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斛珠》不虞音

4、肆

　　洛梓来找她，洛梓对锦川赔了许久笑脸这才获得准许带花耀出去。而跟在他身后似乎被护得很好的花耀看着此刻热闹的城池不免惊讶了。
　　“为……为什么……好像是突然醒过来了……”
　　洛梓护住花耀，明白了少女的意思，“不一样啊，昨天有点早，大家都在家里休息没有出来才会冷冷清清的，所以你没看到也是自然。不过现在，很热闹对不对？”
　　虽然疑惑于“休息”意味着寂静，想着她早已习惯了寂静，那么该反感才是，然而花耀却还是被这幅景象吸引着。
　　这是对于她而言，从未接触过的世界。这个世界是火，而她是飞蛾，温暖的感觉会烧掉她的寒冷。但花耀却并不明白，温暖是宝贵的，如果她渴望，那么就要付出生命，这是代价。所以直到最后一刻，她才懂得结局为何。
　　现在的她，心里充斥着一种奇怪的感觉，满满的，暖暖的。难以置信这就是真实的世界。你能想象这个少女是如何带着近乎膜拜的心情小心翼翼地触碰着这一切的吗？你能感觉到她眼底的欢乐是怎样程度的真实吗？
　　花耀一只手护着画卷，另一只手被握住，她被带着在人流中跟随洛梓行走。好像过了很久。花耀收回好奇打量四周的目光，转而专注地盯着洛梓好看的侧脸。
　　察觉到了她的注视，洛梓回头看她，“累了吗？”
　　花耀摇摇头。
　　洛梓眯着眼睛笑了，“虽然很不好意思……”
　　洛梓目光越过彼此间的阻隔，看着抬头看他的花耀，花耀那双眼睛里只有他的影子，他的眼里也只有这个少女。他轻轻说着，“……可是我啊，想一直牵着花耀走下去……”
　　花耀的瞳孔微微颤动着，紧紧护着画卷的左手手指松了松。
　　“……再累也不想停啊。”
　　人和人之间，都是这么复杂的吗？
　　花耀觉得自己变得奇怪了，听了洛梓的话之后的这种感觉是什么？有点害怕，她无法言说，只能认真地看着洛梓，然后反应迟钝地回握住洛梓宽大的手掌，似乎这样就会有面对的勇气。可是面对什么？怯弱的答案是什么？她还是不懂。
　　洛梓紧紧牵着花耀的手，他的眉眼都在笑。他带着花耀穿梭在人群中，在一个摊前为花耀挑选了一只纸鸢。因为不是最好的时节，所以过了季的纸鸢卖得并不贵。
　　“这是什么？”花耀直到洛梓带她出了城到了郊外才问道。
　　看着那一张小脸上的疑惑，洛梓拿出线轴交代花耀拿好，然后自己拿起纸鸢，“这是纸鸢。”
　　“纸鸢？”
　　“就是一种可以飞在天上的由纸做成的东西。”
　　“飞在天上？”
　　“嗯，不过还要借助风。”
　　解释了玩法，花耀带着线，洛梓带着纸鸢，虽然风并不大，但在两人的努力下，纸鸢还是晃晃悠悠地飞上了天。
　　洛梓在花耀身边教她如何抽动线轴保证纸鸢不会掉下来。花耀笑着，细细地记着。
　　那只纸鸢很漂亮，白底上绘工精细，是一只墨色的燕子，竹制的架子，几根细却结实的线缠绕着它，映着湛蓝的天，在空中飘舞得像丝带。
　　“洛梓……它为什么要被线牵着呢？”花耀忽然问道。
　　洛梓看着远处的纸鸢，目光随着纸鸢而飘忽不定，“因为没了线，它就会不见啊。而且没了线……”
　　“……最后甚至都可能找不回来。”
　　没了线，它会消失得无影无踪，永远都找不到，永远都回不到最初。没有一件事物可以挣脱束缚而存在，只有被束缚着，它才可以按照世界的法则继续下去。
　　“不然连自身都会被抹消毁灭。”
　　花耀的手一顿，手中的线轴掉落，高空的纸鸢慢慢地坠落下来。
　　洛梓看了发呆的花耀一眼。
　　丢了线，难以上天，那它还是纸鸢吗？花耀不明白，但似乎又抓着了点什么。
　　花耀看着不远处落在地上的纸鸢，长长的线指引着它归来的路途，它的方向，它的存在。
　　洛梓收着线轴，循着丝线向纸鸢走去。
　　花耀捡拾起放在一边的画卷，将它紧紧抱住，少女低低说着，声音里带着一丝恐惧，“一定会找回来的。会的……”
　　洛梓好笑地看着花耀害怕的样子，看着少女死死抱着怀里的画轴，“真是，虽然是很贵重，但也不必这么担心吧？”
　　花耀愣了愣，眸子里却写满了认真，“它很重要。”
　　末了，觉得不够，她又补上一句，“像线一样。”
　　它是束缚。
　　“呵呵，”洛梓笑了。
　　不知道为什么，感觉被嘲笑了的少女有点生气。
　　看着花耀红红的脸，洛梓坐到少女身边，躺下来看着少女低垂下的眼睫毛，其下是灼灼闪烁着的黑色的星辰。
　　“你……”洛梓停顿一会，继续问道，“为什么那么执着于要找那个锦川？”
　　少女低头看了看他，轻轻摸着光滑的画轴闷声道，“不找到她，就会消失的。我是因为她才存在的，你……明白吗？”
　　洛梓愣住了，“她是你的母亲？”
　　“母亲？”
　　“就是孕育你的人，你因为她而诞生。”
　　“哦……”花耀低垂着脑袋。
　　洛梓眨了眨漆黑的眼睛，那还真是一定要找到……
　　“花耀？”
　　少女疑惑地看向他。
　　洛梓坐起来，看着紧靠着自己的少女的眼睛，“今天早上，古董店主说，他的那幅《花耀锦川》不见了……”
　　风中的少女瞳孔干净，没有一丝阴暗的情绪。
　　洛梓忽而轻松下来，“那，护好你的画千万别被抓到啊，花耀。”
　　如果那是你能找到她的唯一的“线”的话。
　　“不过花耀，你喜不喜欢我？”
　　“我喜欢锦川的，我也喜欢你的。”花耀突然开口。
　　洛梓愣了愣，然后笑开，他并没有纠正花耀的打算，虽然他明白这并不是他想要的那种“喜欢”。
　　“为什么笑？”花耀继续说着，并不明白，“你对我好，我喜欢你。为什么笑？”
　　“唔呵呵……因为我很开心啊……”洛梓抱了抱花耀，黑色的眼睛含着笑意地看着花耀，“你喜欢我，我很开心。”
　　花耀的心猛地一颤。那双眼睛里没有其它，只有自己。被这样注视着，花耀感觉失去了一切，却又好像拥有了一切。
　　她没有多问，因为她知道，她喜欢洛梓，洛梓开心，那么洛梓也是喜欢她的。她想不了太多，所以在听了洛梓的话后，她也很高兴。她相信那双眼睛，里面真的是满满的欢喜。
　　只是……快没有时间了……她被洛梓牵着回到锦川家，看着洛梓的背影，怀里抱着画卷和纸鸢的花耀低低垂下眼睫。
　　锦川，你会等我吗？我会把一切都解释给你听……
　　所以不要恨我了，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