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切莫言，君倾心》纪北归

2、第二章

　　（一）
　　戚府的密室里。
　　“这南蛮之地都快被我们踏平了，到底何时才能找到黑匣子？”戚长青耐不住怒气，朝着那个背影吼道。
　　“将军莫急，在下许诺了将军的一定会遵守，只要将军找到了狼毒花，黑匣子便可手到擒来。将军莫不是不信任在下？”烛影下，一袭黑衣长衫的半面人鬼魅般地笑着，银色面具下深邃的眼神穿透了眼前的身体，飘到了更深处的黑暗。
　　戚长青心一紧，双眼直视黑衣男子，七年的光景，那个东西每晚都会出现在他的梦里，次次触手可及，却又得不到它。这天下有多少人为了它丢了性命，而他的双手又为了得到它，沾了多少人的血。可是，就像是入了魔障，无法自拔，看着粘稠的鲜血从胸腔脑门喷射而出的那一瞬间，莫名的兴奋感就吞没了神智。一定要得到它，得到它！
　　戚长青悄无声息地往后退步，谄笑道：
　　“既然公子到访，不如在此多停留几日，也好让老夫好好款待！”手刚碰到门把，男子拿起桌上的酒盅，一饮而尽，单手一震，酒杯片刻化为碎片，他侧身冷笑道：
　　“将军不用煞费苦心地将在下囚禁于此，在下所托之人承蒙将军厚爱，在府上锦衣玉食。在下定不负将军厚望，黑匣子里的宝物终有一日是戚老将军囊中之物，又何必急于一时呢？”
　　话音未落，只见黑衣男子移步已出密室，身影掠过飞速一侧，让戚长青倒吸了一口气，此人在戒备如此森严的戚府却仍能来去自如，却又何苦将如此重要之人托付给自己，让自己捉着把柄呢？整整七年，每次长征前夕都会带来有关黑匣子的消息，却又不肯一次吐尽，甚是让人费解。也罢也罢，如今，离那一天也不会再远了，七年都等过来了……

　　后花园旁的凉亭里，悠远宁静的箫声让这日益渐凉的天气多了一份暖意。
　　玉石桌边坐着的青衣男子看着眼前的少女长发飘扬，手中的箫已如被驯服的宠物，在她的唇边肆意轻鸣。一曲终了，前一刻还停在画中的少女，此刻已毫无形象地趴在桌上，吸吮着去了核的荔枝。
　　“怎么样，半月已过，我如约在规定期限内学会这支曲子，你可欠我一个愿望~”戚莫言轻蔑着对着男子道。
　　“这岂是我逼你的？再过不久便是将军五十大寿，若不想让你父亲失望，这一曲你必学无疑。”纪晓莞尔一笑，倾国倾城，却可惜了那含笑的双目。
　　“我不管！君子一言，驷马难追，这个愿望我要定了！”少女单腿一翘，惹得一边的丫鬟们低笑不语。
　　纪晓也是笑而不语，站起身来，走到戚莫言身后，只见两袖轻风掠过少女的脸颊，男子的双手已握在戚莫言胸前的箫上。“方才我见你姿势稍显别扭，你可以……”
　　之后的话戚莫言却如何也听不进去了……纪晓温热的胸膛此时正毫无间隙地贴在戚莫言的后背，隔着几层薄衫的肌肤如此亲密地贴合在一起。这顿时让戚莫言想起前几日房中的春光乍泄，更是羞得心跳加速，红了双颊。
　　不远处的转角，八贝勒静静地站在暗处，一直注视着亭中的两人。先前悠扬的箫声让人不忍打破那唯美的意境，可如今这两人暧昧的姿势，明明是那乐师有意为之，看着他眼中那一抹邪笑，祁穆不禁紧皱眉头。
　　从第一次进府到如今，他虽然没有与纪晓独处过，却时常见到他眼底的冷漠。一个瞎子，又岂会有如此的眼神呢？他好几次嗤笑自己定是晃了眼，却又不甘心地发现下一次那种寂寥的眼神依旧会出现。每当戚府上下其乐融融之时，那双眼更是透露着一丝恨意，片刻消失，取代的是一片迷离。
　　祁穆回过神，自嘲地笑了笑，看来这乐师倒是勾起了他的醋意，开始胡思乱想了。他顺着长廊望去，再不过去，那小妮子恐怕是要撑不住了。一时想着，脚步便急急地落了下去。
　　“好一曲《幽兰操》，莫言~你这箫声怕是快胜了京都如意坊的一支先生了！”
　　戚莫言闻声抬头，涨红的双颊暴露在众人眼前，像是熟透了的樱桃，愣是让祁穆一惊。纪晓见来的是八贝勒，便松开双手，浅浅作了揖，退到一旁。
　　“哟，这是怎么了！灌了辣椒水还是刚泄的火？都红到脖子根了~”祁穆见状调笑道。
　　“要你管！你来这里干什么？今儿个怎么不去你那如意坊的小娘子那儿了？”戚莫言岂是那种眼见着被调戏还不还嘴的人？太小瞧她了！
　　巧燕急忙从旁飞出来想要捂住自家小姐的嘴，却还是晚了一步。祁穆和纪晓听罢，皆是一愣，然后一人大笑，一人侧头闷笑。
　　“小娘子？是哪个闲人道如意坊里有小娘子的？”祁穆开口道。
　　“还不承认，上次我和巧燕儿偷偷女扮……”这下还好巧燕下手及时，捂住了戚莫言的嘴，那眼神一个哆嗦得，快抽过去了，戚莫言才恍然觉悟，差点泄露了天机。
　　“女扮什么？”祁穆一眯眼。
　　“女扮……嗨！偷偷带着女伴们上书院，先生说：坊间青楼的女子能勾走男子的魂魄~”一个峰回路转，还好收住了。
　　“哦？那你是怕我被勾了魂魄？心思不在你这儿了？”祁穆憋笑道。
　　“鬼才怕嘞，懒得跟你计较~”戚莫言看时辰不早，也没了学笛的心思，便拉着巧燕撒腿跑开了。一路跑着，心里估量着真是有惊无险啊~古人言祸从口出，此言非虚啊！之前女扮男装出府的是要是传了出去，她就别再想踏出房门一步了。
　　纪晓无声地笑着，掏出怀中的长笛，倚靠着柱子，双眼凝视着湖面远处，吹出了一湖的忧伤。祁穆望着吹箫者，暗自揣测。亭中的两个绝世男子，就这样。一人坐，一人站，心念着各自的剧本，良久良久……

