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岸无涯》断思环

6、第六回

　　客栈。
　　“你们终于回来啦。”轻阳笑着走来，还特地意味深长地朝离妃眨了眨眼睛。
　　“轻如怎样了？
　　被这样一问，轻阳缓缓淡下了笑颜，轻轻叹了口气道：“从早上到现在，只醒来过一段时间，不过还是模模糊糊的，很快就又睡去了。”说着，他又强露笑容道：“小离妃，怎么样，和忘昔一起出去开心吗？”
　　离妃怔了怔，悲伤的脸随即绽开笑靥，举起手腕上的银镯子道：“很开心，忘昔哥哥还买了一只镯子送我呢！”
　　“哟，忘昔居然还会送礼物给女孩子呀，真是看不出来呢！”轻阳朝忘昔投去取笑的目光，笑道。
　　“对呀，忘昔哥哥对离妃很好呢！”离妃使劲点头，然后说：“我先去看看轻如姐姐！”说着，便跑上了二楼。
　　“离妃……看上去很开心呢。”轻阳望着噔噔地上楼去的离妃，嘴角勾起，眸子里有一丝哀伤闪过。他回头，目光落在站于窗边的忘昔，声音清脆而细腻：“看来离妃对着你这个面瘫还真有办法呢！”
　　忘昔白了他一眼。
　　“怎样，今天有什么发现？”
　　“你不是知道么？”忘昔瞪了他一眼，反问道：“街上大部分都是妖精，不过应该没有关系，江园依傍在阴魂山，本是要怪鬼魂聚集的地方，若不是作恶的妖精，大可任他们。而你，应该一早就知道而且打算不闻不问吧，那为什么还要我出去走这么一趟？”
　　“不这么说，你怎么肯陪离妃出去。”轻阳挠挠头，嘿嘿地笑两声。
　　“楼轻阳，你想永久休息么？”忘昔瞪着他，额头上的十字路口突突跳动着。
　　“不要生气嘛，你看今天和离妃出去也很开心呀是不是，这只是片头，接下就是本少爷的真情告白！”
　　“……”
　　“忘昔，生日快乐！”
　　脊背猛地一僵，乌黑的眸子露出明显的诧异。对呀，他都忘了。
　　“轻阳……”
　　“很高兴地，今天是我陪你度过的第十四个生日，是我在你身边度过了十四个四季的见证。”轻阳浅笑着，声音是那么的一丝不苟：“感谢你，如果没有你，我平淡无奇的生命就不会发生改变，没有你，我的生命就不会有这么多的色彩，没有你，我的生命就不会有理由的存在。”
　　忘昔微微垂下眼睑，喃喃道：“不是的……”
　　“无论你是阿哲还是忘昔，我是祁沧岸还是楼轻阳，现在的我只想对着现在的你说——”
　　“不管发生什么，我仍然坚信着，想和你一起奔跑，一起成长，看着同样的风景的这份心情是不会变的，所以，和我一起前进吧。”
　　忘昔怔怔地看着楼轻阳，一股暖气在冰凉的心升起，瞬间使他的身体涨起来，很温暖很充实。
　　“轻阳，虽然听着你这些话让我有些恶心。”忘昔微微勾起嘴角，“我发现，我并不只是一直在失去……”我得到了，得到这一份值得我珍藏一辈子的羁绊。
　　“忘昔，我不知道这样说会不会很自大，请你……”眼眸里满是纯粹而又真挚的光芒，轻阳似乎鼓起了很大的勇气才说出口，却说了一半就卡在了喉咙里。
　　“请我？”
　　“还是没事了。”轻阳嘿嘿地笑了两声，然后朝桌子走去，“来吧，我们今天大吃一顿，好好庆祝你的生日，不醉不归！”
　　“别把你的嗜好强加在我的身上，酒鬼，我是从来不喝酒的。”
　　“好好好，那就是改喝茶吧！”
