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葵藿倾阳》昙奕缺

13、遇袭

　　我以闲逛为由，在卫阳城的大街小巷里寻找夜，至今已是第三天了。
　　这日一大早，就被若言叫醒。
　　彼时，我睁开一双惺忪的睡眼，窗外飘进的光线还透着一层朦胧，我含糊道：“今天怎么这么早了?我还没睡醒呢，等我睡醒了再去找你吧。”说完，翻了个身向里，打算再睡个回笼觉。
　　若言伸手一把将我拉回来，迫使我面向他，解释道：“不是早就告诉过你，今天要提早赶去千酒会给阿芝的桃花酿助威吗？昨天不是还答应的好好的，这会儿怎么就起不来了。”
　　说完，也不等我反应，他起身便往外走，一边走一边轻飘飘得说：“好吧……既然你不肯起来，那我只好自己去了。”
　　“等等！”我喊住他，头脑豁然清醒，差点忘了今天是卫阳城里一年一度的千酒会。不好意思得绕绕头，憨笑道：“都是我贪睡的毛病，差点误了大事了。”
　　他闻声停下脚步，回头抿着唇笑看我一会儿：“什么时候变的这么有自知之名了，居然有此等觉悟，真让我好不习惯。”笑声清朗，“看来……”
　　我已经穿好衣服，听到他夸我，悻悻然的凑上去：“看来我进步很快是不是？”
　　他瞥了我一眼：“看来古人说的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也是有一定道理的。”
　　什么猪者墨者的，我根本听不懂，愣愣得在停在原地想了会儿，正欲问他，他却已提步走出好远。

