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斛珠》不虞音

2、贰

　　没有借来《花耀锦川》，洛梓除却心里一点不舒服外其实并不怎么在意，那幅画他看过，只有那如火般烧着的脆弱又美丽的花能摄人心魄，至于其他部分，却并无多大特殊之处。少时的他问过，既只这花不同凡响，那又何必在“花耀”后多个“锦川”呢？那玉堤再平凡不过。当时人的回答是，花耀花怎么可以没有物来衬，愈是平凡，愈是不俗。少时的他懵懵懂懂的，便也作罢，只是现在想来又更怪异——

　　既已不俗，又何须来衬？

　　洛梓牵着马，暗暗笑了笑。
　　眼前的雾渐渐散去，他这才发现自己似乎不小心岔了路，正想回身，前面却突然撞过来一个女子，他皱着眉本想推开，但那明显还是少女的脸庞却令他有种说不出的朦胧的熟悉感，再加之少女跌跌撞撞煞是不稳的身形，他也就一时缩了手没有反应。
　　任着少女撞到怀里，从另一个角度看来，他护住了她。
　　怀里的少女缓缓地抬起头，神色迷茫，之后居然笑了。
　　“你叫什么？我叫花耀……我在找锦川，你见过她吗？”
　　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看向他，原本因着什么犹豫了一会，此刻却又抬起头执拗地看向他，她没有丝毫尴尬地问着。
　　这个少女很漂亮。一头长得过分的墨黑发丝，血色的裙摆摇曳着，没有这种色彩的凌厉与肃杀不羁，也没有其代表的什么杀戮罪恶，少女身上没有那种东西。她很干净。
　　这种单纯的烈色，只是单纯地燃烧，不去妨碍任何其它的事物，只是单单地关心着自己在意的东西，对于她而言仿佛就已经足够了。
　　那道单纯疑惑的目光反倒稍微让洛梓有些怔神。
　　“洛梓，我叫洛梓。”
　　少女眨了眨眼睛，点了点头。
　　他松开抓着少女胳膊的手，发现少女怀里小心护着一幅画。过早的时间，这一片角落周遭几乎没有人声，所以，少女如此明显的保护让他不得不在意。只是他并不知，无论在何处，花耀对于这幅画都是这样子拼命的保护。
　　这卷轴……怎么觉得见过？
　　这边的洛梓正疑惑着，那边没有等到回答的少女循着他的目光看向自己怀里的画卷。
　　少女明白过来，小小地笑了，“你在看这幅画？”
　　“……你想看看？”
　　未及洛梓回答，她好像懂了洛梓的意思，小心地打开画轴，将画展示给他看，如火般的花，如火般的画衬着那细白的手指十分好看……
　　“这幅画……叫做‘花耀锦川’……”
　　少女眼底含着笑，似乎很爱惜。
　　“想不到老店主真的把画卖了啊……我还想借去给朋友看看的呢。”
　　“你知道这幅画？”
　　“不止我，这座城里的每个人都知道。不俗的花耀花。”
　　“只是花耀花……”
　　那不知是感叹还是喟叹的语气，让洛梓没了言语。洛梓不知该怎么继续，想起花耀一开始的问话，便又说道，“其实……我认识一个人叫做锦川……他是个男子。”
　　花耀眼里亮起的光芒淡褪了，“那他就不会是了……”就不是花耀要找的锦川了。
　　他与花耀告别，只是花耀低垂着脸，落寞的样子似乎没有听见。洛梓没有多想，只是匆匆往友人住处赶。
　　……洛梓最后看了一眼那道身影，那道身影兀自立在天地间，翻滚的云，纷飞的墨色发丝和血红色的衣裙，少女眼角闪烁着亮光，她紧紧抱着怀里的画轴，这个画面似乎下一刻就会碎裂。
　　“锦川，你去了哪里……为什么，为什么要丢下花耀一个呢？”
　　少女低低地喃喃，明明该是诘问的问句，末了只留下尾音的惆怅不安。没有相逢的欢愉，她没有体味到这一点，她才刚刚失去，或者早已失去。她找不回来。在漫长的时间里，她已经体会了太久这种深入骨髓的痛楚，失去了的部分空空落落，她填不满，也填不回去……原本该是一同存在的，可是另一方丢了。在漫长的生命里，她是不是懂得了什么叫做寂寞呢？也许，她独自度过的时间已经比任何人都要漫长……但她决定来找寻失去的那一部分，那么，她的寂寞是开始了，还是结束了？
　　他的心微微一痛，却也只能暗暗祝愿她早日找到她要找的那个人。
　　花耀最后绽放的笑容，美丽，可又明明是失去了那个人就会消失的脆弱。就像是世间最美丽的花耀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