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相公》风间灵月

34、真亦假矣

　　微微一痛，簪子已刺破了皮肤。
　　不过，也仅此而已。
　　就在簪子刺入萧阔颈项的那一霎，幻姬竟像是突然被定住了一般！笑容还凝固在脸上，人已倒了下去。
　　在她倒下去之后，萧阔才看到立在她身后的那个人。
　　他一身黑色劲装，头上却戴着一顶大斗笠。一块黑巾从斗笠上垂下，遮住了他的脸，让人无法看到他的表情。
　　萧阔心中一惊。
　　这个人是何时来的，他根本不知道。也即是说，此人的轻功决不在他之下，甚或更高！纵然是因为他自己一心只专注于幻姬身上，不曾留意四周，但是，光凭他能在幻姬毫无防备的情况下出现并将之一瞬击杀，其武功也已令人不敢小觑。
　　如果这个人是存心救他，自然好说。如果这人也是冲着他来的，恐怕今日真的凶多吉少了。
　　一思及此，萧阔不禁再次苦笑起来。
　　“玉萧公子，你也太大意了。江湖之中，处处危机，连熟人都不可信，何况陌生人？”黑衣人的声音听来有些低沉，像是刻意压低了在说话。说完，他并不上前，只是曲指虚点，萧阔便发现浑身一轻，穴道竟已被他解开，不由得心下更是大骇！
　　只这轻轻一指，就足以显出此人内力之深！萧阔听他话音，年纪应与自己相仿，可放眼江湖，能在这样的年纪就有如此深厚功力的人，已屈指可数。可就他所知，都不会是眼前这个人。
　　像是知道萧阔的心思一般，黑衣人缓缓开口道：“你不知道我是谁，但我却知道你。非但知道你，也知道你匆匆赶路是要去哪里。”
　　萧阔刚刚站起身来，闻言再是一惊：“你…”
　　“杀手是谁派来的，你心里应该很清楚。”黑衣人沉声道，“你还是愿意再忍下去？”
　　“你这话什么意思？”萧阔越听越心惊，直觉得自己已被这黑衣人看了个通透，而自己竟连对方是什么人都不知道！
　　那么多年的秘密，他从未对任何人说起，此人为何会知道？
　　黑衣人轻嗤：“话已说得够明了，你何必装作不知？我只是不明白，他已如此待你，你竟然还能拿他当朋友？”
　　“你为何要对我说这些？”心思被人说中，萧阔不禁恼怒起来，口气也变得生硬。
　　黑衣人像是毫不在意，却叹息道：“这些年来你过得并不好。别人只当你喝酒是豪爽，我却知道你不过是借酒浇愁罢了。我只问你，你是否已决心成全他们？”
　　“我…我…”萧阔心头大震，一时间竟是思潮翻涌，“我不甘心…可是…不甘心又能怎样？事已至此，不成全又能怎样？”
　　黑衣人低喝道：“你若已放下，就不要再去见她，你若不甘心，就去将她抢回来！”
　　这一句话如同棒喝，对着萧阔当头劈下！他的心中顿时清明起来，似乎所有的事都已不再能困扰他的意志。
　　“不错，你说得不错。”萧阔笑了起来，“男子汉大丈夫，拿起放下，本就在一念之间。如此徘徊踌躇，绝不该是我萧阔的所为！”说罢，他忍不住大笑三声，仿佛要把这些年来淤积在胸中的痛苦尽吐出来！
　　黑衣人就立在一边，也不去扰他，等到他笑完，才又开口道：“如果你决心去见她，我劝你还是不要将今日之事说出来，否则，便会打草惊蛇。”
　　萧阔心中也很明白，却忍不住道：“你为何要如此帮我？”
　　黑衣人淡淡地道：“我实在不愿见到当年名动江湖的玉萧公子变成这等消沉的模样，所谓当局者迷，我既已知晓其中原由，若还不帮你，又等谁来帮你？”
　　萧阔迟疑道：“你…”
　　话刚出口，黑衣人却像是洞悉他的心思一般，“哈哈”一笑，也不见身形展动，整个人便如离弦的箭一般投入密林之中，话音还远远传来：“时机一到，你我自然会再见。后会有期…”
　　萧阔怔怔地看着他离去的方向，良久，才像是突然回过神来，想起此行的目的。
　　倒地的马儿早已立起，正稳稳地停在不远处。萧阔拂去身上的灰土，翻身上马，继续赶路。
　　不过，他此刻的心情早已不似方才，已有了另外的打算。
　　这边萧阔匆匆离开金陵，那边顾昶已随着如雪进到屋里。
　　如雪自顾自坐下，倒了一杯茶，慢慢啜了一口，才道：“顾公子，先不提你的来意，你可知道，这‘闻香阁’是怎么来的？”
　　闻言，顾昶一怔。他想了千百种可能，却没料到如雪想要说的会是说这个。
　　如雪也不等他回答，自顾自说道：“这闻香阁本也是青楼，在金陵却不算最大的，当家作主的也是另有其人。”
　　熙熙攘攘的街头，往来尽是衣着光鲜的男女老少，却有一个衣衫破旧的女子，举步艰难地穿插在过往的行人中。她的年纪不过二十上下，却目光涣散，脸色苍白，显得如此憔悴，像是随时都会倒下去。
　　一步一步地挪动着重逾千斤的双腿，花如雪几乎看不清前方的道路。可是她知道，她不能倒下去，一旦倒了下去，便再也没有力气站起来了。她还有未走完的路，还有未完成的心愿，怎么能…怎么能倒下去…
　　随身携带的衣物早已拿去换了盘缠，两天前，仅剩的食物也已吃完了。这两天来，只能靠喝水勉强支撑。
　　一步…再一步…烈日当头，照得四周明晃晃的一片，令她一阵晕眩。
　　咬着牙再跨出一步，忽然，双腿一软，整个人便不由自主地倒了下去！
　　她黯然闭上眼，心道：花如雪啊花如雪，你终于还是支持不住了么？
　　一滴泪顺着脸颊流了下来。接下来，便什么也不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