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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金、瓶、梅 ...

  •   扬州府第一日

      追命到扬州府的时候已经是三天之后了,正是江南正是由夏入秋的好季节,没有京师的秋风阵阵,又带着些夏天的湿润气息。伴着依旧聒噪的蝉鸣拍着马进城的时候,追命却不由得冒出一股萧索凄凉之感,明明应是极热闹熙攘的烟花之地,却总觉得气氛似乎有些不对,倒也一时也说不上来哪里不对。

      不一会进着了县衙,刚一过影壁,远远地就看见冷血和铁手已在□□坐着议事,作陪的还有一个身着官服的中年人,笑得一脸和气,却给人一种不远不近的距离感,“哼,摆什么官架子”,追命暗自揣度,这应该便是前来坐镇的知府大人了。冷血瞄着追命解下腰上悬着的鼓鼓的酒袋子灌了一大口,喉咙里闷闷的咳了咳,把手上的口供报告抖得哗啦啦的响,直直的竖在眼面前,侧过身去遮了大半张脸。

      铁手摇着头好笑的看着逗趣的两人,小声嘀咕“怎么年纪越大倒越没个正行儿了,”摆摆手推了身边的凳子让追命来坐下,“三师弟,这位是扬州府的知府,梁大人。”

      “追命不才,见过梁大人。”虽说是不屑于官场之道,但是师兄弟几个绉起官腔来倒也都是有模有样的,不失混迹朝堂许久的老练。

      “不敢不敢,这次的案子,还要烦劳几位大人多多上心了。”梁大人连忙起身还礼,说话倒是没有端着知府的架子,“这位彭县丞,一直在我手下做事,深得我心,一直兢兢业业的几十年了都没出什么岔子,而今怎么突然就出了这么档子事儿。县衙之上,倒真是有些空落落的了。。。我跟你讲啊……”这位梁大人说着说着,眼睛竟也红了起来。

      追命手一抖,刚拈起来的一块绿豆酥“吧唧”掉在桌子上,碎得彻彻底底。追命眨巴眨巴眼睛望望自己人,左边这位扬着眉喝茶,右边这位换了张尸检报告仔细研究。

      好吧,瞧这架势,看来是见怪不怪了。梁大人倒也没有久坐,不一会就有小厮进来通报,听言语似乎是新纳的第七房小妾打碎了五夫人屋里的屏风……

      “这彭县丞不是风传好吃懒做么?”追命很认真的捏起盘子里最后一块绿豆酥,不经意的问。

      “是啊。”铁手回答得相当理所当然“能吃是福嘛,府里事情都处理完了没事干,当然懒了……”

      “吧唧”追命很惋惜的望着又一次粉身碎骨的绿豆酥,想要努力再拈起碎得不那么狠的一块,眼神瞥见桌角还没擦干净的油渍,终究还是讪讪地缩回了手。

      冷血终于舍得放下研究了许久的报告,“官员更替本就应备案,这次的案子虽不是寻常小案,却也不致惊动上头的,只是这次的死因似乎真的是前所未见。”冷血指了指桌上薄薄的一张纸“这位彭县丞平时虽然喜欢吃了一点,不喜欢动了一点,但是据说身体一向都挺好,尸检的结果也是各项器官的表象都很是正常,若是老者,寿终正寝也不失为一种说法,可他正是壮年,四十有六的年纪,还是端坐在堂上暴毙,怎么样都有些蹊跷。”

      “能让你一下子说出这么多话的案子,我知道肯定是很蹊跷的。”追命很严肃的点点头。

      冷血马上就把嘴巴闭上了,眼睛也低了下来,连呼吸的声音都几乎也听不见了。

      “见过师兄了?”一直笑着看着戏的铁手忽然问。

      追命瞬间又能感受到一双狼一般的眼睛在望着自己。

      “师兄,似乎清减了些,精神倒还是挺好的,”追命回忆着几天前短短的碰面“话多了不少,居然连表情也丰富了许多!”追命皱着眉头说出自己有些受虐的想法,又看看沉默的两人,问得很含蓄“师叔只说让大师兄好好调养着身子,可我瞧着,却是像避开这案子似的?”

      铁手张嘴刚想说句什么,只听一声轻轻脆脆的声音蓦地响起“诸位爷,现下太阳落山,外头天凉,几位大人进屋用点晚饭暖一暖,妾身在这里先谢过几位大人为我家相公操劳了。”

      约莫十步之外,一素衣女子正盈盈施礼,纤细窈窕,看上去岁数并不大,但抬眼间的一丝笑纹……这年纪却也绝对不小了。

      “有劳夫人。”铁手起身还礼,却见那女子,哦,这么一看,应该是妇人了,微微一颌首,转身引路。
      “别看了”冷血捅了捅身边有些愣神的追命,带着三分戏虐“那是县丞夫人。”追命依旧很认真的看着夫人的背影,并且越发的觉得,这位县丞夫人无论是施礼还是走路的仪态,端庄有持,典雅大方,莫说小小七品敕命,就是京里的诰命夫人们也未必有这样的气度。

