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斛珠》不虞音

26、贰

　　“你？”这是莞尔惊讶的声音。
　　此时是芳菲四月，这座被人特意选在山脚的院落前，没有悠然见南山的采菊东篱下，却是一株桃花开得正好，偶尔几片小花瓣抓不住花盘落了下来，倒也不妨碍“人面桃花相映红”的意境。
　　只是站在小院前的女子，赫然就是在他梦中出现了近一年的人。
　　一样的粉色纱衣，一样的容貌，一样琉璃色的眼。
　　他在山中雾气最浓时迷了路，雾气迷蒙，眼前便突兀出现了这座小院。这可如何是好？男子挑了挑眉。
　　“听你这语气，倒像是认得我。”女子手上掐着一枝桃枝，淡粉的花瓣由浅到浓渐变着直蔓延到她微微翘起的眼角，那清秀的容貌偏偏染上了些艳丽。
　　莞尔默不作答，女子便道，“那你便说说，我叫什么名字？”
　　莞尔笑了，抬起头看着桃花簇拥着的人，那人脸色依旧平淡，“千色，你告诉我你叫千色。”
　　千色放下手里的花枝，“原是你我本相识……”

　　千色带着他进了屋，院落用的是竹篱，稀稀落落的，间隙里绕满了翠绿藤蔓。
　　屋中整洁干净，唯一侧拿竹竿支撑着竹帘开着窗。透过窗，后院也种了桃花，还有在那之间一条除尽了草的被篱笆门隔断了的小路。
　　莞尔看了看，那路一直通向山里，尾端消失在了云端深处。
　　这隐没山间的裸色小路两边，是芜杂的杂草荆棘，独独小路没有。莞尔问，“这些都是你除的吗？”
　　他看着千色修长细白的手，没有什么茧，也没有什么划痕。
　　像是察觉到他的打量，千色移开搭在窗棂上的手，转而对上莞尔眼睛的琉璃色瞳孔冷静非常，“不必除的，走得多了，自然便少了。”
　　“山上有什么？”莞尔目光沿着小路蜿蜒而上。
　　千色顺着他的视线看去，简单道，“树石鸟兽。”
　　“你知道我问的是什么，我问的是路的尽头。”
　　她收回目光，换而瞥了他一眼，无甚悲无甚忧，清冷的嗓音自她喉间响起，“坟，是一座坟。”
　　“坟？谁的坟？”
　　“不知道。也许……”
　　莞尔见她眉宇间略带恍惚，怕是想到了什么不好的事，“哪日可以带我去看看吗？”
　　千色神色正了正，回望他，无言半晌，又道，“好。”
　　“坐吧。山里的雾气一时散不去。这些是前几日晾晒过的桃花。”女子倒给他一杯花茶，杯子形巧，白釉莹润，杯底沉下几片热水冲泡了展开的淡色花瓣，莞尔想起门前后院栽种的桃花，一笑后接过。
　　“你……”莞尔视线反复打量着女子，言辞犹豫，“你不认得我吗？”
　　“也许以前，认得的吧。你知我名，那你我便定相识。”
　　“定相识……”莞尔低头品味着，不觉笑了笑，“在梦里，你我真真相识。”
　　千色忽地停下了拈花的动作，抬眼定定看他，“梦，可是好梦？”
　　飞雪玉伞，柳絮下言，榴花送香，秋夜湛凉，以及梦里千色最后反复回旋的话语，莞尔一时迷茫，难以下定论。
　　千色目光不变，仍等他一个回答。
　　“梦……该是好梦吧。”
　　她琉璃色的眸子一怔，扭头出了神。
　　小屋外的雾气渐渐散去，经过水汽蒸腾的山景更显青翠，这座山的哪处应该有一眼泉水或是一带溪涧，那水流动的声音如鸟音般悦耳。
　　莞尔心神洗涤，“这山景确是清丽。”
　　“咦，”女子醒悟来，眼里颜色更淡，像是还未从自己思绪里醒来。她对着莞尔隐约说，“看这雾气是散了。你现在可以走了。”
　　莞尔笑得得体，“你留了我这一时，那我可还能再来？”
　　闻言，千色手指滑过杯壁，目光不愠不喜，“若是有缘，便可再来。”
　　“下次，带我看看坟吧。”
　　千色敛下目光，点了点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