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番外之七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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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年前，K大。
K大是以文科闻名全国的大学，理科相对而言就弱了一点。但我们的数理化女王黎雪宜陛下偏偏高考发挥失常，无可奈何之下只好来到K大学概率。在这里有必要提一下，K大的教导主任是她大姨。
每次有人狗腿兮兮的用这个说事，黎雪宜就会面无表情的回一句：大姨，还大姨妈呢。
不过她也无所谓这些风言风语，毕竟自己上完研究生后就去英国学理论物理了，在国内的这几年就当放松放松吧。
她在班上成绩数一数二，无论是论文还是课上问答题都优异的让人眼红。再加上她的性格矜贵自傲，不愿与人多来往，所以她在学校没什么朋友，能和她说说话的也就是学校导师了。
导师觉得这么上大学不是回事儿，大学嘛，插科打诨调戏美男美女，哪是黎雪宜这样一股子研究的。看黎雪宜闲着也是闲着，干脆就动员她去参选学生会会长。
教导主任的侄女想当学生会长，还有人不批？
这话不知道怎么传到了她的耳朵里，本来打算拒绝的她一气之下拍板——反正没事儿干，导师和那边打好了招呼，去便去吧。
这下生活可“充实”了，大大小小，乱七八糟的事通通找了过来，成功把一个傲娇冰山受改造为了腹黑毒舌攻。
现在的黎雪宜一边抽烟一边抬眼，目光所及之处冰冻三尺：“……什么？白给那个写书的一次全校演讲机会，她还不去？”顿了顿，“你手里是什么东西？交出来。”
宣传部部长苦着脸将手中的苹果汁双手奉上，回答道：“会长，那比较文学的姑娘心高气傲得很，对我们的演讲安排很不满意，点名要亲自找您啊。”说完了，部长看看她脸色，又悄声补了一句，“会长，学生会办公室里抽烟是不是不太好啊？”
“管我好不好呢。什么苹果汁，对健康半点好处没有。”黎雪宜吐出一口烟雾，啪的一声将零钱打在桌子上，“要不是你们宣传部搞出的破演讲还用得着我得罪那个写书的？去，再帮我买盒云烟！”宣传部部长心说尼玛你抽烟就对健康有好处了？一看黎雪宜的目光顿时不敢多言，打了个千儿，应声“得令”，揣着零钱跑了。
黎雪宜看着他绝尘而去的身影，冷哼一声，随手翻了翻部长刚才留下来的书。这就是那个学比较文学的人写的？《渺无人烟》，这名字起的真奇怪……她一个理科思维完全理解不了这种东西，想了想，又将那书放下了。
正想着，门口传来一个清柔而略带冷漠的声音：“会长，我可以进来吗？”
一个人逆着光站在门口。黎雪宜眯着眼睛看她一眼，嗯，鹅蛋脸，鼻子秀气，唇瓣娇小，唯独那双眼睛又黑又深，透出不容置辩的坚定来。她留着及腰的直发，上身穿了一件白色短袖衬衫，非常合身，颈边还打了个蝴蝶结。下身则是一条过膝的淡绿色裙子，衬得整个人亭亭玉立。这么一张完全不施脂粉的脸，倒有些丽质天成的味道。
黎雪宜突然有点喘不过气来。她从高二开始就是百合，见着如此让人耳目一新的同性，也有些怦然心动的感觉：“你就是那个写书的？叫我黎雪宜就好。”
“我和你同届，是中文系比较文学科的学生。我叫沈如之。”沈如之彬彬有礼的答道，看到她手上的烟秀眉微微一蹙，倒也不言语。黎雪宜调整过来，掐灭手中的烟头：“坐。听说……你不愿意开演讲？”
沈如之冷静的回答，说我本意只是写书自娱而已，将这件事变得功利性的话，那她写书也没什么意思。黎雪宜以平生从没有过的温柔耐心慢慢规劝她，却一次又一次被她驳倒。
最后，沈如之起身，身形婉约：“那我就告辞了，总之，我不会开演讲。”黎雪宜见没有办法，只好由着她去：“好吧，我去和宣传部说……对了，你刚才说你叫什么名字？”