      晚饭是县丞夫人的手艺,简简单单的几样清淡小菜也给烧的有滋有味,颇有些卖相。后厢小院里如今只有县丞夫人带着丫鬟和长随三人住着,小院的西南角上一排三间的房子打通了,那是彭老爷生前的书房并着夫人的佛室。

      “我们家老爷没事就喜欢看看书,画几幅。”夫人说这话的时候,嘴角勾起微笑,连有些红肿的眼睛都带着温暖的光,“他的东西我还都没动过,也没让人清扫屋子。”夫人侧过身飞快的用娟帕抹去眼角的泪痕,“几位大人若是想看,可以自便。”

      推开门,伸手点上二指宽的牛油烛,屋内顿时照的通亮,打通了的厅堂甚是宽敞,最左边的一张红木书桌上,笔墨纸砚一应俱全,边上的画桶也几乎被插满了,铁手轻轻拨了拨还搁在山水架上的太湖笔,笔杆光滑竹色圆润,一看就是经常捏在手里使用的,不由轻叹一声“这彭大人倒似真是个读书人。”

      “噗~”边上传来一声憋岔了气的闷哼“真真是个读书人”冷血用小指盖刮起一页书皮,蓝皮白字的《史记》内页上,赫然几个漂亮的蝇头小楷——“金瓶梅第一卷”。

      “他在左边贪恋尘世,夫人在右边超度众生?”追命伸手指了指房间最右边以一排珠帘隔住的,布置得甚为精致的小小佛室:“倒真是,咳~倒真是有缘的一家子。”

      三人把屋子里里外外都仔仔细细的敲打了一遍,一无密室机关二无夹层隔板,画桶里的书画也无甚名家之作,大多是彭大人自己的信笔。倒是书桌后那一墙溢满纸香的书籍,还有些孤品掺杂其中。虽不能说是博采群书,倒也是不失为一个丰富的小藏库,那么现在唯一与这个书香气甚重的县丞书房气氛相左的,就只有这本手抄版“史记”了。

      铁手从怀中拿出一块棉布轻轻抖开,小心翼翼的将那本“史记”包起来,“咱们今儿晚上,就来长长眼~~其实我还真没看过。”

      “阿弥陀佛,菩萨可别怪罪。”追命笑嘻嘻唱了个诺,转身熄了蜡烛带上门,烛影摇红间,观音菩萨托着净瓶似嗔非嗔,似笑非笑,晃在橘黄的烛光里,带着七分慈悲,二分威严,一分似假还真,也不知迷了谁的眼。

      【要不要打赌!人家明明是很正经的在写案情,但是!但是你们点进来的时候是不是都冲着章节名?!!】

      四方桌三张凳六只眼睛一本史记

      铁手带上蚕丝手套,轻轻的翻开书页。隶书的“史记”封皮…… 蝇头小楷的“金瓶梅第一卷”…… 然后,没有然后了。上等的雪花纸,洒金的质地彰显着此乃上等纸张中的头筹,颇有厚度的手感,哗啦啦的翻起来很是舒服,没有了,一本正常厚度的装订本除了封皮内页的不到十个字,再无其他。

      冷血看着面前又重新合上的书,挑开第一页,第二页,第三页第四页第五页……手指一缩,由着泛着浓浓纸香的书页刮起额前散落的一丝头发。

      工具摊开了一桌。

      慢慢的把书卷成一个圈,侧面并无记号,加大幅度,还是没有。

      隐形墨水,小心的涂了一层,泼上水,没有发现,换一种墨水,依旧干干净净。刮起一张书页沿着边角慢慢的撕开,没有夹缝。淋上染料再用烛火均匀的烘干,没有文字。它真的,真的,就是一本只有两张书皮的。。。。。。本子而已。而已?而已吗?当然不可能。连直觉都在说不可能。

      追命愣愣的看着眼前的书,越看越觉得有一种诡异的熟悉感,撑起身子,追命皱着一对剑眉凑到书跟前,直直的盯着书脊的手工装订线,文人们对于自己特别喜好的书籍总喜欢亲自动手装订造册以求其独一无二,故而这装订手法也总是各不相同。想来这彭大人也是自己采购纸张进行制书工序的。追命以一种对待三十年的高粱酒的虔诚态度,用西洋镜零距离一寸一寸的看了一遍。

      半晌,才缓缓有些僵硬地坐下来,冷血看见这个向来淡定的三师兄放在桌面上的手,竟有些微微地颤抖,“你们看这装订线”追命的声音在午夜安静的房子里,轻得几不可闻“看看。”

      “史记”的装订线是将极细的两股线用一个个结打在一起编成的一条粗线,细密又结实,“它和师兄惯常给小叶子他们结衣的手法,是不是,是不是有点,像?”追命带着疑问语气的肯定句,微弱却清晰地飘在屋子里,明明不算小的房间,空气却似乎停滞了,只剩下最后一句话,嗡嗡的回响在每个人的耳朵里……

      京城,小楼外的枫林,无情正叫过练功到出汗的叶告,微笑着帮他系好松垮的腰带。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金、瓶、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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