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相公》风间灵月

33、计中陷计

　　一骑轻尘，在宽阔平坦的官道上飞奔。即便马儿跑得飞快，马上的骑士仍是一刻不停地催动着，仿佛那马没有尽全力似的。
　　“救命啊！”毫无预警地，随着一声凄厉的呼喊，路旁的密林中突然奔出一名衣衫不整的女子。她慌不择路奔上官道，没跑几步，就重重地摔倒在地！
　　这突如其来的状况惊了疾奔中的骏马，它长鸣一声，双踢高高扬起，眼看就要踏在那女子身上！
　　见状，马上骑士猛地一扯缰绳，生生将那马头往偏里拽去！那马收势不住，竟一个趔趄倒在地上。
　　在马儿倒地之前，那骑士已身形优雅地翻落在地，月白的长衫丝毫没有因为方才的惊险而沾上一点尘埃。
　　他顾不得去看那马，急急走到那女子身边，道：“姑娘，没伤着你吧？”
　　“大侠救命！”女子伏在地上，不顾雪白的藕臂从只剩下半截的袖子里露出来，一把拉住他的衣袍。
　　“怎么…”骑士话刚出口，就见林中人影晃动，接连跑出几个彪形大汉来。
　　“小美人儿，你跑什么，乖乖跟大爷回去！”领头的大汉一脸谗笑，像是根本没有看见女子身旁的骑士。
　　“不要…我不要！”女子惊恐地缩到骑士身后。
　　那大汉也不理会，笑道：“怕什么，你还没尝过大爷的手段，到时候…保准你有享不尽的快活。你现在说不要，届时，怕是用鞭子抽你也不肯走了！哈哈哈哈…”
　　听得这样的粗言鄙语，骑士当即怒道：“光天化日之下，你们好大的胆子！”
　　“光天化日？哈哈哈哈…”大汉们相视一眼，纷纷大笑起来，“小子，看你像个公子哥儿，没见过世面，爷就不与你计较了！快些离开，否则爷手里的刀可不长眼睛！”
　　“放肆！”骑士轻喝，握在手中的剑一紧，横举当胸。
　　一见那剑鞘上的宝石，大汉们的双眼顿时亮了起来。为首那大汉喝道：“小子，识趣的就将那剑留下，爷会考虑放你一条生路！”
　　骑士冷笑：“不必麻烦了，将你们的脑袋都留下吧。”
　　闻言，那大汉脸色一变：“小子！你是敬酒不吃吃罚酒了？既然如此，兄弟们——给我上！”他大手一挥，身后那几名大汉齐齐大喝一声，抢上前来！
　　骑士却处变不惊，左手举鞘，右手缓缓抽出长剑。直到几名大汉扑到近前，才悠然舞起一朵剑花。
　　剑光炫目，银光刚刚触及大汉们的身体，便转成了艳红的花朵，漫天飞舞，宛若天边的晚霞，又如枫林的落叶。
　　冲上前的几名大汉连吭都没有吭一声，脑袋转眼就与身体分家，成了几具尸体。
　　方才发号施令的大汉被眼前的情景惊呆了，片刻之后才回过神来，看向骑士的眼神无比惊惧，先前的得意之色早已无影无踪！目光瞥见骑士微移动脚步，他立时觉得魂飞魄散，连多看一眼的勇气都没有，飞也似的逃入林中。
　　骑士轻哼一声，取出一块白绸拭去剑上的血渍，还剑入鞘。
　　这时，身后的女子才战战兢兢地走上前来，泣声地道：“多谢大侠相救…”话音未落，人却软软倒了下去。
　　“姑娘！”骑士连忙转身扶住她，姑娘却顺势倒入他的怀中。
　　软玉温香一入怀中，柔弱无骨似的，骑士却像是被蛇咬了一口，浑身大震！他脸上一红，正欲将她推开，却蓦地觉得腰间一麻！
　　原本站着的人倒下了，原本应该倒下的人却站了起来，悲泣也变成了笑厣。
　　“江湖传言，‘玉萧公子’萧阔是个怜香惜玉的温柔男子，今日一见，果真如此。”那女子蹲下身来，纤纤玉指在他脸颊上轻轻画了几圈，“像你这样的俊美男子，杀了真是可惜了。”
　　骑士正是一个时辰前快马离开金陵的萧阔。如今，他唯有苦笑：“萧某识人不明，活该有此下场。只是想不到，竟会栽在这样的雕虫小技手上。”
　　女子“咯咯”笑了起来：“在江湖上闯荡越久的人，岂非越会关注那些大险大恶，反倒对些简单的计谋失了防备之心？”
　　“那些山匪是你找来的？”
　　“他们收了我的银子，自然要为我演这出戏。想不到只用了五百两银子，就买了他们的命。”
　　“不错。”萧阔叹道，“是我错了。”
　　“纵然知道，也为时过晚了。”女子慢慢站了起来，从头上拔下一只发簪，握在手里。
　　那发簪质地奇特，隐隐泛着青色，连形状也古怪得紧，像是一条扭动的青蛇，缠绕在那女子细指间。
　　一见那簪子，萧阔也忍不住轻呼：“勾魂簪！”
　　“咦？你倒识得。”女子的面上闪过一瞬诧异之色，随即笑了起来。
　　萧阔沉声道：“天下武器千奇百怪，以簪为武器的，却只有一个，便是沉黯十大杀手之中的‘幻姬’，也是唯一一个精通易容之术的人。”
　　幻姬笑道：“你可真是个妙人，倒让我愈发不舍得杀你了。只是，沉黯的杀手若是接了生意，便不会半途而废。不过…”她重又蹲在萧阔面前，手里的簪子随意地虚划着，“你放心，只要轻轻一下，一下就好，不会很痛的。”
　　此时此刻，萧阔反倒平静下来了。他冷冷一笑，道：“既然萧某已难逃一死，可否告知究竟是谁让你来杀我的？”
　　“这个…你还是不要知道的好。”幻姬轻笑，声如黄莺出谷，婉转动听，眼神却比冰还寒冷，“你已是将死之人，知道太多也不过徒增烦恼罢了。痛苦的死倒不如什么都不知道快乐的死好些…”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萧阔皱起眉头，心里泛起一丝不安。难道要杀他的人是…
　　不可能！萧阔强压心头的疑虑，尽量表现得不动声色。
　　“越是喜欢的东西，我越想要亲手毁了他。”幻姬的目光像要涔出水来，“你放心…我会将你记在心里的…”
　　她的青葱玉手握着那只青蛇般妖冶的簪子，猛地刺向萧阔的颈子！
　　从英雄救美到沦为他人砧板上的鱼肉，只在那一霎。
　　如果他在制住马后立即离开，没有下马去检查她的伤势，如果他没有一时心软帮她击退那些山匪，如果她不是那么凄声哀求他救她，或许他根本不会陷入这种无望之地。
　　原来，生与死，真的只在一念之间。
　　可惜世上却没有一味叫做“后悔”的药，萧阔即便是再后悔，又怎能在这样的情况下挽回命运？
　　所以，他唯一能做的，就是眼睁睁看着那只流动着碧绿光泽的簪子送进他的身体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