　　（二）
　　“爹爹，你又要出征吗？那蛮夷不是都归顺了吗？”戚莫言拉着马上之人娇嗔。
　　戚府外，老夫人带着一行仆人为戚长青践行。说来也怪，此次出行似乎与往常不同，并没有大军征战，戚长青只是带了几个亲信，也未道是为何事，只是说定会在大寿之日前赶回。
　　“莫言乖，爹爹这次去去就回，在家莫要再惹你娘生气，好好跟着婆婆学女功，待爹爹归家之日，也就是你大婚之时。”戚长青拍了拍少女的头，又望了望一旁的夫人，目露柔光。
　　而后，他转头对着青衣男子，颔首道：
　　“纪晓，我不在府上的日子，还劳烦你多照料着莫言。”
　　“将军请放心，在下自当全力以赴，还望将军早日凯旋。”纪晓低眉回答。
　　府上的奴才们把包袱递给马背上的一行人，便退到一旁。
　　“驾~”数十匹马同时出发，绝尘而去，留下身后之人一息长叹。仆人们陆续回院子干起自己的活儿，同往常一样，毕竟将军出征也不是一回两回了。
　　纪晓独自站在门外，看着他们的身影消失在道路的尽头。最后一次，目送他离开。
　　男子嘴角冷笑，被冷意的秋风吹散。
　　将军，我会好好帮你照顾家人的。
　　终于，快结束了。

