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斛珠》不虞音

5、伍

　　“不要，”半夜被叫到厅堂的花耀死死抱着怀里的画，对着主座上喝茶的男子说道，“我不要把画给你。”
　　一袭锦色长袍的锦川敲了敲杯盖，“为什么不？这幅画并没有被卖出去，这幅画是你偷来的。”
　　“可是不能给你，不能送回去。我还没有找到锦川。”
　　锦川的神色愈冷了。
　　“花耀……”
　　少女跌坐在地，墨色的瞳孔涣散，“不能……这很重要……”
　　锦川皱着眉又唤了一声，“花耀。”
　　“不能的……”
　　“花耀！”
　　“我不要听！这是唯一的……唯一可以回去的……”
　　“花耀……”锦川站起来，神色莫测。
　　“不可以的，川……川哥哥……”少女慌乱之中喊出洛梓一直叫她喊锦川的称呼。
　　锦川身子一震。
　　花耀愣愣地看着锦川向她走来，锦川蹲下身紧紧抱住她，温热的气息在她耳侧萦绕，这个男子急促地吐息着像是在努力承受着什么。他的身体在发抖。
　　“花耀……花耀……”他低喃着，一遍又一遍。
　　“相信我，没有它会更好……没有它也可以的……”
　　这种类似于憎恶的语气让她害怕。她却只能发着抖。
　　花耀没有反应过来，她觉得熟悉，熟悉到莫名地委屈想哭。
　　锦川握住花耀颤抖着的手，紧紧地握住，力道大得花耀唇色泛白，“放开吧。”
　　“不要……这是最后的……最后的……”
　　“没用了。”他在圈着花耀手腕的指间加上了最后一股力。
　　“不……”
　　少女的声音渐渐淹没在那锦色衣袍间，一同淹没的，还有她血红色的泪滴。
　　少女被迫地松开了手，颓然地垂着头，细长又泛紫的指尖颤抖，她没有丝毫力气。那一卷掉落的《花耀锦川》被灌入的夜风拂过，捆绑的丝线散开，大片花耀花燃烧着悠悠落在一地的雪色之上。
　　雪色之上，花耀如血。
　　晕开的泪水残留，宛如盛开的点点红梅。

　　“锦川，我知道了，你还是怨我的。”

　　锦川一早便差人将画送了回去，只不过并没有以他的名义。那老人接过画时并没有多言，他甚至都没有问一句，只是细细看过一遍后便将画锁进了库房。他连锁都没有换。
　　花耀自此之后便不再说话，她话本就少，这样一来更有种寂寞的味道。她的脸色愈加苍白，仿佛她身上的血色都开始在阳光下蒸发。
　　只那一双眼睛间或动一动或亮起些细细碎碎的光芒。
　　洛梓不好说什么，也只能陪着她，锦川院里的哪些花开，哪些花落是他们唯一可关心的了。锦川已经不许花耀随便出门了。
　　洛梓微笑地看着花耀站在树下，花耀看着树上淡红的花，心里默默数着朵数。
　　“……五百九十七……少了六十四朵……”
　　“或许是被昨夜的风吹落的吧？”
　　“风？”花耀的眼睛轻轻眨了眨，“这样……”
　　“花耀，我们去其它地方看一看吧？”
　　花耀思考了半晌，最终摇了摇头。
　　“花耀，你见过真实的花耀花吗？”洛梓靠在假山上，看着花耀的目光很是真诚，“这几天，花耀已经开了呢。我带你去看怎样？”
　　花耀的视线慢慢地移向洛梓好看的黑色眼睛，对视了许久，她最终小小地笑了，“好……”
　　洛梓将锦川也拉了出来，这样花耀才能获准出门。洛梓带着两人往最近的花耀花田走去，花耀紧跟着走在前面的洛梓，洛梓牵着她，就像之前一样，一直一直走下去。
　　——可是我啊，想一直牵着花耀走下去，再累也不想停啊。
　　花耀一晃神，思绪不知飘去哪里。只是当她回过神来，那满山的火焰已然带走了她稍稍安定的心神。
　　空气清新，漾着沁脾的清香，像是大雨过后的味道。
　　满山满山的火红，花耀舒展着花瓣，一簇十九，不多不少，浅金色的花丝柔软，在微风中轻轻颤抖着，像是烛芯，摇曳在一团燃烧着的火焰中间。
　　燃烧着的花朵，这是燃烧着的花朵。
　　花耀不敢伸出手去，她害怕会被灼伤。
　　太过肆意了，它们会被烧成灰的。
　　花耀回过头看了锦川一眼，这个人厌恶花耀花不是吗？为什么他琥珀色的眼底，还是有一丝触动呢？那种颤动给她的感觉就像是回忆起了什么美好的事情。
　　好像明白了……
　　花耀给了锦川一个笑容。
　　她抓紧了洛梓的手，看了洛梓许久许久。
　　最后她低着头，小声地说，“洛梓，我喜欢你，洛梓。”那声音在风吹过花耀花丛时隐隐约约地，听不真切。
　　洛梓恍若未觉，只是抱紧了身边的人。
　　“洛梓？”
　　“嗯？”

　　回到小院里花耀的时间依旧还是如水流般地过，对于锦川的执念她想不好该如何对待。她明明已经触碰到了真实，却没有掀开它的勇气。
　　“锦川……我真的想把一切都告诉你……”
　　少女的身体突然一软，她跌坐在地，感受着生命一点点流失，她真正意义上地慌乱了，她胡乱地摇着头，像是极力否定什么。
　　“我就知道，不该还回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