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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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
我想起很多年前的那一天，天气晴暖，和风熏人。尊贵至极，母仪天下的我，身着华章紫绶飞凤祥云凤袍，站在皇宫高高的城头俯瞰着城下满目的盛世繁华。
“娘娘。”
我回过身子。
楚服小跑着往城墙上来，发丝轻扬，唇畔的笑意如这春暖：“娘娘，皇上回宫啦。”
我走过去将她散落的发丝捋过耳后：“走吧。”那时我也是和善的。
我一手小心的提起裙角，一手摸着尚还平坦的小腹慢慢地走下城墙。不知不觉嘴角扬起弧度：他终于回来了，等他知道了这个孩子的存在，他该多开心呢。真是一个惊喜。
未央宫。
远远地、我一眼就看见了皇帝。他是那样的出众，那样引人瞩目。我高兴的喊：“皇上。”
皇帝回过身，我看见他身旁的人。
那是一个怎样的女子啊。她穿着极素淡的霜色无缘裙，披了一件湖青色披风。整个人透出一种宁静祥和的气息。
我骤然变了脸色。
女子盈盈请安，自称卫子夫。
那个时候我还不懂，很多事情都不懂。我不懂我面前这个柔弱的女子是怎样夺走了皇帝的心，又是怎样夺走了我的后位的。我也没有想到，后来史书上记载这一幕是如何描绘我的飞扬跋扈和她的恭顺柔弱的。
我昂着脸，傲慢地问：“你是谁。”
皇帝替她开口：“她是我霸上祭扫后在平阳侯府上歇息时遇到的歌女。”
皇帝的脸色很不好，我以为他是在关心这个女子。却不曾去想往年都是由礼官代为祭扫为何今年却是皇帝亲自去了霸上。是在很久很久以后，我才知道那个时候窦家害了王夫人和她腹中的孩子。皇帝是带着对我的一腔怒火去的霸上。
之后发生的事在我记忆里太模糊，我只隐约记得我的横眉冷眼、高声怒喝，卫子夫的跪地哀求，皇帝的隐忍不悦。
我还记得我冲卫子夫甩了一巴掌，她白皙的右脸立刻红肿起来。
皇帝恼了，他将她护到身后，一眼扫过我：“阿娇，你当真是个蛮横跋扈的妒妇。”说完，他便要走。
我一急，伸手去拉他。
然后，然后啊，我们都忘了那是在未央宫高高的殿台上啊，台下是二十七级汉白玉石铺成的阶梯。正在气头上的皇帝一扬手，我一个不稳就那样在众人的惊呼声中滚落了二十七级阶梯。
当我躺在地面，看着那些雕刻了牡丹花纹的阶梯，宫人们疾步从上面跑来，楚服由于太过慌张，踩空了阶梯滚落了下来，却顾不得自己爬到我的身边。我听见她抽噎着唤我：“娘娘，娘娘。”然后我又隐约看到她搂我的双手上沾满了血。
身体里有种撕裂般的疼痛，像是小时候调皮偷偷和阿彻去爬树的时候不小心从树上掉了下来。午后的御花园里没有几个人，小刘彻找不到宫人，哭着在一旁唤我：“阿娇姐姐，阿娇姐姐…”
我看见远处的夕阳缓缓隐入山峦，云天浩渺，绚丽明媚，层叠起伏的山峦在余晖中光刹那间光芒万丈，只是那么一瞬，就再也不见踪迹。也许爱情，亦是如此，只是那一瞬间的绚烂，就已经用尽了我生命里所有的力量，再也燃烧不起来了。
我眼前开始模糊，似乎看到了一抹明黄从那阶梯上下来，我想看他是不是我的小刘彻，却怎么也看不清楚。
终于，一切都沦为黑暗。
“阿娇姐姐，阿娇姐姐，不要睡。”
压抑的黑暗中，我被人呼唤着。我死了吗？我试着动了动身子。腿部一阵撕裂的疼痛。我缓缓睁开双眼，看见小刘彻哭成了花猫，只有一双眼睛依然明亮装满了担忧。
我艰涩的开口：“阿彻，我怕是瘸了。”
小刘彻摇摇头：“你瘸了我就背你。阿娇姐姐，你要是瘸了，我就背你去看我给你造的金屋子。”
我安静的闭上眼，眼角却流出眼泪。
小刘彻伸手擦掉我的泪水：“阿娇姐姐不要哭，母妃说你是坚强的女子。”
“娘娘，娘娘，不要睡了。”
谁在唤我，我艰难的睁开眼。
楚服见我醒来，又惊又喜竟哭了起来。我看着她将脸埋进被子里嚎啕大哭，轻轻骂她：“傻子。”
楚服抬起头来，眼里写满忧伤：“娘娘，娘娘。”她的声音支离破碎。
我那时尚不知她为何这么难过，是在很久以后，我再也没能怀上孩子才终于懂得了她的忧伤。
她是在替我难过啊，我失去了一个女子应有的生育能力，我再也不能怀上孩子了。
我难过至极，又晕了过去。
我卧床一个多月，昏昏沉沉之际，仍不忘嘱咐楚服不能将此事泄漏出去。于是一干人等都不知道我孩子曾经的存在，刘彻也没有受到责备。
那一个多月里，刘彻不曾来看望过我。我只当作他是愧疚，因为后来他也没有宠幸过卫子夫。
再后来，我们都竭力当此事没有发生过。知晓此事的大部分人都被清理了，再也没有人在我耳旁提起过我那个未出世的孩子。
只是，我心中的痛是真实无法掩饰的。每个夜晚我都会梦到那个孩子埋怨我、对我哭泣，然后大汗淋漓地醒来，靠着枕头等待东方的鱼肚白升起。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