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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镜归尘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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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景帝一病不起,太医诊断,身中剧毒,怕是命不久矣。太子被急召入宫,太医轮流看守,宫中乱成了一团。
太子下令,君雪逝却被幽禁在宫中,不得靠近皇上寝宫一步。
经过一夜整治,华景帝终于苏醒。醒来后,下的第一道圣旨:孝贤皇后意图弑君,废除后位,打入冷宫。
皇后被带入冷宫的时候,表现的异常冷静。她梳了少女的发髻,换上了一条粉色的长裙。此刻,她是苏锦。
冷宫常年失修,连着几日的雨终于停下,庭院中有着坑坑洼洼的水洼,飘落了一地的落红残花,浮在水面上。
苏锦独坐在院中,耳边风声萧萧,雨声萧萧,灯花减瘦,红烛尽燃。屋内昏黄的烛光微微的照射出来,拉长了皇后的身形。
苏锦抬起头,突然凄苦的一笑,醒也罢,睡也罢,守护的不过是一个人的天长地久,一颗心的地老天荒。
文清,不过是当时的一个梦吧。
他终于无法再容忍自己,一纸诏书,一宫冷色。下毒?他以为自己真的如此狠心吗?他以为自己恨他到要让他死吗?
果然,他们早就不再信任彼此了。
白玉杯碎,情意断。
“文清,锦儿累了,锦儿先走,你很快来陪锦儿,可好?”苏锦起身,慢慢的走进房内,三尺白绫被抛向了房梁。
“其实你上次的梦只做了一半?你有没有兴趣将剩下的梦境走完?”君雪逝不知何时出现在了门边,他慵懒的靠在门框上,没有上前阻止苏锦的意思。
“梦?”苏锦有些疑惑的看了看他,随即淡淡的一笑,继续系着手中的白绫。
“你难道不想看一看你不知道的宫兰墨?我倒是觉得,你一定会感兴趣的。在这之后,你再选择自尽也不迟。”君雪逝说完,走上前,在桌子上焚了一炉香,将一个瓷瓶凑到苏锦鼻子边闻了闻。
苏锦只觉头脑意识逐渐模糊,眼睛无力的闭上。
才黑下来的世界仿佛一下子又亮了起来。
她看到前方一个白衣男子走遍了大街小巷,终于在一个古玩殿内寻得了一只晶莹剔透的白玉杯。他欢喜的一笑,用锦盒小心的放了,送至了大学士府。原来,那只杯子是他精心挑选的,苏锦这才知道。
转眼她已走在小石子路上,那条路是通往文荷院的。她看到周围张灯结彩,喜气洋洋,还能听到欢庆的音乐。她隐约察觉到了什么,不敢上前,却又不得不上前,仿佛有一股无形的力量在逼着她前进。
然后她看到了屋内两个人正在喝着交杯酒。
那是孟雅君和宫兰墨。那是他们的成婚之日,也是她和他的。这一刻,她又是苏锦,不是皇后。
她看到孟雅君偷偷的在杯中放了什么东西,然后满含泪水的看着宫兰墨。
“雅君,对不起,此生我心中只会有锦儿。我感谢你为我做的一切,其他我都可以给予,唯有爱,我不能。”
孟雅君哭得更厉害,她没有想到新婚之夜,夫君竟会对她说这样绝情的话。
她掩了泪,说道“有与你的夫妻名分,我已知足。喝下这杯酒,我就别无他怨了。”
不由得对孟雅君动容,宫兰墨一口喝下。
随后宫兰墨身体出现异样,他搂着孟雅君到了床上。苏锦已经无法再看下去,她转身欲离开时,却听宫兰墨口中呢喃着“锦儿,锦儿。”随后,被孟雅君的低喘之声淹没。
原来这就是他们的洞房花烛夜,原来竟是孟雅君用了春药。
时空转换,又到了许大学士被害的那段时间。她跪着从孟雅君房间出来的时候,却没有发现宫兰墨正在不远处的树下静静的看着。她走后,宫兰墨去了屋内,和孟雅君大吵了一通,她从未看过一向儒雅谦和的宫兰墨也会有如此的时候。
为了她,他与孟家闹翻,太子之位岌岌可危。
后来,她看到宫门前,宫兰墨跪在地上,面对高高在上的九五之尊,祈求他放过许家的人。整整三日,不吃不喝。先皇不为所动,只说饶了苏锦,因着这件事,宫兰墨病倒,发了三天的高烧,回来却对苏锦只字未提,只因那时,苏锦根本不愿见他。
她流产,失去一个孩子。却没有看到过宫兰墨在月下醉了多久。她看到他哭了,那是为她,为他的孩子流下的眼泪。壮志男儿,也有流泪的一刻。
转眼到了她临盆后醒来之日。她看到陵园内,华景帝萧索的身形对着那一座坟墓“你不要怪锦儿,一切都是由我引起,孩子也是被我所害。你放了锦儿,朕就早些日子下来向你认错。锦儿也只是一时的任性,其实她也很苦,比谁都苦。”