　　……
　　离妃看着心情似乎大好的两人，疑心是不是刚才发生了什么，不过另一方面她不禁为第一次看到如此开心的忘昔而感到开心激动。
　　一定是轻阳哥哥了吧，只有他才有那个能力。
　　“又说改喝茶，喝着喝着又灌起酒来了，臭酒鬼！”忘昔瞪着咕咚咕咚喝着酒的轻阳低吼道。
　　“整天喝茶，口好涩，还是酒好喝！再说，说好了不醉不归，喝茶怎么醉得了，那我们什么时候才可以回去睡觉呀，对不对！忘昔，来来，我们干杯！”轻阳大笑起来，完全不当回事。
　　“离我远点，臭死了。”
　　离妃这对争吵不休的冤家，忍俊不禁。
　　“好啦，轻阳哥哥你就别为难忘昔哥哥啦！”
　　“呜哇，连小离妃你也帮着他来欺负我，你们好过分啊！”
　　“你哪只眼睛看见我欺负你了？”忘昔瞪眼。
　　***
　　金黄色的月光高高地挂在黑夜中，透过窗户，洒下一片琥珀色的华光，柔柔的莹莹的，仿若水一般。
　　轻阳坐在椅子上，背靠桌子，仰头望着玉盘一般的皎月，手中的酒壶一摇一晃。
　　离妃在一旁酣睡。
　　“忘昔，你怎么能……怎么能这么泰然自若地在我面前熟睡呢？”轻阳稍稍侧过脸，柔柔的目光落在伏在桌上沉沉睡着的忘昔，满足的笑爬上疲惫的脸，然后俯下身子蜻蜓点水般地碰了碰他的唇瓣。
　　重新回过头来，轻阳微微仰头，看着窗外的月。忘昔也很喜欢这样做。
　　“今天的月亮好圆呢。”他喃喃自语，嘴角勾起一个无比苦涩的弧度，哀伤欲说还休。
　　“还记得你曾经问我，为何月圆人却总是不圆？我答不了你，可我希望你幸福，你要幸福啊，阿哲……”
　　月光之下，他的悲伤氤氲成雾，只能在无声中隐匿。
　　虫鸣声繁杂地交织在低低的草丛中，小池上的竹筒汩汩地流出水，砸在水面上，溅起水花。
　　月光照在围墙上，在地上投下宽大的阴影。
　　一个黑影覆盖在这黑暗中。
　　只是那张含笑的眸子闪烁欣慰的光。
　　不知道他冰冷没有焦距的眼眸会不会稍微软化呢……

　　晌午，鸳鸯林中。
　　阳光透过稀稀疏疏的枝叶，投下碎汞，斑驳地映在草色的地面上，成了一个个小小的铜钱。
　　忘昔站在树干前，用手指在褐色的树干上不知写些什么，这样来来回回，被他烙下印记的树木围成了一个不大的圈。
　　不远处的轻阳和离妃望着忘昔。
　　“忘昔哥哥在做些什么呢？怎么一个早上都在树干上写字啊？”
　　“结印哦，为了将蜃华彻底消灭。这是一个威力极大的术，不过花费的时间要长些，所以忘昔就提前来这里布下这个陷阱。”轻阳定定地望着风中格外纤秀的身影，勾起嘴角，露出一个不明所以的浅笑，“跟你说哦，离妃，这是我第一次看见忘昔作准备呢。”
　　“第一次作准备？”离妃疑惑地望向忘昔。
　　“嗯，从前他无论遇到了什么事，一直都逆来顺受，悲伤呀，痛苦呀，愤怒呀什么的突兀情绪，他一般很少有……”
　　“无论悲伤还是痛苦的事，统统接受就好，只要接受了那就不会有悲伤或痛苦了……那个笨蛋就是这样想。”轻阳叹了口气，心中隐隐作痛。
　　“那是因为轻如姐姐对他很重要吧。”离妃微笑，却垂下眼睑，阳光照耀在她的睫羽上，打下一片深深的剪影，无人看得见黯然。
　　轻阳看着离妃埋在黑暗之中的脸，微笑地说道：“都差不多完成了吧，小离妃，我们过去吧。”
