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多出来的举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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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过三更，冷血和铁手一身短打出现在府衙资料档案库的墙外。
等不及太阳升起，也等不及各种官方程序的走过场，枯坐了一盏茶的功夫后，三人最终决定绕开官府的人自己动手，就在此时，就在此地。
四大名捕一向注重效率。
扬州府的官员调度档案室很小，县衙最深处的耳房，安安静静的没人把守。轻轻抖开门上的锁，铁手微微使力提着门不让它发出吱呀呀的声响，两人借着窄窄的缝隙窜进去，快得好像两只猫。
一长排一长排的档案架高高的几乎顶着了房梁，在如此窄小的空间里愈发的给人一种压迫感，冷血摇起火折子，仔细的一个一个辨认着卷宗名字的标签，乾元元年……乾元二年……乾元六年，王宾坤……李宗韧……刘学期……彭秉成。
铁手扶住厚厚的卷宗，从架子最下的一排的角落抽出这本薄薄的卷宗，说是卷宗，不过三页纸，还得算上一页封面，一页封底。要不是贴着标注，被一摞摞的卷宗绝对是会压得不见踪影。
彭秉成，江苏淮阴人氏，乾元六年中第三百二十一名举人，同年任扬州县丞，时，二十六岁。
不动声色的把东西塞回原处，冷血从架子侧面带着灰的大柜子里抽出地方必备的历年本地中了科举的名单，扬州府隶属江苏境内，本地域的名单自然还是有的。
乾元六年，近二十年的封存，纸张不仅泛了黄，还带着一股几乎浸到人骨子里去的霉湿气，翻起的每一页都在火折子微弱的光里掀起一阵像是要烧起来的尘埃。第三页，规规矩矩的小篆：“乾元六年之举人册，三百一十”。
当朝不成文的规矩，除了科举通过的举人可以获得官员资格之外，地方可根据当朝有德有望之臣的推荐视情况择优录取十名作为编外人员，这也是朝廷鼓励各行各业为政府效力的一种手段。
三百一十名的人员，冷血看得很快，没有彭县丞的名字，甚至连姓彭的都没有。编外十人的名字，就看得更快了。
倒数第三与第一的名字之间，细细的一行小字，扁平到几乎没有怎么改变名字间均匀的空隙：彭秉成。
第三百二十一名举人。
铁手用几乎燃灭的火折子小心的凑到卷宗跟前，就着泛黄的纸页，仔细观察。
典型的蝇头小楷，笔锋圆滑，应该是个常年练习书法之人的手笔。看这下笔的流畅程度，应是写惯了文书。
下一页略有已经泛白的少许墨迹，可以确定是后期加上的名字。
只是凭着三行字的生平，彭县丞到底是有多大的朝臣担保，才能如此安然的在扬州府风平浪静二十年。
火折子终于还是燃尽了，屋内又陷入一片黑暗，忽而窗边透出一丝微光，天蒙蒙亮了。
铁手和冷血回到房内的时候，追命正半躺在塌上把玩着一节金丝，立体的轮廓在丝丝微亮间忽隐忽现。
三更县衙堂上
在铁手和冷血去档案房的同时，追命悄然出现在大堂，比起白天的人烟嘈杂，夜晚冷寂的县衙反而更有威严的震慑力，“明镜高悬”的牌匾闪着晦暗不明的微光，森冷的长棍竖在两旁，让人胆战的心想或许这府堂之上反有更多的魑魅魍魉。
现场被保持得很好，之后审的案子都被安排在了偏堂，这也就意味着自事发以来，没有人进来过。
追命围着彭县丞毙命的办公桌椅转了两圈，食指沿着桌椅边缘轻轻地扣着，回忆着描述中当时的情况，往檀木圈椅上结结实实的就这么坐了下去，手指“哒哒”的敲着扶手，闭上眼全身放松的靠在椅背上，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眼球忽的一转，一只手慢慢向身后探去，慢慢地顺着檀木柔和的纹理一路顺沿下去，忽然一点冰冰凉凉截然不同的触感，追命慢慢地睁开了黑的发亮的眸子。
手指依旧触摸着来源不明的金属物体，追命翻过身蹲在椅子上，往脖子上挂了一袋荧光粉，双手摸索着。
这张椅子看起来并无任何异常，但是轻轻刮去底座微微靠后的地方被涂上的木质颜色的涂料后，一丝金光照进追命的眼睛。
顺着椅角往下，追命用指肚感受着石板砖边缘的微微凸起，一直到靠墙的梁柱，追命窜上房梁，拨开小小的蜘蛛网，挑起缠在房梁上的黑色绒线，食指和拇指轻轻一搓，弹开包裹着的线头，微微运气扯断金丝，又顺着线的轨迹一路往上，边缘处的出口，竟在房檐上雕着的小狮子张大的口中，略粗的金针斜斜的指向天上。
“简言之，彭县丞是坐在避雷针上，被谋杀的。”
冷血拿过摊在桌上的现场描述报告，一句话总结：“那天，的确下了一场雷阵雨。”
谋杀
大凡谋杀案，不外乎这样几个落脚点：动机，诱因，手法，嫌犯。
