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第二章 ...
-
酒吧好似是永远也不会变的,我推门进去。不同的歌手,不同的歌,但好像是同样的嘈杂,同样的人流摆动。
我坐在了上次的位置,身边空着,他还没来。
酒保过来招呼我,手指着我的鼻子,恍然大悟:“前天的女孩?”
我想起了昨天我开他的玩笑,有点不好意思,“你好记得?”
“当然,这里中国人本来就少,像你这样美丽的小姐就更少了。”他说起话来油里油气的,和这里的狂乱随性很配,他果真是属于这里的。
我听见旁边有人在叫他,“一杯冰咖,你快点。你该去招呼别人了。” “不,我要先招待好你这位美女,让他等着去。”他说话时眨了眨眼睛,想努力显得暧昧些。
我笑了出来,因为总觉得不笑一下,对不起眼前这位拼命卖弄的酒保先生。
酒保离开后,我一个人坐在吧台前,望着门口,手里的吸管搅得冰块刺啦作响。有人带着女郎出去,逍遥一夜,也有人孤零零的拎着啤酒瓶出去,有两三个哥们一伙手搭肩的进来,也有一对对如漆似胶的小情侣,这里有黑人,白人,还有中东人。他还没有来。
期间,有一个英国留学生前来邀我一起跳舞,他说的一口流利的汉语。我摇着双手谢绝了他。
后来,再有人来找我,都被他一一打发了。我听见他说,“她等的人没来,没心情跳舞。”
又过了好长时间,他终于来了。
他立在门口,收雨伞,原来外面下雨了。他今天围了条米黄色的呢子围巾,与这儿是不合的。但戴在他身上,却有股说不出的合适,不知怎么的,眼下我想起了京城公子哥这个词。
不由得,我自顾自扑哧笑了出来,举高了手让他注意到我。其实是徒劳,因为他一进门目光就锁定了我。
他也坐在老位子上,正儿八经地说:“不好意思。导师临时找我有事,晚了。”
我把话题自然而然引到他身上,我对他好像有一种与生俱来的好奇,“你又工作,又读书的,累不累?我看你昨天咳得,你自己也病了吧?” “说真的,我日子过得挺闲的。这种小毛小病,我自己也不在意。”他说话的时候,我又被那条与他相得益彰的围巾吸引,细看下来,不修边幅的十分大气。
此时,酒保来了,问他要什么。他微微转头注意到吧台上我喝的冰咖,“挺乖的嘛。”
“我有点后悔了。”
他接过酒保递给他的鸡尾酒,问“为什么?”
“因为我发现你这个将来要做医生的人都不当心身体,我这个平民百姓还有什么好注意的。”
他无言地笑了笑,抿了口酒,又放回去。身后的人突然欢呼起来,酒吧里带着颜色的灯一下一下地亮起,砸在他脸上,我看到他眼睛闪着光一般,一双在黑暗里能发光的眼睛。
酒保有意无意地趁机向我抛了个媚眼,嘴里啧啧:“到底是帅哥美女配。”
易桢又要了和我一样的冰咖,暗藏笑意的瞥了我一眼,甩给酒保小费,酒吧里昏暗,我看不清是多少,但我眼见这个机灵的酒保笑开了花。
酒保又被叫走了,我连瞪了他的背影和易桢两眼,“真俗。”
“你说谁呢,”他假装得寸进尺地来抓我的手,故意坏笑道,“这不挺好的,我们都被夸到了,不是吗?美女。”
诶呀呀,这满嘴京片子。
“帅哥,留个电话吧。”我学着他那样子,但说到一半我自己就先撑不住了,一手按在他半搁在桌上的手臂上,狂笑不止,抬眼看他,也是憋不住的笑,春分得意的笑,我们两个都笑着笑着差点从柜台前的高脚椅上摔下来。
我摆着手称,“咱俩能正常点说话吗?”
他嗯了一声,掏出了自己的手机递给我,“输一下你的号码。”
我接过手机愣了愣,随即打上自己的号码,其实我刚刚只是借用一下老式的搭讪手段,本无他意。
他收回手机看了一眼,然后,我的手机就响了,我傻傻的去翻包被他叫停,他又问,“你怎么这个号打头?”
我一愣,“我是上海的。”
“你不是北京人?”
“没看出来吧,”我稍稍有些得意,我普通话从小就很标准,从小学到高中都是广播站的。
“来北京玩?”他问了一句。
我点点头,“我到哪儿都玩。”
他有些困惑,“没听懂。”
“我在畅游中国。”酒吧很吵,我大声的喊了出来。
“这么浪漫?”他被我逗笑了,“你一个小姑娘家家的,家里人不担心?”
“没人担心。”我拿起杯子,吸了一口。
“没有男朋友?”我觉得他是故意试探。
“要是有,我还在这里跟你瞎扯。”
“那你家里人?”
“过去,我一说我家里,别人都以为我在编小说。” “怎么说?”他被我挑起了兴趣。
“我爸爸英年早逝,后来我妈一个人把我领到7岁那么大,”我的手比划了下,我7岁时的身高,“对,就那么大。她就又嫁了个华侨,跑美国去了。然后,我就跟着我奶奶过。去年的时候吧,我奶奶年纪大,身体不行了,撑不住了,就走了。”
“不好意思,我不知道。”他说的时候不是客套,我看出他是真的抱歉。
毕竟过了很长时间,我也变得豁达,“没事没事,我自己都不觉得有什么。”
“觉得没有牵挂,就想出来玩?”
