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熏华草》童小饼

3、第三章

　　“丁一，十七班的丁一。”

　　“把口水擦擦。”

　　“哦。”

　　“就是他啊。”

　　“是啊，多有风度啊。关键是，他也没带伞，”卢圣一脸幸福地说，“最爱你的人不是为你撑伞的人，而是陪你一起淋雨的人……嘿嘿，小小幻想一下。”

　　“是吗？如果一个人真正爱你的话，怎么忍心让你淋雨呢？有伞不打是傻瓜。只是忘记带伞更说明不了问题，只能说明你的他太过相信天气预报或者太不会观天象，与爱不爱半毛钱关系也没有。

　　真正爱一个人，应该不论阴天晴天都会备上一把伞，怕你因为淋雨而感冒，而不是故弄玄虚玩多情，要知道倒回去几百年小小的感冒也会死人的呀。一起淋雨只是一种比较美好温馨浪漫的说法而已，也可以说是给自己的过失找一个糊弄的借口。”

　　“……那很浪漫啊。”

　　“那种浪漫只是两个不会演戏的业余演员极力配合完成的一部以奢华浪费为主调的话剧。电视剧里男主角在女主角生日那天献上九百九十九朵玫瑰花——这很符合大部分人的浪漫标准，换了谁都会感动。但是几天之后男主角可能会肉疼，看着缩水的钱包默默哀伤，心生后悔。女主角会觉得自己是天下最幸福的女人，可玫瑰也是有保质期的，而且比酸奶还短得多，几天的时间已经足够让它枯萎了。

　　“看着那一束残红，女主角自然而然地感伤，从而联想到同样有保质期的爱情，得出‘爱情如鲜花般容易凋零’的结论。那么多花瓣很打扫起来很辛苦的，就会跟男主角抱怨。男主角心想：‘我的血汗钱都阵亡了你还要抱怨。’脸色就会不好，语气就会不佳。女主角很生气，会说：‘你是不是不爱我了！？你是不是真的不爱我了？！’男主角就会赌气说：‘是。’女主角很生气，开始数落男主角的不是，男主角越听越窝火，开始不会做声，后来就顶嘴，修养不好的还会动手。一场纠纷在所难免，最终双方怀着怒火分手，一对璧人就因‘浪漫’而反目成仇……”

　　“不要再说了！”

　　“怎么了？”

　　“我不要听到你的声音！”

　　“别这样……”

　　“你再说一个字就死给我看！”

　　“为什么是我死？”

　　“闭嘴！”

　　没办法，浪漫是女人的精神寄托，跟爱美一起划到“本能”一栏里。

　　其实，我也是喜欢浪漫的，嘿嘿……

　　卢圣死命地向前跑，我上气不接下气地跟在后面。

　　我用手抹一把飘到脸上的雨水，有气无力地向她喊：“卢圣……慢点……”

　　“都怪你老说废话，”卢圣头也不回，“现在人都没了。”

　　“关我什……”

　　“闭嘴！”

　　“……”

　　我们这俩疯狂的小妞疯狂地跑，只为了寻找在茫茫人海中的一个红色书包，拥有者：丁一。
　　没一会儿，卢圣慢慢停下来，匆匆赶过去的我看到她的眼睛里装着满满的惊喜。

　　她轻轻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我可以说句话吗？”

　　“不许说我做梦！不许说我自恋！”

　　“不说。”

　　“说吧。”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是说战友的。”

　　“再让我听见你说一个字，我就把你踹到马路中间，被车撞死一百次。”

　　“人只能死一次。”

　　“我说到做到。”

　　“不要……”

　　“闭嘴！”

　　犯错是不可避免的，就像肚子饿了想吃东西一样不可避免，也是人类生存技能的一种。

　　有的是有心的，比如在某某人背后贴上写有“我不是脑残，弱智而已”的纸条；有的是无心的，比如我今天忘记把英语作业本带到学校来。

　　当人意识到自己犯错之后，就会下意识地推卸责任或想方设法弥补。我比较正派一点，所以我下午就把本子带来了。

　　时间：下午一点十分。地点：B中学六楼英语组办公室。天气：晴。

　　和蔼的英语老师慈祥地笑着，让我放心不少，看来她没有告诉班主任，不然500字的检讨跑不了了，一下子神清气爽。

　　我从副楼梯慢慢走下去，竟然看到了一男一女！

　　一男一女并不稀奇，只不过他们是抱在一起的。大哥大姐，这是在学校啊，就算楼梯间拐角是摄像死角也要注意一下吧。

　　好吧，是我不走寻常路，我要回到寻常路——主楼梯了。

　　离开之前，我看到了此次事件两位主角的侧脸。

　　那男生穿着一个蓝色外套，套在校服外面，肤色白净，侧脸很好看；女生在校服外套里穿着一件白色卫衣，扎着一个马尾，齐刘海，侧脸也很好看。

　　那个男生是我认识，叫丁一。

　　回到教室，发现卢圣的位子空着，应该是问数学题去了，初中学科中只有数学有研究的机会。

　　不在也好，我还没有想好要不要告诉她丁一的事。

　　如果我问卢圣：“如果丁一已经有了心仪的对象，你会怎么样？”

　　她一定会带着忧伤而又坚定的表情，嘴角挂着淡淡的苦笑，眼睛平视前方，说：“我会祝他幸福。”

　　上初中的第一个七夕，卢圣告诉我一首词，是范成大的《鹊桥仙·七夕》，到现在只记得下阕：“相逢草草，争如休见，重搅别离心绪。新欢不抵旧愁多，倒添了新愁归去。”

　　她说，这个世界由欲望组成，每个宗教的教义都多多少少有欲望的存在。佛家渴望修成正果，基督教渴望死后升入天堂，连道家都会炼丹妄想延长寿命。牛郎织女的相见原本是普天同庆的喜事，但是却说“争如休见”，就是因为心中渴望永远在一起，而不是一年才能见到一次。

　　我问她：“如果换成你，你也会患得患失吗？”

　　卢圣说：“不会，只要能见到自己心里的人就是最大的幸福。不管是一年见一次，还是十年见一次，我都会带着感激的心，感谢我与他的缘分不仅仅是擦肩而过。即使他心里早已坐着一个很好的女孩，我也能在看到他的时候感觉到幸福。”

　　看起来告诉卢圣真相也没有太大关系，可是，她也说过这个世界由欲望组成，我怕的就是潜伏在她潜意识中的占有欲和强烈的自尊。当她的伤口暴露在别人面前的时候，她可能会变得歇斯底里，做出一些极端的事。

　　再温和的人被亲人拿枪逼到角落，都会发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