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第九章 恨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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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涵是谁？啊？德涵究竟是谁？”正德拍着桌子问司礼监王岳。
王岳小心翼翼地回答：“那不是弘治十五年的状元爷，康海么？”
许久听不到皇帝的声音，王岳偷偷抬眼看去，只见十五岁的少年天子面庞上乌云密布，仿佛蕴蓄着一场雷鸣电闪的倾盆大雨。
已经是第三次登门拜访了，刘瑾依然吃了个闭门羹。
讪讪地看着紧闭的黑色大门，两旁耀武扬威的石狮，高高的石砌围墙……刘瑾默默地考虑，要不要找个梯子爬进去？
正在这个时候，门“吱呀”一声开了，一只手迅速伸出来，把刘瑾扯了进去，“砰”地一声又把门闭紧了。
刘瑾抬头一瞧，立刻眉开眼笑：“德涵！”
康海立刻松开手，戒备地看着他：“说吧，你究竟想干什么？”
刘瑾笑道：“德涵，我们屋里说？”不等康海回答便扯了他的手往内院走，一点儿也不当自己是外人。
康海厌恶地甩开他的手：“公公，请自重！”
康海觉得自己那一甩根本没用力，可是刘瑾竟“呀”一声向后倒去，屁股狠狠地磕在石板地上。刘瑾只觉尚未全好的屁股一下子又碎成了六瓣，瞬间眼泪汪汪：“你欺负我！”
康海微觉过意不去，正想伸手去扶，却被刘瑾这一哭闹得心烦意乱，甩手就走了。进了书房，碰上门，随手抽出一本《汉书》，正翻到《张放传》一节，入目便是“与上卧起，宠爱殊绝”八字，突然觉得厌恶，伸手把书扫到地上。
门外传来管家福伯的声音：“爷，刘公公跑到厨房去了，把张妈赶了出来。”
康海皱了皱眉：“随他怎么折腾，那是皇上跟前的红人儿，咱可惹不起。”说着铺开一张纸，蘸饱了墨，在纸上龙飞凤舞了一阵，低头一看，手就不受控制地一颤，一滴墨坠在纸上，瞬间晕开成一个边缘粗糙的圆点。
原来满纸都写着一句话：“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笃笃笃。”门响了三声，便被推开了，康海下意识地把桌上的纸团成一团扔到桌下，就见刘瑾一瘸一拐地走进来，手中端了一个白瓷盏，水气袅袅，散发出清淡悠远的香气。
康海忍不住问：“是什么？”
刘瑾笑道：“茉莉汤。院子里的茉莉开得正好，便采了些。健脾理气，解郁安神，德涵尝尝？”
康海将信将疑地接过来，抿了一口：“里面的毒是慢性的还是急性的？”
刘瑾的笑容一下子僵在脸上：“急性的，鹤顶红！”
康海看了一眼刘瑾，突然笑了：“甜丝丝的透着股子清香，怎么做的？”
刘瑾道：“在一只碗碗底涂一层鹤顶红，把茉莉花盛在另一只碗中，再将抹了鹤顶红的碗倒扣在盛花的碗上，放在火炉旁熏。半个时辰之后，把鹤顶红碗摘下来，直接冲入热水，便得到这一碗鹤顶红汤。”[1]
看到刘瑾一本正经地“鹤顶红鹤顶红”个没完，康海“噗”地笑了：“就只有这鹤顶红汤么？连临刑的犯人都给吃顿饱饭的。”
刘瑾道：“有。还有加了断肠草的羊肉泡馍，加了砒霜的奶汤锅子鱼，加了见血封喉的木棉虾球，加了夹竹桃的枸杞炖银耳……”
都是久违的陕西风味啊，有好些年没吃过了。康海莫名地有些感慨，笑着打断了刘瑾：“难为你想出这么多天下奇毒来。”
刘瑾撇了撇嘴，转身去了。康海张了张嘴，没有出声。
这个人，这个人，怎么能这样……让我又恨又爱？
不过片刻，刘瑾就指挥着一群下人，抬进一张大圆桌。上面杯杯盘盘盏盏摆了个满，香气肆无忌惮地泄出来，引得隔壁家的狗垂涎欲滴，汪汪叫个不停。
康海刚叹了一句：“这么多！”就听到刘瑾冷冷道：“吃不了丢出去喂狗！”
康海执起筷子：“我可舍不得。”
就这淡淡的一句入耳，刘瑾只觉一丝甜意淌过心间，瞬间流遍了四肢百骸：“快吃吧！”
康海点头示意：“你也坐！”这一个傍晚，就让那些道义见鬼去吧，就这一个傍晚，他不想把这么平淡温馨的味道拒之门外。
刘瑾摇了摇头。
“怎么啦？”
刘瑾笑了笑：“屁股疼！”耳根后掠过一抹可疑的淡红。
“对不起！”
“不……不关你的事，是……”
康海嘴里泛起一丝苦意，他毕竟是宫里的人，毕竟是……贪财好利不择手段的权阉，是那个人的枕边人，是……害死停云的凶手。
康海把刘瑾搂到腿上，两人将一餐饭默默地吃完。
刘瑾起身告辞，康海却在背后喊住了他：“让我看看你的伤。”
刘瑾默默地退回来，默默地趴在康海膝上，那动作熟稔自然地就仿佛康海是他的妈妈。褪下裤子，刘瑾莹白的肌肤上交错着一道道纵横的鞭痕，看上去新鲜得很。
康海手抖了一下，莫名有些愤怒：“他打的？”
刘瑾自然明白，“他”指的是朱厚照，他摇了摇头：“是太后。”
“为什么打你？”
“不守内臣的本分。”
“因为昨晚的戏？”
“是。”
康海不再说话，从旁边的抽屉里摸出一瓶药膏，胡乱地抹在刘瑾臀腿上。
刘瑾疼得嘶嘶地叫，康海一巴掌甩上去，脆响脆响。
“啊，你干什么？！”刘瑾惊叫。
康海将刘瑾的衣服掩好：“好了！”
门关上的瞬间，刘瑾突然回头：“我还能再来吗？”
康海轻轻吐了口气：“你不要再来了。”
“看在咱们是同乡的份上……”
康海飞快打断他的话：“除非停云重生！”
刘瑾立刻闭了嘴，咬着嘴唇，深深看了一眼背后的门庭。他听见门后的人问道：“你可不可以不做了？那些事……如果你……”
刘瑾轻轻道：“不行！”他怕自己回答得慢了，便忍不住答应了他。世事如同一张纠结的网，早已把他困在里面，不得脱身。很多事情，他自己说了并不算。
康海猛地拉开大门，看着那个清瘦的身影消失在夜雾里。
就算是做了一场梦吧，他告诉自己。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第九章 恨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