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如秋（师生gl）》顾亦衣

7、谁是小蜗牛

　　“那个，沈老师好。”放了学，在众人暧昧的目光下，徐秋遥轻手轻脚的走到了语文办公室里。沈如之正埋头写着试卷分析，见她过来后头也不回的招呼道：“啊，小蜗牛来啦？”
　　“小、小蜗牛……？”徐秋遥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什么诡异的称呼啊。沈如之将钢笔放下，含着笑意回头看她，长发和眼眉都扬起一个刚刚好的弧度：“我讲卷子的时候就看你往座位上缩啊缩的，像小蜗牛被人碰到了急急缩回壳里一样。我说你是小蜗牛，有什么不对？”
　　莫名的，徐秋遥的脸热了起来：“您又开我玩笑……”沈如之指指一旁的小凳子：“坐吧，跟你说说别的事。”她奇怪的看向沈如之：“什么别的事？”还能有什么别的事？
　　“范铃，你对人家好像意见很大啊。”沈如之将试卷分析放到一旁，状似不在意的问道，“你打了她之后，她立刻就上楼找吴老师哭诉了。吴老师这才找到我。为什么打她？是因为学习委员的事儿么？”
　　徐秋遥刚听到“范铃”两个字的时候还热血沸腾了一下，听到“学习委员”四个字，热热的心却像被泼了盆凉水，慢慢的、不可抑制的凉下来。她半天没说话。
　　“你可以找我。是我建议吴老师的，和范铃同学没有关系。”沈如之见她不开口，又问道。徐秋遥只觉得心有些发凉，半晌，才挣扎着说出一句话：“您以为……我只是因为这个，才扇了她一巴掌？”
　　“您以为，我是这么不容人的人？”徐秋遥慢慢抬起眼，平静的看着沈如之。沈如之有些怔忪的看着她的眼睛，原本波光粼粼的海浪，现在变成了寂静无声的深渊：“你……”
　　“您和吴老师，都是这么以为的？也是啊，她是新的学习委员，我前几天放学的时候还找过吴老师问这事。”徐秋遥静静的看着她，“好，那么我现在告诉沈老师，我打她是因为她的言语不客气，她歧视我的朋友。现在您觉得呢？”
　　沈如之从心底涌上来一阵放松，还好，还好徐秋遥不是那种斤斤计较、锱铢必较的孩子。
　　随即她就有些后悔。自己问的口气太重，不应该一开始就兴师问罪的：“对不起，是我刚才着急了。她说什么歧视你朋友的话了？”徐秋遥看了她一眼，不温不火的道：“她说了很不好听的话，并且她歧视同性恋。我当时忍无可忍，出手教训了她。我道歉，是我当时太不够镇静了。”
　　沈如之微微讶异，随即恢复正常：“……我也不支持她这种行为。”徐秋遥还在为刚才的话怄气，干脆道：“不支持那种行为？是不好听的话，还是歧视同性恋？”她故意说的很大声，全办公室听得一清二楚，都没说话。
　　真不知道这群人为什么这么固执。同性如何？异性又如何？她盯着面前的沈如之。
　　“两种都不支持。”沈如之泰然自若的面对着她的目光，“虽然我们国家不允许同性结婚，但这是陈旧的。有同性恋才有真正的人权和真正的自由，我坦言，我并不反对同性恋，更不歧视同性恋。但我认为这种关系十分复杂，你们现在理解起来或许有些困难。所以我不反对同性恋，但我反对你们现在谈恋爱。”
　　她很贴心的将“同性恋”换为了“谈恋爱”。
　　办公室继续寂静。
　　徐秋遥大吃一惊。她其实已经有些后悔了，不管怎么样，也不能把这种有些尴尬的问题推到老师面前。但没想到……沈如之的观念居然这么开明。
　　她说的很对啊。
　　沈如之微笑着看她：“这就是我的态度。对了，范铃那边我会去说。小蜗牛，心结现在解开了吗？”徐秋遥呆呆的看着她，心里不禁涌上来浅浅的、说不清道不明的意思。或许是——敬慕：“嗯。”“解开了就好。你看你的脾气太容易急了，学文学哲学这种东西，还是要沉下心来才好。”
　　见徐秋遥还在发呆，她笑了笑，继续道：“你看你的语文试卷最后一题。很有自己的看法，观点鲜明而有理有据，文字流畅自然，这非常好。但是有些地方，还是处理的毛躁了，我觉得你可以写得更好。”
　　徐秋遥依旧愣愣的点头。
　　沈如之挥挥手：“好了，今天就到这里吧，以后没事儿就可以过来玩。这有瓶苹果汁，我不爱喝，送你。”她手一顿，将桌上的玻璃瓶拿起来，递到徐秋遥手上。
　　徐秋遥只觉得手心里被塞上了什么冰凉而坚硬的东西，而全然没有想这是什么。所以她的行为可以用一个词概括，简练深刻明了清晰：脑残。
