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馈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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残破的飞絮从身边飞过，带走了属于春天的最后一丝清淡，树上的叶子已经长得极是繁茂，厚厚的叶片发出黝黑的绿，仿佛用指甲掐一下便会染上那么浓重的颜色。
这个祭典，真的算来是夏目第一次参加。
并不是说从未见过这样的场面、这样的祭典。小的时候，这种祭典其实他遇到过。而且并不在少数。
那些深藏在在记忆中的细小的片段……其实……并不都是愉快。
在模糊的记忆中，以往的祭典似乎没有这么华丽过，寄住的亲戚家同龄的孩子总是很期待很期待祭典。因为那一天父母会破例让他们在晚上一起出去，有好吃的吃，可以穿着漂亮的浴衣，挽着父母，提着捞来的小金鱼，戴着充溢着大块色调的面具……只要描摹出当时的场景就足以让一个孩子的脸上露出亮闪闪的笑意。然后看见在一旁局促不安努力把自己往阴影里掩藏的他，往往笑容冻结，大人露出尴尬又犹豫的表情。
所以，像这样的时候他都会费力解释着，自己不适应也不希望参加这样的集会。于是大家就了然的笑笑，说“夏目很乖，既然夏目不喜欢就算了吧。”“夏目有时还真是不合群。”这样的场面话。然后便很开心的带着自家孩子出去了。
那时候，他在空荡荡的家中独自坐了一阵，然后会忍不住的偷偷跟了过去，对于祭典他依旧不太了解，作为一个总是被忽视的孩子，童年的他依旧对神社保持了一份好感。那时他知道神社里面不会有妖怪在，他们都不会进去，所以就算去的话也不会遇到他们，不会在偶然的情况下遇到他们，被吓到，做出奇怪的事，说出奇怪的话，导致自己被认为是在说谎。
在夏目心中或许祭典就是一个大家聚在一起的集会，小小的他看见大家都穿着鲜亮的衣服，对他们去干什么感到很新奇。
踢着脚，坐在玄关处玩了一会，他便低下头，偷偷拉开关着的门，向外探了探。然后快速向后山的方向跑去。
后面的事情记得不清楚了，但是小小的他穿着洗到略显旧的衬衣，把袖子卷到手肘处，躲在神社的鸟居旁边，观察者过往的人们……那时候觉得，他们微笑的表情真的很炫目……
那些……他从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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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痛……”张开眼睛，夏目茫然的看着周围围成一圈打量着他的人们。他好像做了一个冗长的梦，在梦中看见了小小的自己。以前对祭典所拥有的全部记忆。
抬起头，朱红色的鸟居在不愿不近的地方停留着，橙色的灯笼照亮了一块小小的区域。头顶空旷一片，蛋黄色的月亮高高的挂在半空，四周传来微微喧闹的人声，一个烟花高高的冲上天空，炸开万道光华宣告着祭典即将结束。烟花？祭典？……这里，是神社外面？
侧目，一角雪白的衣角映入眼帘。白衣的水神看见他醒了之后改变跪坐的姿势伸手将他扶起，长袍从地上轻轻扫过，没有沾染上一点尘埃。轻轻微笑着问：“没事吧？”
融月……他出来了？！
脚软有些的扶着赶过来一脸复杂的名取，夏目环顾四周，镜花拉着融月两个人了然的退开一步静静看着他们，目光清冽凝聚着驱不散的淡淡酒香，如同头顶上方圆月的清辉，温和而又安静。从夏目的角度来看，他们与身后的景色自动构成了一副漂亮的图画，一蓝一粉两道身形渐渐融入了身后融融的月色。一切看起来都如此悦目……只是……目光下移，镜花手中把玩着一顶帽子，浅褐的颜色，呢绒的质地……看起来不伦不类。
……
“看起来没事了啊，夏目。”看着那个孩子呆愣愣的看着自己，融月出声打破了刚才童话一般的气氛“血也有好好的止住了。”
听了融月的话，夏目才想起举着苍白的指尖往眼前凑。的确没有血再流出来，被戳出来许多细小洞的指尖呈现出一种浅浅的紫色，那些洞因为太小没有在表层结成深色的痂依旧是一副空空的样子。可能是刚刚睡了一觉的缘故，夏目觉得头一点也不晕，妖力流失带来的疲惫感也接近全部消失。
