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渺渺江湖两相忘》赟淡疯青

9、第八章

　　秦淼淼与赵小虎离开咸平山后便直赴朔阳。朔阳是仅次于都城昌平的大城市，城郊因有落霞、雾泉两座风景独特的名山而成为文人墨客争相游览的圣地。而武林至尊云影山庄也正是在雾泉山上，在云家威名的庇护之下，朔阳城内几乎没有坑蒙拐骗，偷窃抢夺之事，人人安居乐业，生活富足。
　　赵小虎今年只有十六岁。自四年前进洛阳宫后就几乎就未出过远门，这次出宫自然觉着新鲜有趣。这孩子为人极其憨厚耿直，所以无论是他的几个哥哥还是秦淼淼都对他疼爱有加。于是秦淼淼便也由着他一路走走停停，四处游玩，以致从咸平到朔阳他们二人竟整整花了五日。
　　这日中午，他们到达朔阳后，便兵分两路，秦淼淼找客栈安顿落脚，购置物品，而赵小虎则去城内各处打探消息。两人约在朔阳名店丰收居内汇合。
　　“哥哥，我听说那位云小姐真的将楚公子当成未来夫婿带回家了。”出门在外，秦淼淼都是男装打扮，与赵小虎兄弟相称。
　　“哦！他们竟然承认了楚翼然的身份。”
　　“是的，那几个小丫头一口一个新姑爷，叫的亲切的很呢！”
　　秦淼淼颇感惊讶，“看不出这个二公子还相当有手段，没几日就将那个云大小姐哄的心花怒放，真要嫁给他了。”
　　“哥哥，这个楚公子究竟是什么身份？”
　　“宫主夫人与他一直以母子相称。虽然宫里都说这是由于夫人得了失心疯的缘故，但时间久了，我们都习惯称呼他为二公子了。”其实对这个楚翼然，秦淼淼一直怀有好奇，据传他是被老夫人收留的孤儿，可明眼人都看得出，楚翼然与老夫人的眉目极其相似。秦淼淼心中一直认定，这个楚翼然必定是宫主夫人的私生子。只是由于钱鑫鑫与他关系甚密，秦淼淼也不愿惹是生非，所以对他向来客客气气。正想着，一旁的赵小虎突然猛的站了起来，眼睛则死死盯着窗外人流不息的街道。
　　“小虎，你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可赵小虎对秦淼淼的询问置若罔闻，转眼间已如离弦之箭一般飞出窗去，惹得周围人一片惊呼。
　　“这位公子，你们还没付钱呢。”店小二赶忙上前拖住秦淼淼，生怕她也跳窗而走。
　　秦淼淼丢下一锭银子，追出店去，却已不见了赵小虎的身影。
　　一直到子时，赵小虎才垂头丧气的回到客栈，推开门只见面露愠色的秦淼淼。“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对不起姐姐，可我见到了孙德志！”
　　“孙德志！”秦淼淼惊呼，“可三年前他家遭遇大火，全家人都葬身火海了。”
　　“不会错的，绝对是他！此人的摸样我今生也不会忘记。我发过誓，必亲手将他碎尸万段。”赵小虎的眼中已有泪光。
　　“你可看清了他的样子？”
　　“他蓄了胡子，头发的摸样也变了，但看衣着肯定还是个生意人。他身边有好些个守卫，因在街上所以我一直没有下手，万没想到朔阳的街道如此曲折迂回，七拐八弯的我竟然跟丢了，我实在该死。”说到这，赵小虎懊恼的用力捶着桌子。
　　“算了。”秦淼淼抓过他的手，“既然是来做生意，那他就不会很快离开朔阳。只是这样看来两年的大火是他故意所为，为了让天下人都以为他死了。”
　　“可他根本就不知我和哥哥们还活着，为何要冒险牺牲家人的性命？”
　　“孙德志在南岭坏事做尽，并不是只有你们一个仇家。何况江湖一直传言你们还活着。以孙德志这般多疑狡诈的性格，为求自保自然什么都做的出来。”