　　卫阳城一年一度的千酒会果然热闹得非同凡响，待我和若言赶到那里时，会场已经挤满人，有带着祖传佳酿来自四方比试的卖家，更多的是慕名而来的赏酒人。偌大的一个会场，顷刻间已是围得水榭不同，皆是以酒会友的人。
　　我紧紧跟在若言身后，心想这种场合，要是缺了孟哥可就实在可惜了。
　　忽一抬头，眼前晃过一个酒葫芦，别于一人腰侧，那玄衣的身影正忙碌得穿梭于各个酒坛之间，我讶然出声，“那不就是熟悉的孟哥吗？”
　　却听一阵雀跃的嗓音想起：“孟孟，看那里，尹公子和冷姑娘到了。”他扬着手中的绢帕和我们打招呼。
　　孟驰野闻声，从酒坛子里探出个头来，额角还悬着两滴汗珠，阿芝见了，倾身上前，贴心得抬起帕子将孟哥脸上的汗擦去。孟哥嫌弃得瞪他一眼，目光再次转向我们：“你们真有时间观念，来的不早不晚刚刚好。”说着用嘴努了努那边，“瞧，剪彩的来了，这千酒会马上就开始了。”
　　若言很有深意得看了我一眼，上前去帮着搬酒。
　　听若言说，阿芝家的桃花酿是卫阳城里数一无二的好酒，年年千酒会上都能摘得贵冠，独领风骚，今年为了筹备着桃花酿，阿芝他娘更是准备了比以往多一倍的酒。
　　看着玉台上摆好的那二十台整整齐齐酒坛子，我心中愧疚万分，就因为我贪睡误了时辰，以至于原本分给若言和孟哥两个人的活，都被孟哥一个人干了。
　　“冷姑娘这边坐。”阿芝一把将我拉到他身边，头凑过来悄声问：“你方才在想什么？”
　　我眨巴眼睛道：“我刚才在想，这种场面，若少了孟哥，就太对不起他酒痴剑仙的称号了。”
　　一提到孟哥，阿芝一张俊俏的脸蛋羞得通红：“你也感觉到了哦？”
　　“感觉到什么？”我诧异的很。
　　他扯着已经娇声道：“孟孟今天，对人家很不一样呢。”
　　“呵呵呵呵呵呵......”我惆怅得望着那两个忙碌的身影，连声干笑。
　　正说着，只听前方承露台上据说是城主的老头宣布：“千酒会，正式开始。”
　　会场刹那间一片喧嚣，人群迅速流动起来，赏酒者们可以免费品尝各个摊子的美酒，若是觉得满意，就会买回去。
　　因此，千酒会上的角逐其实是酒坛销量的角逐。
　　往年依照惯例，都是阿芝家的桃花酿取胜。今年，阿芝依旧拿了夺魁的信心。
　　果然，顷刻间，我们的摊子前已经围了好些要求品尝的酒友，眼看着若言和孟哥都快忙不过来了，阿芝却漫不经心的坐在一旁，一副无比享受的模样。
　　孟驰野忙着招呼逃酒的顾客，百忙中回头对着阿芝呵斥一声：“还不快来帮忙？”
　　连我都看不下去了，起身要去帮忙，却被他一把按住。用手盖着唇凑到我耳边，话语里难掩偷乐的神气：“别去！难得他对我的事儿这么上心，我要多给他一点表现的机会。”
　　我怅然得望着恨不得生出三头六臂的孟哥，无比同情得感慨：“阿芝，你真狠！”
　　“女人不狠，地位不稳。你没听说过吗？”他却不以为然道。
　　听到女人的两个字，再回望一眼触手可及的那颗正在滚动的明显喉间，我忍不住得抖了抖。
　　视线扫过那些兴致勃勃要挤进来品尝的酒客，最后又落到若言身上。
　　即使这般乱哄哄的场面，他却依然保持翩然有致的步调，连给酒客们倒酒的样子都是那么优雅，如此也能保持有条不紊，丝毫不失方寸。
　　其实我一直都很欣赏他，自从他从云湖里救起我。
　　一双手在我眼前晃了半响，我才回过神来，阿芝眯着一双眼睛，暧昧得问：“你是不是也觉着孟孟今天特别帅，特别有味道。”眼神瞬间紧张起来，“孟孟是我的，你可不能对他动心思。”
　　“我,”刚一张嘴，却听人群中有人喊了一声，“这纤娘娘的青梅殇可远胜过那桃花酿啊，大家快来尝尝，先到先得，晚了就没了。”
　　那人话音刚落，摊前的人都纷纷涌向对面，顷刻间，只剩寥寥三两个人。
　　若言和孟哥总算得了空，能休息一下了，阿芝却着急起来，刚才品酒的人虽然多，可买酒的却少的可怜，才卖出去三坛子酒。
　　若言跟我介绍过，一般的酒客都喜欢品尝完所有摊子的酒，再最后决定买谁家的。
　　“半途居然杀出个青梅殇，那个纤娘娘是何来头？”孟哥问身边的若言。
　　若言摇了摇头，眉目间若有所思：“管她是人是神，且会她一会。”
　　“我也去！”我激动得站起来，来了这么久，还没有机会逛逛别的摊子。而且那青梅殇，听名字就让人很是向往。
　　若言点头：“好！”
　　孟哥一听有好酒，自然少不了他出席，不想跟着我们还没走出两步，就被阿芝一把拉了回去，威胁道：“那五十坛酒......”
　　一听阿芝的话，他商量道：“就去一会儿，一会儿就回来。”
　　“一会儿都不行，不然......那五十坛酒......”
　　“不去就不去。你答应我的五十坛桃花酿，一坛都不能少。”孟孟愤愤得回去了。
　　我被若言牵着，挤在拥挤的人潮里，忍不住“扑哧”的笑出来。
　　若言一边往前，一边莫名的瞅了我一眼：“何事把你乐成这样了？说出来也让我乐一乐。”
　　我说：“我终于知道，原来今天让孟哥卖面子的是那五十坛子桃花酿。”
　　若言听了，笑着摇了摇头，“你呀！”
　　一波又一波的人潮闻声涌来，我和若言被人群推倒了摊子的最前面。
　　终于可以一览无余那纤娘娘的芳容，她用青纱半遮着脸，一双瞳孔发出墨绿色的光，是个不可置疑的美人。
　　我学着若言拿起榻上的一个碗，她轮着给我们倒酒。
　　轮到我时，她抬起头悠悠看了我一眼，目光停留在我脸上的那一刻，霎时间凝结成洁。
　　站在她身侧一个高大的汉子一脸讶异的表情，打量了我好半晌，尖着嗓子言语：“像，像，实在太像了。”
　　忽然不知谁用力推了我一把，身子不由自主得朝前扑去，我转过头来张望，却见一把明晃晃的刀正欲刺向若言的脊背。
　　我惊呼一声：“小心。”根本来不及细想，倾身扑倒他的背。我覆着他的背重重向地上摔去，连同这榻上十几个装着青梅殇的酒坛子，齐齐撞翻在地。
　　一时间，皆是酒坛子噼噼啪啪碎裂的声音，伴随而来的，还有众人惋惜之声。
　　那尖利的疼痛深深刺入体内的那一刻，我这样想。
　　想那么怕疼的我，不知哪里来的勇气。力气大到能扑倒若言。
　　想这么一来，阿芝的桃花酿，是不是又能摘得桂冠了。
　　想被刺了一刀，我居然还能保持这么清醒，清醒得想这三个问题。

　　其实，躺在若言怀里的这一刻，我很害怕，害怕从此再见不到夜。
　　怕他再也找不到我，从此一个人，孤零零的。

　　耳边传来若言痛心的嘶吼：“七七！”
　　七七，他这样一声一声的叫我，我听在耳边，轻轻的，好像好听的催眠音。
　　他惊痛的表情和他满手的血迹，渐渐模糊在我的视线里。
　　其实，我想跟他说，却终是没有力气发出一个音节。

　　若言，原来他也有这般紧张的时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