“那……”伸手拦住了准备上前扯他袖子的镜花，年轻的水神冲少年微笑“我们离开了。”
一个巨大的烟花在上方炸响，迸出绚烂的纹章。
……什么。
挥开名取扶住他的手，夏目扑上去抓镜花的袖子。脸色苍白，神色慌张，额上的头发被甩的往后扫去，微抖的指尖穿过细碎的风。少年没有顾及自己的形象，只是痉挛的摸索着，直到抓住水神的手臂。忘了恭敬，也忘了他是神明。用近乎冲动的声音：“等……等一下。”
融月任他拉着自己的袖子只保持着清淡的表情，问：“什么？”
“那个，我想拜托你……拜托你们留在这里。”留在这里，不是出于囚禁，只能呆在同一个位置看四季变换在你眼中却毫无变化的风景，而是出于本身的意志，呆在这里，和镜花一起，像你们以前那样，再喜欢的地方，看日升日落，星河漫天，流云飞掠。作为这里的神明守护着这片土地，不让它被荒凉浸染，弥漫上绝望的颜色。维持着拽融月袖子的姿势，少年咬咬牙深深的鞠下躬去。额发堪堪擦过融月的下摆。这是我放出你之前唯一一意孤行的事，也是在内心中做出放出你决定之后唯一祈愿的事。
“那……”在名取的视线中，融月缓缓敛去了脸上的微笑，没有笑意的脸庞看起来威严无比，他开口，轻描淡写：“如果我执意要走怎么办？”
执意要走……水神
那这片土地会怎么样呢？
额上，冰冷的汗一滴滴的滑下来，摔在地板上、在青色的石板上留下深色的印子。紧握住融月衣袖的手不知何时松了下来，垂在身侧。然后颤抖着再次被攥的苍白。
肩头抖了两下，在听到这样状似试探却毫无回旋的答案让少年终于停止了颤抖。
额上的汗还是一滴一滴的摔在地板上，一瓣瓣溅开，如同用颜料点缀在画布上的梅花。许久，少年抬起头，注视着融月的眼神深沉而又认真，所有的星光都融化在他的眼中，深沉而包含万物：“那……”
少年的声音很冷静，甚至可以说冷硬。他坚定凝视着融月的眼睛吐出几个字“那么我会封印你。”
如果事情到了绝对毫无回旋的余地的话，我会和名取封印你。和他一起。诅咒什么的无所谓。我不会在意，被诅咒过的一族名取他更不会在意。
尽管放出你的那个人是我。
尽管希望你沐浴着星日光辉的那个人是我。
尽管答应了镜花的请求并做到了的也是我。
为了维护这片土地，为了给爱我的人一片生存的地方。对不起，融月。我，会封印你。然后在你的神社里重新供奉一个能够维持这边的神明。
然后十年后……我会回到这里。遵守最初的决定……
放·你·自·由
你有这个把握能封印我？
有，虽然不大。
那么？
就算会受到神明的诅咒你也不后悔
就算有一天你会消失，没有人知道、记住、认可你所为他们做出的牺牲也可以？
就算因为诅咒失去了妖怪全部的世界也可以吗？
就算你现在喜欢的家人朋友忘记了你，从此你变成孤零零的一个人也可以？
我爱着这里。
……
并不是觉得失去了这些也没有关系。你所说的全部，都是我无比畏惧的场景。
在孤独中消失，失去一个世界或另一个。
对这些，无比的、无比的畏惧。
祖母死了，可是在大家记忆中活着的她依旧被大家爱着。
而我，同样爱着这里。虽然这里有不能理解我的人存在，有不能接受我的人存在，而且大部分都是未曾相识的人。
我一直知道，要达到某种目的需要付出相应的代价。有所获得需要相应的牺牲。
其实牺牲只是换了一种形式，不代表不复拥有，曾经还是现在，一直。
我很感谢温柔收留我的藤原夫妇，很感激虽然不靠谱但是只要有危难就立马赶来的喵咪老师，感激能理解我的田沼和多轨，感激能把我当做朋友的北本和西村。感谢八原那些善良的妖怪们。
所以不想看见绿色的大地染上枯黄，河水短截，村民黯然离去妖怪们失去家园的模样。
……
“哎呀，真是让人头疼的孩子不是吗？”不知何时绕到后面的名取伸手从镜花那里拿回自己的帽子反扣到头上，手探入背着的包，一直放在身侧包里的封印小瓶被取了出来，摊在夏目眼前。嘴唇边上笑意深深“要干嘛……夏目？”夏目刚才和融月的一席话终于让他放心了下来，对，这才是他认识的夏目。
不过……
用手推了推眼镜，名取垂下头，封印的瓶子变重了，对于他来说，不能驾驭般的承重。夜风很凉，散落烟花的灰烬随着风落在他身上，青灰色的，死去般的凉。
“他真的这么回答了诶，融月。这个狂妄的小鬼。”细细观察了一阵子夏目眼睛之后，镜花绕过融月走到前面。伸出手用力揉比他矮半个头少年的头发。直到眼前的少年露出懵的表情，顶着鸟窝似的头发，一脸迷茫的看着他。