我看着冰咖深深的颜色,答他,“不是没有,是想放下。”
“放下?”从他的眼中,我感觉到此刻他可能觉得我是个有故事的人。
“下次讲给你听。”我随口一说,因为我从未放下。
他大约是看出了这点,问了点别的,“你这样挺了不起的,准备玩多久?”
他倒是问倒了我,“没想过要玩多久,可能哪一天想回去就回去。其实,旅行这回事,没那么难,只要觉得呆不住了,想出去逛逛,就走,买张车票,乘着乘着就到了另一个地方。真的,挺容易的。”说完,我突然觉得原来我还是有点经历是可以炫耀的。
“其实,有时候固守一地也是一种美。”他的声音像浸在水里一样温润地打断我的得意。我弯起嘴角等他继续说下去。
“走了大多太快,看到的都是些片花,始终看不到整个过程。打个比方说吧,这间酒吧是我一朋友开的。三年前,我看他领着一帮人画图纸,重拆,装修,招工。从一开始的客源稀少,到夜夜爆满,就像见证一个孩子的成长一样。所以,有时候我就到这里来打发时间,很多次都感觉就像又回到了一开始。”
我喝了冰咖,冰凉甜腻一下子灌入喉咙,然后,淡淡的笑起来,我不知道此时我的笑容是怎样的,但我知道此刻我的心很酸,我又该回哪里去寻找一开始?
他轻轻拍了拍我的肩膀,“你怎么笑着比哭还让人看了难过呢?”他的手干燥温暖,拍在我肩上,有如抚在我阴冷潮湿的心上。
我歪了歪头像是一扫之前的情绪,“被你那么一说,我怎么觉得我之前一路走来都是徒劳。”
他嘴角弯弯抿起,“瞎说,每个人都可以有自己的活法,不见得通往快乐的路只有一条。”
我还真就像是个得到了棒棒糖的孩子一哄就好,“对呀!我告诉你,我下一站还要去鼓浪屿。”
“那你准备在北京待多久?”
“没想过。看着该走的时候就走吧。”
酒吧外的倾盆大雨仍是下个不停,就像是时间停止,与世隔绝,酒吧里的喧闹不变。我和易桢十分默契的同时看向挂在半空的热映着足赛的电视屏幕一角,已经过了凌晨了。
我轻轻地打了个哈欠,“不早了。”
“恩,”他起身,理了理身上的衣服,“我送你?”
我刚想摆着手说,“不用。”就停住了,这么晚了哪有车。
易桢敏感地看出了我想拒绝,紧接着又跟了一句,“你人生地不熟的,这么晚一个人打的,我不放心。”
我顺应地点点头。
走到酒吧门口,易桢撑了伞出去取车,让我在门口等他。
豆大的雨滴接连不断的砸下来,在地上泛起层层涟漪。突然,一束车灯扫来穿过雨帘,打破了黑暗,易桢来了。
我匆匆的上车坐定。黑暗中,他的脸模糊不清,他打了个弯,直直地冲向公路,“住哪儿?”
我把酒店名报给他,路灯的明黄色敞亮的打进车里,雨滴的影子投射下来,车的内饰和车主一样干净。
突然,我抬头瞥到了一眼夹在车前镜子后的路飞卡贴,有点惊讶,“你看海贼王?”
“前几年喜欢的,最近不看了。”他继续专心开他的车,“你明天还来酒吧吗?”
“恩,来。”我爽快的给了回复。
外面除了公路外一片漆黑,再热闹的城市这个时候也休息了,只剩下路灯的孤立,笔直的公路和我们这辆飞速前行的车,直到眼前出现酒店顶楼特有的柔黄色灯光朦胧。
“到了。”
车停在酒店门口,前台小姐此时已经披着大衣昏昏欲睡倒在了桌子上。他侧过身很自然的为我解开保险带,“那明天晚上几点?”
我原想一如刚才一样爽快告诉他几点,但磨磨蹭蹭蹦出这样一句话,“我们,可不可以,换个地方?”
我明显的底气不足,却换来他低低的一声轻笑,“我原来还以为你喜欢。”
“我?”我不由的瞪大眼睛,努力可能又徒劳地为自己洗白,“其实,碰见你那次,是我第一次去酒吧这样的。” 他憋着张脸大力的点点头,“那你可真够胆大的,都不知道是什么地方就敢往里冲。”
“不是去过了,也就这样嘛!”我略带有点愤愤不平,“你知道这句话吗?我就是听了这句话才想去酒吧的。风吹三里屯,雨打哈瓦那,身在芥末坊,心系苏茜黄。”
他一听就笑开了,顺手抚了抚我落下的发丝,“你一个小姑娘整天在想什么呀?那都是不知道跌进了多少酒缸子的泡吧大仙的随口一说,就把你迷得。我作为你的医生警告你,就你这胃一喝就疼,得好好养着,不许贪杯。”
他老夫子的一套套又出来了,此刻车里的电子钟显示的时间是正一点,我恍惚间生出一个念头。
我双手捧起他的脸,微微倾身,他的皮肤在我眼前白白嫩嫩的,闭上眼睛贴近,迅速地亲吻了一下他的侧脸,很轻的那种。
出于友好。
出于感激。
当然了,也出于堵住他这张不嫌烦说教的嘴。
狭小的车厢里一瞬间就安静,他惊得一时间哑口无言,脸上纯净的可爱让我不经意间又想到了那张卡贴上路飞稚嫩的脸庞,肆无忌惮的呲牙。
我打开车门,正准备像偷了有的老鼠一样开溜,却被他一下子拉住了手臂,我抬眼又撞上了他那双极为灵动的眼睛,“明天上午九点,我带你去北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