说，“你看我现在不是完好无恙得坐在你面前吗？”偷偷抬眼去瞄他的表情，“不要这么严肃啦！”我扯着他的衣角，使出百试不爽的一招——撒娇。
　　“公主，你真那么想要离开，这里平平静静的，不好吗？”夜的话语果然稳软下来，目光柔柔看我，他终究舍不得生我的气。
　　我点点头，又摇了摇头。我确实憧憬彼岸那个未知世界，想去看一眼，但我从没想过要离开夜，今天的事情事出突然，全都是因为，因为，我深深吸了一口气：“夜，我说了你别难过，我可能，快要离你而去了。”
　　“公主，你在胡思乱想什么？好好的说什么傻话。”夜正色道。
　　“我没有胡思乱想。也没有说傻话。”我狠狠心一把扯开被衾，露出藏在褥子上的那摊血迹，“实话告诉你吧，我现在还在不停得流血。可能没多久就......”话为尽，已泣不成声。
　　终于还是坦白了。
　　他盯着那一处良久，似若有所思的样子，半晌才将视线定格在我脸上。“所以，你是怕我担心才想一走了之。”他伸手挑开散落在我脸侧的发丝，语声温柔依昔。
　　“恩。”我抿了抿唇。“好了，现在事情都告诉你了，你也不要太难过，凡事都各安天命，可能这就是我的天命。”
　　夜一把将我揽进怀里，哭笑不得的说：“公主，傻姑娘，你不会有事的，你会福寿安康，长命百岁。”
　　我坐起来，不解得问：“这样还不算有事？夜，你是不是在安慰我？”心里想着一定是这样，叹了口气，喃喃道，“其实你不用安慰我的，我什么都不害怕。”
　　他摇了摇头，眼底笑意明显：“我的小公主，原来已经长这么大了。女孩子长大了，都会这样，相信我，过几天就好了。”
　　“还要过几天？”我看着他，神色莫名，讶然道，“我不会因为失血过多而没命吗？”
　　“当然不会！”夜轻咳一声，“这个叫做葵水，以后公主每个月都会来一次。”
　　“啊？”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每个月都要这样被折磨一次，怎么会有这么讨厌的事情。”眸子转到手中的姜汤，“那我来葵水了，是不是可以不用喝姜汤啊。”
　　夜想都没想就拒绝道，“不行，更加要喝。”说完，像是想起了什么，起身走出我的房间，徒留我一个人独自对着一碗姜汤叹气。
　　看一眼离床仅半丈距离的竹窗，正悠悠得开着，有春光透进来，我撑着腮思量着，是去倒掉呢？还是倒掉呢？还是倒掉呢？
　　纠结了好久，终于，我下定决心去倒掉它。双脚刚跳下床，就被一双有力的手给拉了上去。
　　“公主是要做什么？下床也要把鞋子穿好，这地面透凉的很。”
　　我咧开嘴干笑两声，不好意思得抬头看他，还没对上夜的眸子，却先一步见到那只因常年练剑而长满茧的右手端着另一碗姜汤，联想到夜与我竟然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到这地步，心中顿时觉得欣慰了些，“夜你好仗义，居然陪我一起喝姜汤，好吧，让我们一口干了它。”说着提起自己的碗去碰夜的。
　　夜端着碗的手闪了闪，让我碰了个空，另一只手稳稳扶住差点连人带汤要扑出去的我，语声淡淡，“公主谬赞，只是这碗也是给你准备的。”
　　“夜，你......”我郁结的说不出话来，他平日可是很疼我的，什么都依着我，可今天怎么......固执至此。
　　他定睛看我一眼，颇有耐心得跟我解释，“公主，这两完姜汤虽同为姜汤，却各有功效。我听说女孩子来葵水时，喝点姜汤就不痛了，所以，这头一碗是因你落水去寒而喝；第二碗，是为你葵水腹痛而喝。公主，这两碗，都非喝不可。”
　　“......夜，你知道的太多了！”我咬着牙哼哼。

　　一口气连灌下两碗姜汤之后，我支起微微发汗的额头，头一次觉得，原来夜的无所不知，也可以演变成一种折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