　　“这四年来，我和几位哥哥几乎找到了所有当年偷袭我们的仇人，只省下孙德志这个主谋。如果不能手刃他，我如何对得起死去的哥哥。”
　　“小虎。”秦淼淼心疼的看着这个强忍眼泪的孩子，“相信姐姐，只要他还活着，他就一定会死在我们手上。”

　　接下去的两日，秦淼淼与赵小虎每日一早便在朔阳城内的各个客栈寻找孙德志的踪迹，入夜后则潜入云影山庄，想碰碰运气，看有无可能找到朽星。但这云影山庄毕竟是武林大家，戒备相当森严，庄内护卫的武功也都很高，行动起来并不容易。而且小虎看了云影山庄的格局构造后，竟连声称奇，这庄子全不安惯常的排布来安排房屋，有些甚至是犯了风水大忌。几日下来不但对“朽星”毫无头绪，孙德志的下落也是没有线索。又白白浪费了一日后，秦淼淼突然灵机一动，“有一个地方我们忘了。”
　　“这城内的大小客栈我们都不曾遗漏啊！”
　　“我说的是青楼！”
　　飘香苑是朔阳城内最大的青楼，虽然及不上洛阳宫的气派辉煌，但也不失大城风范，楼内花团锦簇，香味扑鼻。人声鼎沸，客人往来不绝。
　　“这两位公子是第一次来吧，看着好面生啊？”一进门，这里的妈妈便迎了上来，一双眼睛盯着秦淼淼不住的打量。
　　“妈妈好眼力。”秦淼淼说着掏出一锭金子塞到她手中，“小小意思，不成敬意。”
　　“公子真是爽快人。”妈妈看着那锭金子两眼放光，“今儿个是我们这儿的花魁兰姑娘头一天迎客。翠烟，海棠还不来陪陪两位贵客。”
　　两位浓妆艳抹但姿色倒还算秀丽的女子应声迎了上来，拉着秦淼淼与赵小虎找了个位置坐下。
　　“两位公子不是朔阳人吧？”叫翠烟的姑娘问到。
　　“你如何知道。”
　　“因为我从未见过两位公子啊。”
　　“哦，这倒是奇了！难道你见过这朔阳城内所有的男子。”
　　“看两位公子的气度、打扮必定不是普通人家出身，而这朔阳城内有头有脸的人物哪个没有来过我们飘香苑呐。”
　　“没错，这男人一有钱啊就必定要偷腥。我看这位公子年纪尚小，恐怕是还不懂此中滋味吧！”海棠边说边往赵小虎身上靠去。
　　赵小虎毕竟还只是个少年，在这香艳女子的身边早就脸色发红，他慌忙侧身避开海棠，正色道：“我是决计不会如此的。”
　　秦淼淼黯然一笑，在洛阳宫五年的光景，她算是看遍了这世间男子的薄幸寡义，更明白这两个女子所言才是实事。
　　这时，正堂内突然安静下来，一阵乐声传来，一女子手抱琵琶缓步走了进来，她穿一身湖蓝色长裙，虽未戴任何珠宝装饰，脸上也只有淡雅的妆容，可却仍让人觉得清艳美丽。芊芊玉指在琵琶上灵巧的拨转，乐声动人。
　　“哥哥，这位兰姑娘若在我们那里，也能排上十二律了吧！”赵小虎凑着秦淼淼的耳边轻声说。
　　秦淼淼微微点头，“的确有几分姿色和才气。”
　　曲罢，一阵喝彩声传来，兰姑娘脸上显出几许得意之色。妈妈适时的走到她身边，“请诸位公子在纸上写下价码，价高者，今夜可就能独得兰姑娘啦。”
　　此话一出，在座的皆是摩拳擦掌，纷纷拿起手边早已备好的纸笔，秦淼淼见状也在纸上写下了一个数字，递了上去。妈妈细细翻阅一遍，顿时眉开眼笑，几乎合不拢嘴，想必价钱是极高的了。“恭喜六金少爷钱公子得了兰姑娘。”
　　听得此句，秦淼淼顺着妈妈的眼光看去，只见二楼雅座中一个执扇微笑的男子不是钱鑫鑫是谁。“钱鑫鑫！”
　　“哟，您也认识钱公子啊！他可是我们这儿的常客，出手阔绰，分度翩翩，是我们这儿很多姑娘的贵人呢。”
　　“常客？他经常来这里吗？”
　　“只要来朔阳，他必会来此小住！这次他和另一个客人已在这儿住了三四日了呢。您看，就是坐他身后那位。”说罢，柳絮纤手一指。果然在钱鑫鑫身后坐着一个五十开外，鹰眼尖嘴的秃顶男子。
　　“孙德志！”赵小虎大叫一声，全然不顾秦淼淼的阻拦，竟已纵身跃上二楼。抽出软剑便向那男子刺去。