沈如之推开门，没有回头：“沈如之。”“好，小如，你可以走了。”黎雪宜微微一笑，将部长进贡的苹果汁随手转送给了她，“这瓶送你。”沈如之拿到了最喜欢喝的东西，就没和她计较那声“小如”，说了声谢谢转身走了出去。
在黎雪宜的思维定式里，“这个人很有意思——我很感兴趣——那就弄到手”已经成了条定理。她慵懒的窝在椅子里，慢慢盘算着怎么把这个一见倾心的美人弄到手。正想着，部长便狗腿的走了进来：“会长，您老的烟……怎么样，您说服她了吧？嘿嘿我就知道她一个鼓捣比较文学的哪里是您的对手呀……”
“演讲取消。”黎雪宜面无表情的打断了他的话，“烟买错了，我让你买云烟，你丫买的是七彩。你什么时候见过我抽七彩？”
后来，黎雪宜对沈如之就很上心了。理科生嘛，脑子不会拐弯，每天威逼各大部长堵在沈如之教室门口，从爱心早餐送到爱心宵夜，个别时候还豁出面子找她大姨，求大姨施加压力让导师把中文系奖学金给沈如之……如此如此，这般这般，搅得沈如之的生活是一团糟啊一团糟。
其实这倒不是因为黎雪宜二世祖，只不过是她不会拐弯的思维习惯而已。
沈如之忍无可忍，捏着黎雪宜送给她的雏菊笔筒，咬牙切齿道：“黎雪宜，你到底要干什么？”黎雪宜微笑着注视她：“我在追你啊。小如，三个小时零五十八分钟前我听你跟你朋友说想吃法式红酒烩蜗牛了？那今天晚上我请你去吃法国菜好了。”
所以沈小姐也很难熬啊。最后实在被黎雪宜弄的受不了，一时心软，说那干脆就处处看吧。
不得不说，黎雪宜真的很会照顾人。除了甜言蜜语不大擅长以外，买菜做饭熬汤买礼物送玫瑰一应俱全，久而久之，沈如之也对她产生了依恋的情绪。有一次沈如之因为赶论文发起了高烧，黎雪宜当时正在和校领导协商运动会的事，听她室友报告消息后断然放下手中的事，什么也不顾的就跑到她宿舍，抱着烧的迷迷糊糊的她就上了医院。
沈如之醒来后已经不烧了，头脑清醒了很多。她一睁眼，就是黎雪宜的脸。她平常精心打理的长卷发有些蓬乱，眼睛里也全是血丝，好像很多天没有休息过的样子。她见沈如之醒了，笑了笑，平静从容道：“论文的事你不用急，你导师说给你延长一个星期的时间让你养病。我熬了红豆粥，现在喝还是一会儿再喝？”
沈如之突然就哽咽了。也许这个人真是爱她的。
她破天荒的钻进黎雪宜的怀里，嗅着她身上迪奥魅惑香水和烟草交织出的味道，低声说谢谢你。
出院后，黎雪宜半推半拉的将沈如之安排进了自己租的房子。几天后的晚上，一切就顺理成章了。
沈如之满心以为她们永远会这样下去，永远平安，快乐。黎雪宜怕二手烟对她不好，强迫自己戒了烟。她还想改掉沈如之喜欢喝乱七八糟饮料的习惯，结果因为沈如之的撒娇耍赖种种行径，由禁止她喝变成了主动买给她。黎雪宜真的是对她百般迁就，千番宠溺，仿佛能得到她就是上天的恩赐。
每天早上，黎雪宜都会轻吻她的长发，告诉她今天有什么什么课，让她起床。她穿好衣服洗漱完毕时，早饭已经整整齐齐的摆在桌上了。都是沈如之爱吃的西点。
她有时都觉得自己是个玻璃娃娃，黎雪宜小心翼翼的将她捧在手心里，怕碰了，怕碎了。大二下学期，像所有人一样，沈如之说要去实习，黎雪宜竟然严厉的拒绝。她说小如你身子本来就弱，以前得过气胸，还有心血管的病根没治愈，怎么能受累去实习。
她们吵架了，两个人在同一屋檐下，虽然不至于冷战，却也比不上以前的亲密无间了。冷静一段时间后，沈如之也想，其实黎雪宜也是因为过度关心自己而已。她的本意是好的。
黎雪宜在冲澡。她蹑手蹑脚的走出房门，坐在沙发上等她，想要和她平心静气的谈一谈。告诉她，自己远没有她想象的那么脆弱，她不可能护自己一辈子，总要让她出去闯荡一二吧。
黎雪宜的手机响了，她本来不想接，可那铃声执着的一直响一直响，烦人得很。黎雪宜在浴室里喊道：“小如，帮我接一下电话。”反正也不是第一次帮她接电话了，沈如之应了一声，就拿起手机来按了接听键。
