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忘浮生千般愁》落月西

32、无情谁更，纷争帝王家

　　一

　　迟儿房门紧掩，我敲门的声音显得格外空旷。

　　“进来。”卫立青略带疲惫的声音自屋内传出。

　　已经过了一个时辰，迟儿仍旧不曾苏醒。卫立青沉默地守在她床边，眉头紧蹙。

　　“这药是大哥开的方子熬的，应当会有效，扶迟儿起来喝了吧。”我小声说着。他看了一眼我手中的药碗，轻柔地将迟儿扶了起来。

　　“把药给我。”卫立青转头语气冰冷道。我以为他是不放心药，有些气堵，将药递给了他。却只见他接过碗，温柔地用勺子搅了两下，再盛起一小勺缓缓送入迟儿口中。四周安静得出奇，房间里只剩下勺子与碗接触时轻微的碰撞声。

　　迟儿猛然睁开双眼，乌青的脸色衬得眼睛愈发浑圆。

　　“好些没？”卫立青抚开迟儿眼前的刘海，以一种我从未听过的轻柔语气问道。

　　“哥哥！”迟儿眼里骤然蓄满泪水，抓着卫立青的袖口道：“就听迟儿这一次好么？让父王去处置，不要杀景煊。呜呜，我最最了解母后，她定会伤心的。”我心下一惊，早前便已猜到他们家非富即贵，却不曾想到竟是琉金王族。

　　卫立青放下药碗不语，我忽而意识到自己此时在房内显得很不合适，便讪讪道：“迟儿你饿了吧，我去拿些吃食来。”语毕匆匆出了房门。

　　没走几步，便遇上了前来的桑若。她叫上我，神色关切地询问道：“奚月，迟儿可有醒转？”

　　“嗯，方才醒。”我答道。

　　桑若偏头打量了屋子一眼，忽而顿下脚步道：“想来我此刻也是不方便进去的。罢了，晚些时候再去瞧她，知道她醒了我也就放心了。”

　　“你这是去何处？”桑若又问道。

　　“迟儿应当饿了，我去给她拿些吃食。”

　　“你呀！”桑若嗔怪看向我道：“自家顾不上，对别人倒是上心得很！你自个儿自昨日起可吃过东西？”我一愣，这才发觉自己约摸是饿过头了，现时反倒没了饥饿感。

　　了然一笑，桑若道：“我命九兰在楼下备了些饭菜，你去将就用些吧！再让九兰给迟儿备些。立青你就莫管了，呆会子唤他自己去吃。”

　　“有劳你了，多谢！”我感激道。

　　“不必客气。左右这会子也闲着，我领你下去。”

　　桑若言罢领着我下楼，却在楼道上碰到了九兰。她笑得极其灿烂地向我们问了好。

　　“九兰，你这是给谁送的？”桑若盯着她手里的食盒问。

　　“方才奚公子说不多久便会下来用餐，可这会子都还不曾下楼，我这便思忖着替他送上来。”九兰灵巧道。

　　“不曾用过饭的人多了去了，何以单单奚公子有此殊荣？”桑若扬着下巴斜睨着她问道。

　　“哎呀，大人！”九兰脸上刹那间飞上两朵红霞。

　　“瞧，有人偷偷爱慕上你家大哥了，你看如何处置吧！”桑若回头朝我揶揄道。

　　“大人，您说什么呢？”九兰害羞地嗔怪道，随即一溜烟跑了开去。我不禁“噗嗤”一声笑开，席南在仙界让无数仙子倾慕不已就罢了，到了凡界还不消停。

　　“不过话说回来，还不曾问过奚南可有家室？可介意他续娶？”桑若笑看着跑开的九兰朝我问道。

　　“大哥还不曾娶亲。”我摇头答。

　　“他这般出色还不曾娶亲？”桑若讶然，又撇撇嘴道：“可见常人是入不了眼的。啧啧，看那丫头造化喽。”

　　二

　　用过饭，我将九兰为迟儿做的饭菜替她拿了上去。还不曾敲门，门便自己开了，卫立青看了我一眼，径直走了出去。

　　我进屋将食盒放在桌上，原本打算给迟儿夹些菜拿到床边去，不想她自己竟下床来了。

　　“你身子还虚着，怎的就……”我担忧道。

　　迟儿狡黠笑笑，得意打断我道：“其实我早就醒了，可我怕哥哥不听我的，就故意多装了一会子。这才好不容易让哥哥改变了主意！”语罢，她又不安的盯着我道：“奚月，我是不是很坏？”

　　我不解道：“这话怎么说？”

　　“我明知哥哥担心得不得了，还故意利用他的关心来欺骗他。”迟儿低着头，像是做了错事的孩子。

　　“这哪能是坏呢？我却觉着你很聪明！”我笑看向她，道：“坏人是利用别人的关心信任行骗，从而获取不应得的利益，满足自己的欲念。你这是救人，二者本质并不一样。”