　　“啊……谢谢沈老师。那沈老师，我先走了啊。”她机械的迈动步子，挪出了语文办公室。
　　沈如之目送着她走出办公室，这才摇头轻笑，拿起钢笔来继续书写。旁边有一个年长的老师对她笑了笑：“小沈，观念很新潮啊。你很喜欢这个学生？”此人便是语文教研组组长，对徐秋遥的事迹也早有耳闻。
　　沈如之回答：“嗯，底子好，也聪慧有灵气，就是心性还不是很稳。”她手下还在写着优秀率和及格率，眼睛却看向那空空如也的桌面，想起那瓶苹果汁，心里微微发空。
　　刚才她抱着统计好的语文成绩去找吴跃，推开办公室的门，发现里面坐着三个人：一个吴跃，一个是八班班主任兼语文老师谢茗心，还有一个就是黎雪宜。
　　谢茗心看见她，笑一笑表示礼貌，就继续整理教案了。吴跃热络的招呼道：“沈老师来了？请坐。”从办公室门口到吴跃座位处只有几步路，她瞥了黎雪宜一眼，便快步往吴跃座位处走去。
　　沈如之将成绩放到桌上，刚要离开，黎雪宜突然道：“……沈老师，陈晓帆最近成绩如何？”沈如之微微一震，黎雪宜说那句“沈老师”的时候干净利落，不带一丝感情。十年前，她轻唤那声“小如”的时候，那么温柔那么甜蜜，像是蜜糖一样让人沉沦。
　　小如，小如。宠溺而迁就。
　　为什么自己还会记得？难道是自己……还没有放手？沈如之摇摇头，强作镇静的开口：“陈晓帆？是数学课代表么？她在语文上也很好，上了优秀线。但我觉得她还能更好。”
　　一旁的吴跃想了想，接口道：“听邹师兄说，以前的陈晓帆可是总分全班第一，这次排名……”他点开表格，琢磨了一下，“徐秋遥第一，刘铭第二，范铃第三。居然前三都没有她。”
　　听见“徐秋遥”三个字，沈如之微微一笑，怎么说都是自己最喜欢的学生。果然很优秀呢。
　　“是因为柳知雅？”黎雪宜漫不经心的轻叩桌面，眼尾却是往上一抬，带了丝丝妖娆。沈如之和吴跃都是一愣：“……柳知雅？是实验班的那个长得很漂亮的女生？”
　　“我代过实验班几节课，”黎雪宜继续道，“非常优秀，逻辑周全，反应很快，答题的时候精准细致，在实验班也算是个中翘楚。陈晓帆比她一样不差，甚至在反应上比她更为敏捷，但是欠个细致。我是想好好带带她……没想到，第一次考试这么让我失望。”
　　她顿了顿：“我下楼看看七班，顺便让她来找我一趟。这事我来办。”说到这儿，她起身向楼下走去。沈如之眼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门口，这才浅浅松下一口气。又和吴跃议论了一会儿，便准备回去了。
　　没想到她刚出班主任办公室的门，一个修长的手臂就拦腰将她拦下：“小如。”沈如之一愣，再抬头，可不是黎雪宜。她有些怔忪的问：“……你怎么没走？”
　　“我在等你。”黎雪宜对她微笑，那笑容并不鲜活明澈，却清艳的不像话。她将手中的什么东西放到沈如之的手上，低声说：“我看你还留着那个我送你的雏菊笔筒。这是十年前你最喜欢喝的东西，总跟你说喝水比较好，总是不听。你啊……还是小孩子心性。”
　　沈如之全身的血液都凝住了，有什么酸楚的东西爬上她的眼角。不行，不能哭，不能哭。她已经在这个冷酷无情的人面前鲜血淋漓过了，怎么可以……再丢脸一次。
　　“陈晓帆那件事我会妥善处置。看见她和柳知雅，总想起你和我来。”黎雪宜靠近她，在她黑绸子一样的长发上吻了吻。沈如之只觉的熟悉的冷清气息浮过来，是迪奥魅惑香水的味道。一点点的清冷，一点点的魅惑，一点点的高傲，织出熟悉的妖娆妩媚。
　　像是什么都没有变过。
　　她还是那个高傲矜贵的学生会会长，她还是那个清澈淡然的比较文学高材生。
　　“黎老师，听说，您要找我？”一个清朗的声音搅乱了二人的迷思，沈如之如梦方醒的后退一步，定睛一看，才发觉那人是陈晓帆。陈晓帆看见她们这副情状，不知道想到了哪里去，只是微微低头道：“黎老师好，沈老师好。”
　　中规中矩。沈如之转过身，握紧了手中的玻璃瓶：“谢谢黎老师的好意。陈晓帆同学，提醒徐秋遥来找我。我先走了。”黎雪宜注视着她的背影，叹了口气。
　　陈晓帆呆呆的伫立在那儿，觉得自己像是另一个世界的人。

作者有话说

　　下一章想写成黎雪宜&沈如之的番外，两位老师，^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