　　这岭南一带，天气湿热，到处都充满着瘴气。
　　蛮夷之族划地为属，自霸一方，才惹来圣上的大不满，数年间，戚长青带着大军多次涉足岭南，功绩显赫。如今，未到之地便只有眼前这一山的“瘴气之林”。
　　每当大军靠近这座大山时，很多将士都会被这湿气所害，丛林中弥漫着浓厚雾气，根本就望不见里面的情形。这也是戚长青此次不带大军的原因之一。另一个原因便是，此行，也许能终结这七年的寻找之途。
　　最后的结果就在这重重瘴气之中。
　　多日的长途跋涉，以让这一群将士身心疲惫，纵使有多年的征战经历，却始终抵不过这岭南的气候。
　　“大家先暂时原地歇息吧！今日天色一晚，入林恐有闪失，我们今夜就先在此露宿，明日再土林一探究竟。”戚长青首先下马，望着渐暗的天色说道。
　　副将们一听有理，便也纷纷下马收拾。
　　夜幕降临。
　　丛林外的一片空地上生起了一堆火，众人围着火把席地而坐。
　　“将军，我们此行到底是要找什么东西？怎会如此神秘？圣上似乎没有下军令书……”副将张袁方开口问道。
　　“此行与圣上并不相干，我是为找一物而来。”戚长青从包裹中抽出一个卷轴，在面前的石地上铺成开来。卷轴上画的是一幅地图，图上有各种奇怪的字符和标识。
　　“将军，这是……”
　　“这是我们眼前这片丛林的地图，这里就是我们的目的地。”他手指着卷轴中心的山洞，低声道。这一处比其他版块都暗沉，透露着一股阴气。
　　“将军所求何物，不惜冒如此大的险！这瘴气之林想必大家都已清楚，进去的人从来都没有出来过，请将军三思而后行。”
　　“如今我们地图在手，还有什么可怕的！张老三，你还是不是个汉子！将军，末将誓死追随将军！”
　　“誓死追随将军！”众人同声。
　　戚长青眼看着这些少将，都是自己多年培养出来的军中人才，欣慰地点了点头。他拍了拍张袁方的肩头，应声道：
　　“好！不愧是我戚长青的门下！此行我定不会负众人所望，待回去之后重重有赏！”
　　“谢将军！”

　　“呀！红月，你快点儿~夫人正等着这一对寿烛呢！”
　　“是是是，这就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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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近几日戚府上下尽是热闹。戚老将军的五十大寿将近，府邸上下都开始打点起来。奴才们开始上蹿下跳地挂起红绸缎，丫鬟们剪了大大的寿字，手艺巧的还剪了寿公送桃，贴在各房的门窗上。好一派喜气洋洋。
　　“小姐~您就别帮倒忙了！奴婢们已经够乱的了！”巧燕拉起自家小姐，夺了她手上的剪子，看着满地的“红蚯蚓”，哭笑不得。
　　“小姐，练箫的时间到了，您还是去纪师父那儿，多练练手，别到大宴时吹来的不是蝶，而是蜜蜂！”另一个小丫头调笑道。
　　“小婉你好大的胆子，本小姐都敢调戏~蜜蜂怎么了，只要是飞的，爹爹都会高兴的！”戚莫言追着丫头，满屋子地跑。
　　门外匆匆跑进来一丫鬟，和戚莫言撞个满怀。
　　“小姐饶命，奴婢不是有意的！”来人一看眼前的小妮子，慌忙低头认错。
　　“急急忙忙的干什么呢~一点女孩儿的样子都没有，起来吧！”屋里的丫鬟们听言都闷闷地捂嘴笑了，瞧这一语中的，怎么就像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呢！
　　“小姐，纪师父有请，怕是等急了。”
　　“知道了，叫他等着~上次让我一阵好等，该是他尝尝这磨人的时辰了！”话还未完，脚步却已踏出房门，往亭子头快步走去。
　　这小姐！
　　凉亭这头，却空无一人。
　　戚莫言左顾右盼，也没见到一个人影，本就不稳的脚步更加慌乱了。不出所料，刚路过玉石桌旁，就被石凳绊了，眼见着就要扑倒在地了，从不远处的屋檐上飞下一个身影，当下裹住少女的蛮腰，掠起后轻轻落地，把戚莫言毫发无伤地搂在怀中。
　　戚莫言对摔跤这类小事已经是见怪不怪了，倒是被这突如其来的怀抱吓了一跳。猛一抬头，便撞到了上面那人的下巴。
　　“呲~”
　　“小姐，你这恩将仇报也来得太快了吧！”纪晓一手摸着微麻的下颚，一手仍搂着戚莫言，眯着眼睛说道。
　　“你活该，谁叫你玩深沉爬上房顶，害我一阵好找！”戚莫言挣开某人的怀抱，戚戚然抬头望着纪晓。
　　少女的心事总是瞒不过众人的眼，就算纪晓是呆子，也该感觉到戚莫言对自己的好感，更何况他不是。
　　“今天不学了么？”
　　“不学了，今天，我给你讲个故事。”
　　“故事？”
　　“嗯，故事……”他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