入秋的天亮得很快，刚刚还是灰灰的一片，再一眨眼，天光已然大亮，梁大人似乎起得很早，也不知是因为今日没有什么家长里短的纠纷需要升堂的缘故呢，还是因为三房和七房终于和解了，梁大人的心情似乎很不错，一个大早就兴冲冲的跑来要和铁手他们喝早茶，咧着嘴有一句没一句地寒暄着，眼神却有些飘忽。
“梁大人可是想问我们有什么进展？”铁手放下茶碗很好脾气的笑着。
“哎，是是是，一来秉成也是我的得力助手，多少年的交情了，二来。。。那个，那个，上头下头的总得给个说法不是……”梁大人搓搓手，带着点被看穿的尴尬。
“可是大人若是对在下几位有所隐瞒的话，查清楚案子为彭大人昭雪，恐怕不是易事啊。”铁手还是很好脾气的笑着，说话的语气让人有一种他在叮嘱自己天凉要加衣的错觉，只是最后的一个“啊”字，带了些金属的铿锵之气。
梁大人手里捏着的茶盖“磕”的一声撞上了茶碗，冒着热气的茶水泼洒了些出来，霎时在梁大人保养得白白胖胖的手上印出了一块淡红色的痕迹。
“梁大人？”铁手依然很温柔地笑着，带着一种了然的淡定。
梁大人伸手擦了擦头上的汗，把茶碗放到一边，微微颤抖的手带着茶碗发出一阵瓷器摩擦碰撞的声响，磨得人心里毛毛地发痒。
茶叶经过一段时间的浸泡慢慢的在杯中舒展开来，满屋馨香。
冷血靠着墙站得笔直，双手环胸微微低头垂着眼睛，长长的睫毛从未闪过，专注得让你忍不住就会想探头去看看地上是不是开出了一朵奇葩。
铁手轻轻吹着碗中的茶叶，闻着香，脸上流露出来的赞赏就好像手上捧着的是御前侍奉的天山翠芽而不是隔壁汪氏茶庄里三钱银子一两的本地自产。
追命半倚在椅子上，一手捏着茶盖，有一声没一声的敲着茶碗“当当当，当当当。”
屋子里很静。
“当当”的清脆声响仿佛跟着心脏跳动的频率渐趋一致，融在脉搏里，烦躁渐渐升腾。
“笃”茶盖盖上了。梁大人也从一直绕耳的敲击声中惊醒。
屋子里很静。
梁大人知道他们在等。他早就该知道的，只要是四大名捕想要知道的事情，怎么样，都会知道的。
梁大人准备说了。他知道自己非说不可。
“那是很久很久以前”梁大人眯着眼睛开始了思绪的倒流……但是“锵锵”两声扣碗声使他认识到，还是长话短说的好，于是他立马就照做了，长话短说，很短，三个字，“是皇上。”
沉寂。
明明是难得的好天气，屋内却异常的空气凝结，原本在窗外叫得欢的布谷鸟也被屋内散发出的气场逼得一声叫得比一声小。
梁大人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小的包裹，打开，将一枚雕着九龙抢珠的羊脂玉扳指轻轻放在桌上，九龙活灵活现，五爪俱全，正中央镶着的小小珠子浑圆剔透，散发着幽光。
“这枚扳指，是我在考取探花那年的殿试上，亲眼看见皇上戴着的。因此，当诸葛大人拿着这枚扳指告诉我接收彭大人作为县丞的时候，我二话没说就在卷宗上添上了名字。”梁大人看着扳指的眼睛，依旧充满着敬畏“二十年来这扳指我从未离身，如今彭大人突然就这么死了，我，这可是皇上的人啊，我，我实在是不知道怎么办了。”
“所以你上报了，越级上报。”铁手放下吹了半天却一口未动的茶，微微皱了皱眉。
“我想着皇上当年没有钦点却是暗自送彭县丞来作为填补名额，没准是有什么用意，圣意难测，下官一不能问二不能查，因此奏折之上只字未提，只说了彭大人任上意外一事，恳请给个体面而已，我也没想到这……这怎么就……”
好容易把梁大人的情绪安抚得稳定了些，铁手关上门转身跟两个师弟合计，此次的案件，大致可以得出如下结论：彭大人是被谋杀，死因已知，凶手不明。
此次的行凶手法如此的深藏不露，必有古怪，凶手精心布置一个看似无缝可钻的手法，只是为了引得朝堂的关注？
彭大人是被世叔拿着皇上的扳指为凭证顶缺为县丞，若是皇上旨意，此间必定大有深意，而另一层十有八九的揣测，三人却都没点破。
彭大人大人的死绝对有诱因，只是这诱因是什么？彭大人究竟又是什么来头？
刚刚查明了一点情况，突然却又有许多个疑团覆盖上来，铁手想起前几日随世叔上朝接旨时，丞相蔡惊经言语间一直力荐大师兄接这个案子，或许，他是知道了些什么？铁手的心突地跳了一下。
“不如……”冷血刚开了口，就被怯生生站在门外的小丫鬟打断了。
“几位大人，我家夫人请各位大人前往佛室一叙。”小丫鬟一口气说完，站在门外想领着几位过去，一抬头却看见冷血面无表情的看着自己，吓得即刻转身就走。
“……”冷血瞪着眼睛望着溜得比兔子还快的小姑娘的背影，望望边上忍着笑的追命，抱着剑的胳膊拢得更紧了。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多出来的举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