如果不按那个接听键，她和她会怎么样呢？
或许黎雪宜会放弃出国，和她敞开心扉的谈一谈，然后两个人恢复以前的关系，留在K大当教授吧。
那个电话是黎雪宜的母亲打来的，她劈头盖脸的就说女儿啊你不要胡闹了，跟着一个女人过算什么事儿？听我的话，现在赶紧去英国上学，跟你未婚夫完婚。手续什么的我都给你办好了。
这是黎雪宜错的最严重的计算题。她算了自己该怎么去面对学校舆论，该怎么去应对母亲的逼迫，该怎么去安慰小如。她算来算去，却没算上小如会恰巧接到自己母亲的电话。
人的感情不是计算题。
这点，是黎雪宜十年后才知道的。
彼时的沈如之也远没有现在这么成熟，相反，她的心思更为细腻敏感。她从来没有想过，这种在三流言情剧中出现的情节，自己也碰上了。
她本来就不是什么优柔寡断的人。当下什么也不多说，收拾好行李便走出了家门。
黎雪宜明白怎么回事后，当即追到了寝室楼下，一边追一边给她
打电话。沈如之当着所有舍友的面把手机摔了，整个人蜷在床上，不发一语。
剩下的事情沈如之不愿意去回忆。日日夜夜，反反复复，脑子里除了黎雪宜还是黎雪宜。纵使心里已经崩溃的不成样子，她脸上却硬是端出一副镇静自若的神态，无视黎雪宜的道歉，无视黎雪宜的恳求。
终于她走了。
是自己把她逼走的。
沈如之没有去机场送她，但她悄悄尾随黎雪宜去了航站楼。她眼睁睁看着那架白色的飞机消失在遥远的天际，蹲下身，捂着嘴哭了出来。
后来，有消息说黎雪宜以做研究需要时间为由，将婚约延后了七年。再后来，等她拿到国外理论物理的博士学位，她再也拖不下去了。她和她的未婚夫要在七月十八号完婚。那未婚夫是管理系毕业的博士，风度翩翩稳重成熟，双方家庭又是互相交好的世家。
沈如之强迫自己断了那个不该有的念想，从一开始的接受不能，到最后微笑着说好啊祝他们幸福。
她留在K大读博士。修完比较文学，导师问她是要留校任教还是去当学校老师。她想了想，这座校园留下的都是些不愉快的记忆，为自己换个环境也好，就当是为新生活扬帆起航了。
于是她就去了A中当语文老师，一边教书一边准备读博士后。七月十六号，她回到K大领博士证书。就在她们常去散步的那条街上，一个人影伫立在紫薇花下，美好的如同幻觉。她穿着黑色的长款上衣，拉着一个方方正正的行李箱，轻声说：“我没有和Kevin结婚，我回来了。”
一瞬间，沧海桑田统统化为乌有，仿佛她一直站在她的面前，从未改变。
她看见她，一如从前的微笑：“小如，我们回家。”
沈如之承认自己有一瞬间的迷失。可那仅仅是一瞬间而已。半晌，她便摇了摇头，避开她走了出去。
三天后，她就接到了一个从英国留学归来的数学高材生要来A中教课。她早猜到那是黎雪宜。这是黎雪宜的行事风格。
其实那又有什么用呢。黎雪宜一直以为她对七年前的事无法释怀，实际上她的心结只是四个字罢了。
物是人非。
爱你抑或不爱你，已经不重要了。
从黎雪宜出国开始，到她拿到博士学位，这七年时光是水中的泡影？七年时间，足以将一个蹦蹦跳跳的小孩子变成纯真美好的少女，足以将一个成熟风韵的女子变成茶米油盐的少妇，足以将一个孤苦伶仃的老婆婆变成一捧黄土。
直道相思了无益，未妨惆怅是清狂。
我抱着这份相思孤独终老，都比我现在答应你要好得多。
七年时间，什么都改变了。曾经的一切都遥远的像是上辈子的事了，人总要往前看，不是吗？
她没有心力再来一回了。她已经三十二了，她只想放下前尘过往，放下年少轻狂，从头开始。
她看着那个浅黄色的雏菊笔筒，轻叹一口气。
物是人非啊。
黎雪宜，你怎么……还不明白？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番外之七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