好笑的看看少年立时变了的表情，镜花换了只手用食指和中指拨开少年凌乱的额发，一下下的戳着光洁的额头。“合格了你。……真的，谢谢。”说着说着手指轻轻滑了下来，细细的手指一下下的抚摸着少年细腻的脸庞。说最后一句“谢谢”的时候，脸上表情也逐渐变得温柔，温柔的近乎神圣。
没有过多的给少年解释，藏在袖中的手指一翻，那面刚才用来威胁名取的小镜子出现在了夏目面前，镜花献宝似的捧着它凑到夏目面前。“这个给你。”
“这是……”夏目对现在镜花献宝名取在一旁微笑点头融月旁观的局面有些不理解“不是封印厉害妖怪的媒介吗？”
镜花收回手扣着镜子摇了摇：“夏目抓重点的能力还是这么低……”
“这个镜子不是。”
“……”
“是我一开始就为你准备的礼物。”
“非要说封印妖怪和人类世界媒介的话。”镜花侧了一下头，长长的头发在空中划出的弧线很漂亮“是我。”镜花，镜中之花。重要的并不是花，而是镜子。只需要经过微妙的折射就可以让这边的景物无法映射在那边。
所以，所谓那个妖怪强大到人类便可以看见的地方一开始便是是不存在的。镜花他，他存在的本身便是维系着妖怪和人类的世界。用一层透明的膜隔绝起了人类和妖怪。让人类无法看见妖怪，让妖怪自在的捣乱不受束缚。
就像边界一般的存在……
边界破坏的话，两边的事物就可以互相看见，这就是镜花一开始见面的时候说的如果破坏的话会出现的严重后果。
这还真是个蛮大的笑话。虚虚实实结合在一起，谎言之中参杂着真实。没有什么所谓的镜子，一开始重要的就不是那个镜子，这些是镜花为了救融月而编出来的说辞。融月一直守护着的，念念不忘常年带在身边的，其实就是镜花本身。
“不……那个……”夏目有些不明白镜花在说什么。然而旁边的妖怪却没有和他细细解释，只笑笑拉起他的手把镜子塞到他手上，然后拍拍他肩膀走到一边去了。
被他挡到一边的融月走了过来。
“那个……”谁能给我解释下怎么回事啊……镜花融月你们不走了吗？为什么这个一分钟前还看似很严重的气氛一下转成了某颁奖晚会的现场，而那个不明所以被编导拖过来领奖的就是他。
对面，融月抬手，把手轻轻的放到少年的额上，水色的眸子凝视着少年琉璃色的瞳孔。
这么近的距离可以看见少年微微抖动的瞳仁。是比瞳色稍深一点的颜色。温润的如同浸在水中的玉璧。
“谢谢，温柔又替他人着想的少年。谢谢你为我带来了镜花，谢谢你执意放我出来，谢谢你最后还是坚持着最后守护大家的立场。”
“要是百年前遇到的是你，那该是多么好。”
“很久很久之后我们会回来这里，那时候要是能再见就好了。后面问你的那些不过是为了考验。你有没有资格，接受我们的祝福。二十年前她来拜见过我，拜托了我一件事，并告诉我在二十年后的祭典会出现这么个少年。拜她所，以今天的一切得以圆满解决。”
“好了，剩下的交给你。是时间结束这一切了。”
“吾名为融月。世间所有的水的掌控之神。我以此……”
“赐福于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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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回手指，融月不再看满是疑问的少年，转身走到镜花那里“那么，我们该启程了。”
启程？那这里怎么办？夏目张口欲说些什么，手臂却被名取抓住，夏目回头，看见名取缓缓的向他摇了摇头。认真的表情让他顿在了原地。
就这么一会功夫，空气中腾起着细小的光粒，被光包裹这的两个人面容逐渐变得模糊不清。镜花的声音穿过空间到达这里：“没问题，没问题的。担心的话去主殿里看看。一定会有新发现的。”
“送你的镜子是我偶然得到的，蛮珍贵的东西。是福也是祸，没有特定的使用方法，融月的赐福也会带给你好运的。啊，刚才在你倒下的时候我有把你的血抹上去，等你回去后它会失掉本来的形状化为光点守护着你，在你遇到困难的时候会帮你一次的。”
“那……再见了。夏目。”
快要消失掉了的融月也轻轻插话“别忘了你今天说过的话，夏目贵志。”
融月眉头皱起，犹豫了一下“她只爱自己，而你……”
话没说完，两人化为淡色的光点，消失在夜空中，留下愣愣的夏目和眯起眼睛的名取。
作者有话说
第26章 馈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