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前度）》萧雪鱼11

31、第三十章 三重

　　Albert和蒲家珍一起将黎简送上了飞机，两人心情都算不上太好。Albert是为了他的大计划，蒲家珍则是从黎简灰溜溜地独自离去猜到他与王又曾之间进展不顺利，她虽然是个高明的黑客，但也是个女人，没有女人愿意看到爱情悲剧。
　　黎简的样子却看不出是喜是悲，仍然一张无表情的面瘫脸。他有点僵硬地向两人挥了挥手，一句话不留便转身进匣。
　　他就没带换洗衣服，身上穿的是Albert看不下去硬借给他的衬衫和长裤，蒲家珍微觉诧异，像黎简这样的人，却坚持只穿正装而不是Geek们更钟爱的舒适帽衫。他背着那个扁塌塌的双肩包，包包比肩膀宽出一截，背影看上去单薄得接近伶仃。
　　如果王又曾见到这一幕，一定又会震惊于黎简与阿奇的相似程度，Albert和蒲家珍看着，心头只涌上来淡淡的离愁别绪，蒲家珍甚至抬手抹了抹眼泪。
　　“喂，”Albert古怪地看了女友一眼，道：“夸张了点吧，你才认识他多久？”黎简的个性又那么难相处。
　　蒲家珍很顺手地又打了他一下，痛得他龇牙裂嘴。她望着黎简的背影幽幽地叹了口气：“你不懂。”
　　有什么不懂的，Albert敢怒不敢言，在肚里反驳道，不就是因为黎简那张比实际年龄更年轻清秀的脸吗？女人就是容易对帅哥心软，连社交障碍都能成为激发母性的萌点。
　　他妒火雄雄地瞪着黎简的背影，却看到他顿下脚步，有点茫然地回头四顾，目光没有焦点，不是看他们，倒仿佛在寻找别的什么——就像第一天上学抓着栏杆眼巴巴地望着狠心父母的孩童，或者一只蹲在失物招领处期盼主人带他回家的小狗。
　　Albert突然就心软了，还有点心酸。
　　他想，有的人能够轻易拥有全世界，却得不到他真正想要的……上帝也不知算不算公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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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黎简什么都没想。从离开王又曾开始，他就强迫自己不要想她，如果做不到，就干脆拒绝思考。
　　他放任大脑空转着，无数储存在脑内的非常用信息被翻搅了上来，飞速闪现，只露出碎屑似的片段便被其它信息覆盖下去。有点像定期的电脑硬盘碎片整理。
　　他只保留了一小部分清醒的意识用于正常行动，这使得他比平常更为动作僵硬，手脚不协调，上飞机的时候被接缝绊了下，差点撞到门口的空乘。
　　“先生，”那空乘见多识广，面不改色地扶住他，关心地问：“先生您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黎简摇了摇头，挣开她，自己踉踉跄跄地进了头等舱。
　　“先生您真的没事吗？”那空乘不放心地跟着他过来，又蹲下来仔细地看他的脸色，黎简索性闭目不理，过了片刻听到衣物摩擦声，她终于起身离开。
　　很好，黎简想，终于清静了。
　　他侧过身蜷缩起来，头埋进臂弯里。
　　正如王又曾早就清楚的——当黎简伤心的时候，他总是会把自己藏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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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黎简模模糊糊地觉得自己睡着了一小会儿，飞机将要起飞，广播里传来悦耳的女声，他却一个字都听清她在说什么。
　　还有一点能够证明他确实是睡着了，因为他开始做梦。
　　梦里黎简清醒地知道这是梦。
　　他看到一个十六岁的自己正在照镜子。
　　即使对人类情感不熟悉如黎简，看到一个过去的自己站在镜子面前，镜子里又有第三个自己，那种感觉也不是古怪就能形容。
　　十六岁的黎简在整理自己的头发，半长不短的刘海遮住了他的眼睛，他想要把它弄得清爽一些，但无论向左梳还是向右梳都不对劲。
　　二十六岁的黎简不由自主地也摸了摸自己的头，他的头发生长很快，发型师每十天会自动上门帮他修剪一次。他已经忘记了十几岁的时候曾经因此烦恼过。
　　“小简，舅妈进来了。”毛秀英推门而入，三个黎简同时向她转过头，张了张口，却没有一个发出了声音。
　　毛秀英显然已经习惯了，也没指望黎简主动打招呼。她笑眯眯地左右端详他，道：“哟，你把这身衣服都翻出来了？挺好，我们小简个子高，穿衬衣就是好看，又曾挑衣服的眼光也不错。”
　　二十六岁的黎简飞快把目光移到十六岁的黎简身上，他穿着一件标准的制服式衬衣，直领，领子和袖口都硬梆梆地绑着，看起来非常不舒服。而十六的黎简似乎也不习惯这样的装束，他微微有点驼背，肩背紧张得像是一整块铁。
　　毛秀英也发觉了，她好笑地摇了摇头，走上来要拍黎简的背，他几乎是条件反射地侧身避开，让她的手拍了个空。
　　二十六岁的黎简看到一丝受伤从舅妈脸上滑过，她很快振作起来，若无其事地喝道：“不想我打你就把背挺起来，说了多少次别弓腰驼背的，你正在长身体，将来真成驼背后悔都来不及！”
　　也没什么，黎简想，他成年以后果然有点习惯性的驼背，但他觉得这样很舒服。
　　十六岁的黎简显然也这样认为，但他熟知舅妈的脾气，为了避免被她唠叨个没完，努力地挺了挺腰。
　　“这才对，现在看起来多精神！”毛秀英双掌一合，喜滋滋地道：“别照镜子了，快去找又曾吧，她头一次从大学回来，你们半年没见，肯定有的是话说。我刚看到她下楼，在篮球场上等你呢。”
　　这是她第二次提到王又曾，三个黎简的心跳同时乱了节奏，十六岁的黎简离开镜子，第三个影像消失了，他侧了侧头，正与二十六岁的黎简打了个照面。
　　仿佛另一种形式的照镜子——黎简看着年轻的那个自己，或许这个世界上只有他、不，还有王又曾，能看清他没有表情之下的表情。
　　那是从每个毛孔里透出来的欢欣雀悦，如果这时候把他所有无形的高兴转化为有形的文字，只可能是无数的特定词组，每一组都只有“王又曾”三个字。
　　……有人披了块毯子在他身上，黎简蓦地睁开眼，看到刚才那个空乘俯身对着他，柔软地浅笑道：“很抱歉吵醒您，飞机马上就要起飞了，请您系好座位底下的——”
　　黎简毫不迟疑地打断了她：“我要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