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斛珠》不虞音

1、壹.

　　六月天，过早苏醒的城池充满了空濛的白色雾气，昨夜下过雨，雨水的清澄混合着青石板缝隙里的泥土腥气，老去了的城一丝不苟地回馈着赋予恩泽的天地。
　　这是一个被细心呵护着的世界。
　　守着店面的老人笑了笑，满是褶皱的脸上裂开一道长长的笑纹，他发自内心的喜悦因着岁月而可怖。
　　远处传来了得得的马蹄声，朝雾被什么驱使着渐渐散去。
　　街上人少，不消一会，那匹黑亮的骏马就到了这家店面前。老人这时才眯眼看了一眼马上的俊俏男子，嘶哑的声音缓慢而执着，“找我的？”
　　那男子黑得浓郁的双眼盯着老人，然后笑了，“你有我想要的东西，我当然要找你。”
　　“价钱不低哟……”老店主意味深长地打量着男子身后的骏马，能在这座城里骑得上马的人可不是什么小人物，“……洛家公子？”
　　那人嗤笑了下，俊朗的面容令人难忘，似乎并不在意被认出的身份，“那我就明说了，那幅画……”
　　“不行。”老人家正了正神色，面色颇有些忧郁，老人颤颤巍巍地转过了身子，对于接下来的话题明显兴趣不大。
　　“……就那幅画，不行。”
　　“可是……”
　　“那可是《花耀锦川》啊……花耀锦川啊……”老人神神叨叨地低声重复着，期间那双浑浊的双眼盯着洛梓，瞳孔涣散难以聚焦。
　　那是他几乎守了一辈子的画卷，上面描画着的是当地特有的红得比火还美丽的花耀花，灿烂地燃烧在玉白色的河堤上，从近处一直蔓延到远方，清晨，午后，春夏秋冬，那些花耀，美好得让人分不出季节时间，绚丽得像要一直燃烧下去。没有人见过比它更美的花耀，那是拼尽了全力的生命的涅槃。
　　那是人类生命承受不来的美丽与脆弱。
　　洛梓无言了。他知道这幅画很是珍贵，也出乎一般的美丽，他清楚店主的心理，但他游历归来的友人偏爱花耀花也是他看在眼里的，他纯粹只是想借着给友人看一眼。
　　明白于洛梓的执着，他转过身子来看着逆光站在店门前的人，洛梓的周身镀着一圈淡淡的光芒，老人似是忽然想起了什么，“……并不是我不知你的底，只是这幅画却是已经出了手。再想借，你也该去找买主，我是无用了，你还能逼我要了回来不成？”
　　洛梓登时怔住了，他皱着眉思索一会，终还是转身离开。
　　“那可是花耀锦川……”
　　洛梓的声音飘散在晨风里，城里的雾还是浓郁得教人看不清前路。
　　看着意气风发驱马离去却在看向店主时有些不悦的洛梓，被戳破谎言的老人毫无心虚感地笑着，是啊，那毕竟是花耀锦川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