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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一曲离殇 谁道衷肠(中) ...

  •   夜落乌啼,止殇看罢灯舞喧嚣。

      夜
      我总想得,这般的日子还能再过得多久,一天两天亦或者明日便会被月隐没,我辨不得,想来这十几年来的竟是我向上天借来的,借来圆我这般自欺欺人的梦罢。

      女子静静坐在床边细细缝着衣衫,一丝一缕皆是她的心血,从八岁至十八岁,小愫的衣裳,她必得细心为她制得,若有一日她不在了,至少还有她缝得的衣裳伴着她的愫儿,她的女儿,她能为她做的不多,却仍想尽力做好一个母亲,弥补日后可能对其空缺之爱。

      她想看着小愫日后穿着她为她缝制的嫁衣,亦想看得儿孙满堂,绕膝而坐,然,她怕是没有这般好的命了。

      “阿漓,你歇歇罢,别再弄腾这些东西了。”男子不知什么时候来至女子身旁,将一青衣披在女子身上。

      “无妨的,剩那一袭衣裳的几处,便要成了,”女子轻轻开口道,继续缝着,一不小心,便将针刺入了指中。

      男子硬生生的将女子手中的物什夺了过来,轻轻允去了指尖的殷红,抬头道“小愫还小,你这般急着为她制这般多的衣裳作甚。”

      女子柔柔笑了笑“小愫终会大的,给她多备些,总是好的,万一有一日我不在了,也好让她不在外人面前受得委屈,给她留得当个念想。”

      “你这是说得什么话,”男子生生喝道,他竟想不到她心中有此念想。

      “紫炔,你该是明晰的,我这身子这几年要不是你一直帮我吊着,哪会熬得今日,早便是地下的魂魄了。”女子淡淡笑着,手指轻抚他那有些染上风霜的面相“若不是我,你今日仍是那尘外青琴,不会活得如乡间凡夫般的辛苦,我欠你良多。”

      “阿漓,你明知……这一切皆因我而起……若不是我……怎会令你落得如此……”男子竟是说不下去了,生生握住女子的手,哽咽着“你怎会欠我……是我对不住你……”

      女子笑而不语,有些事,强求不得,如同有些人,只可做过客,不可纠缠,若当年她一早便看得清楚,或许,他与她便不是如今般的结局了,是她太执了,亦是他太执,两个太执,结成了今世解不得的网,困住了他俩。

      她偶会想,当年若是没有愫儿,想必一切都会不同罢,又倘若那日花灯节,她并未遇得他,或许她仍是继家的大小姐,日后会嫁与一个门当户对的男子,那人必是比不得他的俊秀,比不得他的文采,比不得他的卓雅,却待她甚好,与她成就那平凡的一段姻缘,她依旧是当年那个处处爱闯祸,糊涂不堪的女子,被爹拖着训戒,被兄长戏叹不可教也的顽木,如今想来,即便是过去点滴的回忆亦是令她满心温柔,她曾不懂当年爹娘与兄长的决绝与斥责,然,当她已为人母时,才深深体会得为人父母的护犊之心。

      我曾想,用这一生的欢笑与眼泪来制得一枚烙印,生生世世印在他身上,那么在下一世我定仍是会寻得他,那样或许便不用尝得今世般的苦,然,如今,我却只愿用这一生的酸甜苦辣来写得过眼烟云四字,再不愿书得记得两字。

      你还得我这十二年,于我已是甚幸,我不再奢求,只愿在今世做了了结,来世便不再相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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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几日,娘亲的身子是越发不好了,小小的身子担忧的看着躺在床上的女子,不知为何她总觉着心里难受得很,她怕一眨眼娘亲便消失不见了,娘亲的手凉凉的,虽然她知道娘亲的手一年四季都是微微带凉,却怎么也比不过这次的寒凉。

      阿爹说娘亲身子不好,她晓得,但一直都觉着娘亲与平常之人没什么两样,除了做不得粗重活外,阿爹从不让娘亲出得远门,怕她累,即便是舅舅雇车来请,阿爹也是不肯让娘亲出门,说是路途劳顿,身子入了寒怎么得好。

      话说阿爹是极护得娘亲的,比护着她还要宝贝着娘亲,然,不知为何,她却总觉着有些古怪,爹娘从不谈起自身的过往,即便是舅舅来此处,也从来不在她面前提起往事,只告得她爹娘十几年前游历到此处见风气景色甚佳便在此处安顿了下来。