　　“是么？”迟儿似信非信的问道。我朝她点点头，将碗筷摆好道：“快别想了，先用些饭菜。”

　　迟儿坐下来，执起筷子，又突然想到什么，忧虑地抬头看向我，嗫嚅道：“奚月，你会怪我之前对你的隐瞒么？”

　　我顿时有些惭愧，迟儿至少到现今是向我坦白了身份，可我却约摸永远也不能跟她说明。我摇摇头，直直看着她道：“当然不会。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顾虑，自己的难言之隐，这并没有错。何况你现在不是告诉我了么？”

　　“其实我早就想跟你说了，可是出宫前哥哥再三嘱咐我不许透露身份，是以我不敢跟你说。”迟儿真诚的看着我解释着，看上去极怕我多心。

　　“我真不怪你。我是同迟儿这个人交朋友，而不是迟儿的身份，你究竟是谁有何重要？我若真介意，便不会再来理会你了。”我诚恳看着她的眼睛道。

　　“好了，再不吃饭菜就凉了。”我催促着迟儿。

　　她夹了几粒米饭放在嘴边，眼睛却盯着我，似乎在问：你当真不介意么？我无奈的向她坚定的点点头，她这才放心开始用饭。

　　三

　　晚些时候，卫立青同席南在屋内研究下一步计策，我则负责“照顾”迟儿。

　　“奚月，我们也去听听看哥哥他们的下一步安排吧。”迟儿从椅子上一跃而起。

　　“可是这般你哥哥就会知道你之前装病的事了。”我担忧道。

　　“不管了。反正他已经寄出了家书，在他赶回去前父王早已处置完了。”迟儿笑得洋洋得意，一面已经踏出了房门。我见她毫不担心便也只好随她去。

　　来到席南门前，迟儿上前蹑手蹑脚地推开了虚掩的房门。

　　“稽虚子如今告老在家，轻易……”卫立青蓦地顿住，偏头眼神犀利地盯着我与迟儿。

　　迟儿小心翼翼地回头掩好房门，傻笑道：“哥哥你接着说。”

　　卫立青微眯着眼打量了迟儿几眼，大约意识到之前是上了迟儿的当，表情有些阴郁。席南看上去倒不是很讶异，想来他懂医术，指不定早就晓得了。

　　狠狠地剜了迟儿一眼，卫立青转头朝席南继续道：“稽虚子轻易不会见客，我们需设法见他才行。”话音方落便听得门外传来敲门声。卫立青抬眼示意漓真开门。

　　原是桑若，她后头跟着笑得格外乖巧的九兰。

　　“我来与各位商量个事儿！”桑若踏进房门，开门见山道。

　　“何事？”卫立青看向她。

　　“婴盗一案我之前不曾查出，心里头愧疚得很。此番打算同各位一道追查，你们不会嫌弃我添麻烦吧？”

　　“当然不会！桑姐姐若是能一起去，那我们路上就又多了一个伴儿啦。”迟儿兴奋道，又拉住我问：“奚月，你说是不是？”我想桑若机智聪慧，又比我与迟儿都成熟稳重，她若是一起那自然更好，便点点头。

　　“你在玳水还有公务在身，婴盗之事你别管了。”卫立青一口回绝。

　　“公事我已经交给桑舫打理了，你不必操心。”

　　卫立青斜睨着桑若道：“此事并非排兵布阵，人越多越有胜算。何况你们玳水近日也不见得有多太平。”

　　桑若似乎对卫立青的反应早有预料，不慌不忙道：“在珩木，要论最了解百家画派之人，则非稽虚子莫属。若是我没有猜错，你们欲要在最短的时间找出九尾狐的画者，稽虚子是你们最想找的人。”

　　卫立青盯着桑若不语，似乎在等她继续说。

　　“只是稽虚子自辞官还家后绝少见人，要想见他一面实非易事。” 桑若凝着卫立青，像是在求证自己所言非虚。而后又自信地勾唇一笑，道：“我与稽虚子算是旧识，我若是登门拜访，相信他不会避而不见。”

　　“这么说，我们若是要见稽虚子，带上你是必然之事？”卫立青挑眉。

　　桑若笑得胜券在握，道：“权宜之策。”

　　“明日卯时出发，” 卫立青蹙着眉头，语气极不耐烦。“过时不候。”

　　桑若眉宇间满是得逞的快意，爽朗道：“桑若一向守时！”

　　“诸位可有何物需要九兰帮忙准备么？”九兰小声开口问道，眼睛却直直地盯着席南。

　　我偷瞥席南一眼，只见他神色自若，对九兰炽热的眼神视而不见。

　　一时间无人作答，我怕九兰尴尬，忙答道：“不劳烦你了，无甚好收拾的。”

　　九兰眼神有些失落，又急忙掩饰道：“诸位有事尽管吩咐九兰，九兰乐意效劳。”

　　我忽而想到了白姐姐，她是否也曾这般伤心失落、尴尬匆忙地掩饰着自己的情感？或许比起九兰，她更多的是无助与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