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棉街77号》潋潋

51、五十一

　　冬天的尾声，阳光散落一室的早晨。
　　纪景悠好梦初醒，缓缓醒转，睁开眼便看到录音棚镜子里反射过来的阳光。目光移过去，镜子里的自己发丝凌乱眉眼惺忪，身上盖着件深蓝色的风衣。
　　嗅嗅。唔。莫商尧的。
　　摸出手机看时间，九点一刻，抓抓头发揉揉前额和太阳穴，总算想起来他昨天晚上说今天早上8点要飞土耳其。
　　都上天了吧。她打个哈欠，伸个懒腰，坐起了身子，看到桌上散乱的纸页已经被整理叠齐，放在最上面的一张写着些字，定睛一看是莫商尧的笔迹——
　　“我去土耳其出差，约莫三天后回来。
　　放心，那边没骚乱。
　　心情不好可以远眺西南方向，想想我就好了。
　　醒了可以去白哥那里吃早餐，他天天念叨你去。
　　检讨书在风衣右侧口袋里。”
　　她挑挑眉，伸手就去风衣口袋里摸，可手机铃声恰好响起，一看，居然是秦以凡。
　　问她晚上有没有空，说她昨天没去吃汤圆，今天一定要赏脸。
　　纪景悠想了想便回绝，倒不是多不想见秦以凡，只不过她今天除了录音棚哪里都不想去，下午约了以前合作过的另一个音乐人进棚录音，肯定得折腾到晚上。礼貌的回绝了他，却听到秦以凡又说，“悠悠，除夕那天我的话你不要有压力。”
　　这是那天之后他第一次正面提这个问题，纪景悠深吸了口气，“还好。”
　　秦以凡微微沉吟，“那你好好录音，加油。”
　　她笑笑，“好的。”
　　挂了电话，她看着手机发了会儿呆，眼前闪过除夕夜和秦以凡在老巷口的画面，又想起当年秦以凡出国时大家一起送行的场景，不由得感叹起了人生。
　　叹口气，她把手机放在矮几上，继续去风衣口袋里摸莫商尧的检讨书。
　　果然有叠纸。密密麻麻。
　　“纪景悠纪景悠纪景悠纪景悠……”
　　满满两页，全是她的名字。
　　滥竽充数！不知悔改！毫无诚意！连创意都没有！
　　纪景悠一边对着检讨书念经腹诽，一边伸手去捂自己微红的脸颊。
　　让他写检讨，他又耍流氓！
　　可是，好像有哪里不太对劲。她一个字一个字地看莫商尧这“检讨书”，隐隐地觉得似乎这人不是在练字这么简单。
　　于是小家伙脑子乱乱心跳砰砰地研究究竟是哪儿暗藏玄机，皱着眉头瞪着满页自己的名字作深沉思考状。想了半天没琢磨出来，一暴躁就把检讨书往桌上一丢，捶着他的风衣发泄。想想自从认识这家伙之后就前所未有地激起了自己的暴力倾向，老是被他搞得羞愤焦躁坐立不安满腹疑问，明明是他招惹自己在先，可怎么看都觉得占下风的永远是自己，这人从来没说过什么软话。哦，年初七在成都老房子那边唯一说了句“房东大人不要生气了”，还是用写的。
　　等等！成都……老房子……粉笔字……记忆瞬间电光火石穿堂而过，她终于发现是哪里不对了！
　　成都老房子那儿的墙面上，那个不知是谁写的“纪景悠”，分明和纸上的字迹一模一样！
　　难怪她觉得不对，原来是这笔迹和莫商尧平时的字迹不一样，一笔一划间带着点隶书的味道，仿佛写的时候很用心，很深刻。
　　原来，真的是他写的……
　　除夕夜看到的时候脑中曾有过这种猜测，可是当时，并没敢多想。
　　心里酸酸地有些发胀，那粉笔字，分明已经写了有些年月。如果她没猜错，绝对比他们认识的时间久，久得多。
　　好似中邪一般，她一个字一个字认真地看自己的名字，一共整整三页纸，三页的“纪景悠”，看得她几乎要不认识这三个最熟悉的字。突然想起那时候在成都老巷口，他说回北京之后告诉自己他为什么会在那里，可回来一忙却忘了这茬，看来等他从土耳其回来之后，要有很多事需要交代。
　　就是不知道这家伙会不会老老实实讲。
　　想到这里已经读到最后一行，却看见终于有另外一句话，让纪景悠松口气地发现自己又认识了汉字，“这里是2499字，还有一半在左侧口袋。”
　　还故弄玄虚……纪景悠撇撇嘴，手上却不停顿，立马去摸，同样差不多的厚度，字也是差不多的密度，却赫然让纪景悠两颊火速发烧。
　　这次的三字经是，“嫁给我”。
　　脑子轰地一响乱作一团，手机铃声又不合时宜地响起，炸得正方寸大乱的悠悠几乎要跳起来，来电显示是罗柏华，她咽了好几口口水才敢摁下接听键。
　　“悠悠！你猜前面谁给我电话了！”昨天还在生她气的人此刻声调无比雀跃，看来是发生了什么在她眼里的大好事。
　　纪景悠并没多大兴趣，目光仍然扫在莫商尧的“检讨书”上，随口问了句，“谁？”
　　“布莱恩特！Cassania中国版的总编！他想邀请你和白逢年一起上封面！”Cassania是全球时尚杂志的老大，名媛淑女的圣经，影响力深植多条产业链，娱乐时尚、女士用品、甚至酒店汽车，都和其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中国内地上过Cassania封面的女星屈指可数，更别提景悠这样主业为歌手的年轻后辈。
　　可纪景悠只是淡淡地“哦”了一声，“这要问问白哥。”
　　罗柏华在那头轻笑，“呵，他不是莫商尧的人吗，你伟大的房客都能搞定你，还搞不定他？我不相信白逢年会比你难搞。”
　　她在那头叽里呱啦，纪景悠目光扫过莫商尧的最后一行，却仿佛突然被钉子钉住了神智一般，完全再听不到一句话。
　　他最后一句写的是，“嫁给我，我已爱你许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