      她想起每次娘亲看阿爹的神情,总是嘴角扬着淡淡的笑意,那笑是那般的淡,比那入秋的薄雾还要淡上几分,每每令她觉着有几分心疼,却仍是寻不得一丝蛛丝马迹做解。

      我时常想,那日娘亲抚着我发的模样,那般的慈爱与不舍,却在最后化为那一声喟叹,我不知娘亲到底在叹些什么,只当时娘亲累了,若是那日,我并没有听娘亲的话,跨出那房门,亦或许一切皆不会如同现今般,亦或者之后的许多之事便不会发生,亦不会饮得现今般的殇,然,过去却是不能做悔得。

      那日娘亲唤她去叫爹来,说是有话与爹说,她虽是不舍却只得听话的点了点头,跑去唤爹进来,她记着那日阿爹比平日面色苍白许多,往日的生气也便散去了七分,双鬓竟是有些发白。

      她不知娘亲与阿爹说了什么,只是听得屋内阿爹那哽咽之声,阿爹从未哭得,但再那日却声声泣血。

      她心下一凉,知是不好,便生生用手敲着那门,然,阿爹就是不开,无论她怎敲得,敲得手上一片血红,阿爹亦是不肯开门。

      她暮然想起那人,她知他习得医术,曾见得他为那奄奄一息的白兔医治,不下几日,那白兔便活蹦乱跳起来,兴许他有方法医治得了娘亲的病,想到这,她便再顾不得阿爹下的不许,直直本向那郊外的木屋。

      有时我会想这会不会就是所谓的命中注定,如同娘亲当年遇上阿爹般,落下这劫,此生便解不得了,而我与他亦是如此。

      她奔至那木屋,顾不得在路上跌碰得伤,恰碰上那人出得门来,便生生拉住那人的手,再顾不得什么礼教“你快跟我走,求你救救我娘亲。”

      那人从未见得这孩子这般无礼过,冷淡的从她指尖抽出,却粘得一手腥腻,那淡漠的眼一扫便看得她那手掌间满是伤口与沙粒,怕是来的路上跌伤的。

      那清淡的眸子中没有一丝涟漪,静静的拉过她的手在屋前的小湖将伤口洗净。

      “你别顾着我了,我娘亲病着,你帮我去看看我娘亲,”她眼中带泪,急得快要哭出来了。

      那人却是不顾,将她的手上涂上伤药后才作罢,欲要转身离去。

      却是被她生生扯住了衣袖,那刚止得血的伤口亦是裂了开了,染红了他那素色的衣袍,眼中满是倔强“求您救救我娘亲。”硬是生生向他跪了下来。

      那男子淡淡的看了她一眼,那冷清的音才从嘴角溢了出来“你用什么来做换,我从不做无功之事,”

      “只要你肯救我娘亲,”她毫不犹豫的答道。

      那男子看了她好一会儿,确信她下了决心才启口“我与你走一趟,救不救得了看天命,若无力逆天,你今后便无需再来寻我,若救得,日后再说罢。”

      她见他允了,那满是泪痕的脸上这才涌起一抹感激之色,待要拖着他走时,那人淡淡道“你待我做些准备,我非神人,无米之炊如何做得,”

      她这才缓缓放开他的衣袖,等他收拾好,踏上归家之路。

      她原本以为,一切都还来得及,只要有得他,娘亲必是有救的,然,待到她归家,目击那满地的血红尸身时,她竟觉着自己踏入得失幽冥鬼域,这哪还是她的家,那满地零落的残肢,那狰狞不堪的人脸,竟皆是她不曾认得之人。

      “莫要乱跑,”那男子淡淡开口,她却是听不见任何言语,只见得满目的红,她直直奔向爹娘的寝房,那原本被阿爹关着的木门,不知被什么给生生震碎,徒留一地支离破碎。

      她轻轻的摇了摇门前那用剑支地半跪着的男子,轻轻的喊了声“阿爹……”那人却是不答,眼却仍是凌厉的睁着,嘴角残留着一抹红艳,及那眼瞳中已被风干的泪,随着她的轻摇生生落在了地上,隐没了踪迹。

      “你爹是去了,”那男子淡淡启口,一手将那男子的眼阖了下来,人已死,却是死也不见得瞑目,这男子倒真真可怜,胸口那一剑破胸入心,硬是狠狠将剑拧得碎了心肺,必是怒急恨及之人才会做得如此决绝。