　　飘香苑内顿时乱作一团，姑娘们尖叫着四处逃窜，客人也纷纷往楼外跑去。秦淼淼自然不想把事情弄大，更不愿在此地遇上钱鑫鑫，可事已至此她也只能硬着头皮蒙上脸加入混战之中。
　　孙德志的身旁的护卫有数十人之多，而且个个武功高强，在这群人的保护之下，赵小虎竟是伤不得孙德志半分。秦淼淼见状扬手银针飞出，针上有剧毒，见血封喉。应声便倒了四五个大汉。
　　钱鑫鑫本躲在一边，不愿掺和这江湖恩怨，可一见那银针心下一惊，一个飞身挡在秦淼淼身前，“淼淼？！”
　　秦淼淼见被识破也就不再遮掩，“钱鑫鑫，你还真是有闲情逸致，竟到这儿来找花魁寻欢作乐。”
　　“我这是替人所为。”
　　“不必解释！”
　　“救命啊，钱公子。”正在两人争执之时，赵小虎已将孙德志的护卫杀伤殆尽，孙德志只得一边大声呼救，一边向楼外逃去。
　　“回来再找你算账！”可还未等秦淼淼踏出半步，钱鑫鑫已抓起一个护卫向她掷来，抢在她前跑出楼去。
　　待钱鑫鑫追上孙德志，他已被赵小虎打晕躺在地上，而赵小虎似乎仍不解恨，手脚并用的对奄奄一息的孙德志拳打脚踢。钱鑫鑫于心不忍，便走上前说到，“人既然已被你打倒，你又还要不依不饶呢？”。
　　“我便是杀了他，你也管不得。”赵小虎稚气未脱的脸上竟也是布满杀气。
　　“小弟弟，你小小年纪怎会有如此大的怨气，我看得改改才行！”
　　“哼！”对此时的赵小虎而言，但凡是与孙德志在一起的人即是自己的仇人，他提起剑便刺向钱鑫鑫，几乎招招都奔死穴而去，全然不顾自己。钱鑫鑫从来没有见过这样不要命的打法，他本只想劝劝这孩子，却未曾料想这个男孩竟似对他有深仇大恨一般，便也有些恼了。他打开纸扇迎剑而去，这纸扇的骨架由奇石而制，而扇面则由金丝网线而织，普通兵器根本刺不穿。赵小虎见一击不中，反手攻向钱鑫鑫的下盘，钱鑫鑫足尖点地，看似往后退去，身子却竟是腾空而起，扇面向赵小虎的面门攻来。赵小虎侧过头，一阵扇风擦着他的耳畔而过，额边的头发掉下几缕。钱鑫鑫见状手腕反转，扇骨敲在软剑之上，震的赵小虎竟是连连后退，趁此空挡，他左手一掌向赵小虎的胸前拍去。
　　秦淼淼此时刚刚赶到，眼看赵小虎要受伤，情急之下，便也顾不得许多，一手推开小虎，一手生生接下了钱鑫鑫一掌，只觉胸口一热，一丝鲜血从嘴边流出。
　　“姐姐，姐姐，你没事吧！”
　　钱鑫鑫急着想上前扶住秦淼淼，却被赵小虎抢先拦在身前，“你想干什么？”
　　“我要帮她疗伤。”这两人电光火石，怕是一个不合又要打起来。秦淼淼按住赵小虎的胳膊，摇摇头，掏出一颗药丸递给他道。“小虎，把这个给孙德志吃了。”而她自个儿则原地静坐调息。半个时辰后脸色才稍有缓和。“对一个孩子，你有必要下此重手吗？如若他刚刚被你一掌打中，恐怕半条命都没了。”
　　“孩子？”钱鑫鑫指着赵小虎“他刚刚差点要了我的命。”
　　“钱公子武功盖世，飞檐走壁，上天入地，无所不能。谁能要得了你的命。”
　　“淼淼你又何必损我。莫非你还在生那个花魁的气。”
　　钱鑫鑫不提还好，一提秦淼淼更是觉得怒火上涌，“你找哪个女子都与我无关，就算你到洛阳宫来寻欢作乐也与我无关。”
　　钱鑫鑫知道在这件事上多说无益，也就不再辩解。只是看到吃了药丸后神情呆滞的孙德志，终还是忍不住问：“你为何要抓他？”
　　“你和他又是如何狼狈为奸的？”
　　“他只是我的一个生意伙伴！”
　　“我不管你的生意，我只知这个孙德志害了人，他就必须偿命。”
　　“秦淼淼，你何时变得这样有侠义心肠，你不是向来不顾他人死活，只管自己的吗？”
　　“钱鑫鑫，这个人的命已是我的了，你最好别插手，否则即便是你，也无情可讲。”秦淼淼语气决绝的很。