　　说完，他便携着离妃走向忘昔。
　　“忘昔，完成了吗？”
　　“差一点。”忘昔往后淡淡地往后睨了一眼，然后走到树干前，手刚要触碰到树干，不料一把伶俐的匕首却凌空飞来，不偏不倚地插在他指尖前的树干上。
　　凌厉的寒光仿佛在警告些什么。
　　徒然停止的手缓缓缩了回来，忘昔轻挑眉头，空气中满是妖气，还有狐狸的骚味。
　　“蜃华……”凤眼微眯，透露着危险的气息，他缓缓侧过身去，冰冷的目光落在坐在树枝上笑得一脸妩媚的狐妖蜃华，说道：“就这么急着想死吗？”
　　见状，轻阳离妃连忙跑过来。
　　只见蜃华坐在树枝上，火红的尾巴妖媚地摆来摆去。
　　“哟，忘昔少爷，倒是你，这么早就来迎接我，我怕是受不起呀……”手指一划，手中的红扇张开，蜃华一边摇着红扇，一边妩媚地笑着。
　　忘昔厌恶地“啧”了一声，现出青霜，凌空一挥，利刃将蜃华所在的树干一下子劈断，蜃华迫不得已，只好跳落下地。
　　“真是冲动的小鬼。”蜃华生气地咬牙，艳丽的妆容有些扭曲，“法术还没完成吧，那还是说你不过是一个结印不了就杀不了我的小鬼罢了。”
　　忘昔挑眉，瞬间闪到了蜃华的身前，扬起的灰尘甚至还没沉淀下来，寒气逼人的青霜已横在了她的项前，随即他缓缓蠕动嘴唇，说道：“解药。”
　　蜃华一惊，立即向后跳开。实话说，她没想到他的速度竟如此之快！
　　随即她又笑开，把怀中掏出一个小瓷瓶把玩在手中，骄狂地轻笑道：“这就是你想要的解药，不过怕是你这一辈子都得不到吧！对哦，死了的人怎么来跟我抢？！”
　　话刚落下，一道银色的剑光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挥来，蜃华的右手在瞬间被砍了下来。
　　“啊——”
　　“别忘了，还有我在啊。”轻阳得意地笑道。
　　“可恶，你们这些臭小子，我饶不了你们！”蜃华握住流血不止的右臂，愤怒到了极点，只管拿出青藤鞭发了狂地乱挥。
　　“小离妃，小心！”蜃华的青藤鞭忽然挥向在一旁的离妃，轻阳急急出声，却来不及挡住。
　　离妃怔了怔，双手一合，白光猛地从她身上发射出来，接着游离在她的身边，却宛若利刃一般挡开了蜃华的青藤鞭。
　　轻阳吃惊地停住了。
　　“轻阳，带她离开这里。”忘昔忽然出声道，然后冷冷地看向蜃华，“如果你觉得结印没完成我就不能杀死你的话，那就大错特错了。”话刚说完，只见他一拂袖，周围的树木树干皆发出金光，从那金光中射出了一道金色的光束，宛若万把利刃一般齐齐地向中间的蜃华刺去！
　　“啊啊啊啊——”蜃华痛苦地吼叫。
　　“蜃华，忘昔为什么被称为天灵天才就让你见识一下吧，他使用天灵从来就不需要结印的啊！”及时抱起离妃逃离现场的轻阳得意地哼了声。
　　“那为什么忘昔哥哥还要一早来这里结印呢？”离妃疑惑地问。
　　“他只是为了引蜃华来而已。”轻阳笑了笑。三日之约，他们怎么可能乖乖地等着呢！
　　再放眼望去，被万把金色剑刃环绕而刺的蜃华已经死去，身体破碎，一点点地分崩溃析，灰飞烟灭，只留下那一个小青色瓷瓶。
　　忘昔捡起瓷瓶，侧脸睨了轻阳和离妃一眼，轻轻道：“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