      男子转过头去看那孩子,淡淡道“你爹娘生前可是有什么仇家,”她听得身形一颤,茫然无措的奔向内屋“娘亲……”

      然,当她看到地上那一滩血水时,她颤着伸出手去摸地上的衣裳,却被刚进来的男子喝住“莫要碰,那衣衫上粘得蚀骨粉,你若是碰了你那手便毁了,如那滩血水一般。”

      她怔怔转过头来,眼神中抖落着一抹哀求“那不是娘亲是不是,娘亲怎会……怎会只剩下一摊血水,你是骗我的是不,”娘亲是村里出名的美人,娘亲嘴角带着最温柔的笑,娘亲最喜欢用那双修长的手轻抚她的额头,娘亲会在她不愿入睡时轻哼那家乡的小调,是那般的好听,怎会若如今般只剩下那一滩……那一滩血水……

      娘亲是那般的美好,竟是连尸身都未留得,这到底是为什么,到底为何这般,明明娘亲心善,连家中鸡鸭都不敢杀得,是谁怨恨至此,竟是连尸骨都与娘亲留得。

      男子默不作声,他知如今说什么都无法消解这孩子心中的震撼与伤痛,一日之间,父母俱亡,这样的打击,换做一般人亦是难以承受,更何况这髫年之际的孩童了,而他亦是不愿用假话来蒙骗她。

      “起来罢,莫要再哭,哭得伤了身子你爹娘在地下亦是必是不会瞑目,”男子待那孩子缓过劲来,轻轻启口道“你爹娘的尸身我会替你葬了,每年清明前来拜祭,我想你爹娘自不会怨得你的。”

      “我想替我爹娘……报仇……”她啜泣着开口,眼中满是坚定。

      “心中可是有寻着仇家,”男子淡淡开口。

      “没有……”她低低垂下眼,脸上满是萧索。

      “那便莫要再提报仇之事,冤冤相报何时了,你爹娘必是想让你平平安安度过余生,不必再介入他们生前这段恩怨之中,你若仍念得你爹娘,便好生做个平凡人,莫要这般作想。”

      “可……阿爹……与娘亲……”她脸上写满纠结与悲痛之色,要她放弃,她怎对得住爹娘。

      “你这般年纪心中便藏了怨恨,他日寻得你仇家,你又要作何,如他待你爹娘般,屠了他满门,毁得他尸身,那你又与那恶徒有何异然,自作孽自有天做收拾,何须你来报得。”男子淡淡启口,那俊逸出尘的颜上带着一抹叹息,“你可有亲戚在此,”

      “我有……一舅舅……却不住……在这儿……”她幽幽开口。

      “可知家住何方,”男子继而问道。

      “舅舅只会……在年末……来得一趟,爹娘从未谈起……舅舅……家住何地……”

      看来是没有去处了,男子心中了然了,淡淡启口道“在你舅舅接你回去之前,便跟着我住些日子罢,我现今缺个书童,你便试着替我打打下手,你若愿得,便待安好你父母之事跟着我回去,若不愿我便给你些银子,自个儿想些办法,如何。”

      她听到此处直直抬起头来,泪雨朦胧。

      “莫要觉着感激,前些日子你亦是陪了我不少时日,到让那冷清之地多了些许的生气,今日你有难处,我自当略尽绵薄。”男子嘴角淡淡扬了扬,露出一个还算得温和的表情。

      她生生的泣了起来,她哪是好心陪得他,分明是自个儿心里想着摆弄他那些新鲜玩意儿罢了,只有他这般好心肠的人才会替她找台阶下。

      “先生,我恳请您……收我为徒……”那略显稚嫩的童音便从那孩子口中脱了出来。

      “这事待日后再说,”男子淡淡道开口“待这些时日过去,你若过得我的考验,我便收你为徒,如不然,此时日后休要再提,如何。”

      “先生,你是好人……”她突然开口,眼中溢满了感激。

      “是好是坏皆不是几字便能做解,你日后会懂的,”他轻轻抚了抚她的头,淡淡开口。

      她常觉着这算得自身运气,遇上了他这般的人,故才免得那艰难而苦涩的时日,然怎会想得有一日她竟会觉得当日若不是被他带着,亦或者她今日的下场会好得很多,是缘是孽谁道得清,她想她是道不清的,亦是连看都看不清的。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2章 一曲离殇 谁道衷肠(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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