　　“你要取人性命也得有缘由吧？你说他害了人，他究竟是害了何人？和你又有什么关系？”钱鑫鑫也是不依不饶。
　　“钱公子。”赵小虎知道钱鑫鑫与秦淼淼的关系，想来刚刚也是自个儿气糊涂了，意气用事，于是走到两人中间，对钱鑫鑫一揖到底，“钱公子，是我太过心急，险些伤了你，我向您赔不是。我知你是姐姐的好友，也是行侠仗义的侠盗。只是这个孙德志害死我的家人，我与他有不共戴天之仇。他当真是个坏人，姐姐也是为着我才会如此的。求你看在姐姐的面上，把他交给我吧！”
　　“求他作什么，他这般锦衣玉食，家庭和睦的阔少爷怎会明白自幼独自一人的孤苦，更不会明白亲人被害的痛楚！”秦淼淼说着竟是流下泪来。
　　“我……”钱鑫鑫素来最怕见到女孩哭，更何况是秦淼淼。“我送你回去。”
　　“不用！”秦淼淼甩开钱鑫鑫的手，“小虎，我们走。”说罢头也不回的独自往前走去。
　　“对不起，钱公子。”赵小虎挠挠头，心里竟也有些同情起钱鑫鑫了，“姐姐她只是一时之气，过些日子哄哄便好了。”
　　“谢谢你了，小弟弟。对了，你叫什么？我以前似乎不曾在洛阳宫见过你。”
　　“我叫赵小虎，我在姐姐身边已经四年了！”，赵小虎露出孩子气的笑容“就此告辞了！”。
　　“四年！”钱鑫鑫呐呐的重复着这个词，看着那个面目清朗的少年拖着孙德志走在秦淼淼身侧的亲密摸样，陷入沉思。

　　回到客栈，秦淼淼便又拿出一颗药丸给孙德志服下，没过多久孙德志的神智便清晰起来，看到自个儿被五花大绑，虽不知是为了什么，但还是吓的立马痛哭流涕，“大侠饶命啊，大侠饶命！你要什么我全部都给你，钱，家产。”
　　“谁要你的钱了，你可知我是谁？”赵小虎抓起孙德志的脑袋让他看清自己。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啊！”
　　“骆马十三窟，你还记得吗？”
　　“你们，你们真的还活着！”孙德志的脸色更是苍白起来，“当年是有人给我钱要我这样做的，我从来没有想过要加害你们啊。”
　　“谁会信你！”
　　“我对天发誓！是真的，真的是有人要我去找□□寨的呀！”
　　孙德志的表情竟是相当的真切，秦淼淼倒是有些相信了，“哪人是谁？”
　　“我不知道！”
　　“那就没有了！你已在我们手上，还想骗人！”
　　“我真的不知道，他每次出现都黑纱蒙面啊！”孙德志哇哇大哭起来，“他给我很多钱，还威胁要杀我全家，我也是被逼无奈啊！”
　　秦淼淼赶忙堵上孙德志的嘴，“你后来不也杀了全家以求保命嘛！”
　　“姐姐，我们拿他怎么办？”
　　“今儿个太晚了，我看也问不出什么所以然，就把他绑在这儿，明日再说！”秦淼淼暗暗运气，胸口竟还会隐隐作痛，这个钱鑫鑫究竟用了几成功力，想到此处，她不免又怒火中烧。
　　“姐姐，你休息吧，我会看着他的。”抓到了孙德志，赵小虎欣喜万分，脸上皆是欢愉之色。
　　可第二日一早，秦淼淼还在睡梦中就被“砰砰”的敲门声吵醒。“姐姐，姐姐，不好了！”
　　“怎么啦！”秦淼淼披上外衣开门，却见满脸慌张的赵小虎。
　　“孙德志，他死了。”
　　“什么？！”。
　　孙德志死前像是受了极大的惊吓，面目扭曲，甚是可怖。
　　“我只睡着一会儿，怎么会这样？”
　　“你无须自责！而且就算是他死了，对你的哥哥们也算有个交代了。”
　　“姐姐，难道他说的另一个人是真的？”
　　“一切待见到韩钦再说吧！”秦淼淼凝视着浑身上下毫无伤口暴毙而亡的孙德志根本毫无头绪。但这一切原来都只是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