这是苏锦第一次看到这样的华景帝,泪决堤而下。她是为了他才来这里,乞求孟雅君的鬼魂来放过自己。堂堂一国之君,怎的也这般傻了。
原来,他一直都懂她的苦。
时光又转换到了九渊山上,华景帝意气风发,像极了当年子虚河边的年轻将军。可是他们途中突然遇到克米亚族人的组织,华景帝与部队失散。而后他遇到了野兽的攻击,身上弓箭用完,一路逃之悬崖边,被逼无奈之下,落下。幸而出现一只白色的大鸟,将他拉起救了。
白鸟却非鸟,而是一个容貌清艳的女子,名唤容华。
华景帝得知她为神裔翼族,丈夫却是被猎人误当做非鸟射杀。华景帝心里咯噔一下,不久前,他所带的狩猎队伍里,有人射杀了一只大鸟,策马而去的时候,却没有发现大鸟的踪迹。
容华晕了过去,华景帝一探之下,发现她已有身孕。
华景帝将容华带回宫中,容华本不想去,却听华景帝劝道,宫中太医众多,可以帮她调理身子,且她救了他一命,应该给他机会报恩。华景帝说,她不必担心一切,只要安全产下孩子,是去是留,由她自己决定,他绝不强留。
为了不落人口实,华景帝封了她为华妃。以后,经常去探望。
“我看你看着我时,常常发呆。是想起什么人了吧?”一日华妃,笑着问道。
“你的眉心有一颗痣,倒是和她很像。”华景帝笑着回答,容华见他不说是谁,便也不再多问,只是温言道“这世间没有什么事不能解决的,要两个人坦诚才可。”
“我欠了她太多,不知从何说起,也不知从何还起,此生,她怕是不会再原谅我了。”
听到这个话时,苏锦摸了摸自己的眉心,那里有一颗小小的痣,隐藏在其中,不仔细凑近看,根本不会发现。他却看到了,还一直念着记着。他说她欠了她的,这个话,他从未对她说过。
是她亲手下了药在华妃的药中,由接生婆为她喂下。华妃难产而死,弥留之际,握紧华景帝的手,只说了几个字“救我的孩子。”
可是她不知道,她的一双孩子,也已经危在旦夕。
她终于得以知道,那一句好自为之夹杂了他多少的情绪,愤怒,痛恨,无奈,愧疚,自责……
后来,她看到华景帝对太医院的人下了圣旨,每一个进宫被宠幸的女子,都要喝下一碗药,以确保不能怀孕。
有太医大胆问过,华景帝只回了一句“朕之孩儿,锦儿生之足以。”
接下来的事情,苏锦不用去看,也已经知道了。眼前的景物转换,她重新魂归锦咸宫,依旧躺在病床之上。
她才忆起,白玉杯已经泡不出当年的茶香,而他修长的手指也太久没有弹奏美妙的琴音。他们本相爱,他们患难与共生死相随,却走到了今日。为何经得起生死,却经历不了相互的信任?
一刹那的天昏地暗,她仿佛跌入了无底的深渊。她挣扎着,又自己爬了上来。她缓缓抬起头,目光呆滞,澄澈的瞳眸里一丝尘杂也无,清明的如同星月云日。
苏锦看到宫兰墨站起身子,缓缓的走到苏锦的身边,唤出一声“锦儿。”
“文清。”她轻声的唤他,脸上有些少女的娇羞。
‘宫兰墨’紧张的扶起她的身子,却听苏锦又说道“文清,那一战我们赢了吗?”
‘宫兰墨’一怔,看着她消瘦的容颜,终是缓缓的点点头“赢了,锦儿,我赢了天下,也赢了你。”
终于她回到了当初。成了锦儿,成了那个掬水嬉戏的水畔女子,成了那个甘心前往生死与共的坚强女子,成了那个歪在他怀中脸红的娇羞女子。
“不知这样的结果,太子可喜欢?”君雪逝有些清冷的声音在他们背后响起。
“你到底是何人?”眼前的是一个男子,白玉束发,紫黑色锦袍,身姿风流,正是当今太子。
“这样难道不是对皇后最好的归宿吗?”君雪逝淡淡一笑。
太子看了一眼此时的皇后,难得脸上有安然的神情。
“若是母后有什么闪失,本太子一定会治你的罪。”
“如今太子继位在即,不知太子登基后可否答应雪逝一件事。”能够还华妃一个真身,她并不是你的妻子,那一双孩子也不是你的孩子。”
“你是……”太子蓦然一惊。
“我不是。”君雪逝迅速否定“所有人都应该相信当日所看到的,太子也应该相信。”
“也罢,这件事,我可以答应你。但,希望神医多留在宫中几日,为皇后调理一下身子。如今皇宫有些混乱,我相信神医也不愿意惹到什么麻烦。”
“我走之日,必不会留。此时留下,倒也无妨,太子只要完成你答应之事,我定会让皇后身体安康。”
君雪逝含笑着举步而去,出了锦咸宫,君雪逝抬头望了望天,轻轻一叹。
夜色中的冷宫稍稍褪去了那一份华贵典雅,如这宫里的主人一般,在这百花烂漫的盛夏却带着一抹繁华落尽后才有的颓然与落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