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踪迹十年心》碧宛清如

110、怜取眼前人

　　采莲南塘秋，莲花过人头。低头弄莲子，莲子青如水。看到坤宁宫院中的那一大捧新摘的莲子，清婉不由得想到了《西洲曲》中的句子。

　　因为玄烨见清婉近来喜食莲子粥，于是便让人将莲花池中的莲子都采了来。

　　娘娘，皇上真是有心！瑾萱看着那些莲子，不由得赞叹。

　　可不是，皇上是有心了，咱们是有事做了！碧荷在一边笑着应和道。莲子素来不好剥，有时剥上一小碗就得花上几个时辰的功夫。

　　你们不必气恼，我和你们一起剥就是了！清婉说着便让人拿了凳子，拿了碗。然后坐在那里剥了起来。

　　娘娘，使不得！瑾萱忙阻止道:皇上待娘娘之心，奴婢等只有感动，怎会气恼！瑾萱说着补充道:况且奴婢等本也无事，有了这些莲子也好打发时间了！

　　清婉见瑾萱认真了，忙道:我与你们玩笑呢！我也是为着打发时间！这两日太皇太后身子略好了些，便将承祜接去慈宁宫住两日；再者清婉近来力劝玄烨雨露均占，玄烨不愿逆她的意思，便都照做了，所以如今后宫也是一片祥和。由此清婉便越发清闲了。

　　从前在府里时，我也常同绿晴剥莲子，有时一剥就是一整天的，但也不觉得累，只觉得乐在其中！清婉一边剥着一边回忆起了从前。想起过去的欢乐时光，想到绿晴，她不免又有些担心起来。也不知道绿晴现在怎么样了？也不知道她过得好不好？

　　自从悟之带着绿晴离开后，她便失去了绿晴的消息。因着悟之留下的那句话，她便没再让人去探寻他们的下落。白云无尽时，她相信悟之带着绿晴去了一个美好的与世间纷扰隔绝的地方，然后开始了他们新的生活。她也应该相信悟之会对绿晴好的。

　　娘娘这会儿念着晴姑娘，兴许晴姑娘这会儿也念着娘娘呢！听了紫鸳的话，瑾萱也和道:是啊，晴姑娘是有福气的，一定过得很好的！听她们都这样说，清婉心里也轻松了不少。况且既然她当初将绿晴交给悟之，就相信悟之可以让绿晴幸福快乐。

　　清婉如今还有一个放心不下的人，那就是亦婷。上次亦婷入宫，明显就与从前有些不同了。她仿佛心事重重，但什么也不肯说。清婉本想等自己病愈后再好好问问她，可谁知她才一好转，亦婷便出宫了。

　　而在宫里期间，亦婷什么都没有问。她既没问玄烨为何会突然下旨让她与容若晚婚，也没有问清婉生病的原因。当然她更没有解释自己为何会离开索府去白云观。前日索额图又捎人来告诉她，亦婷又去了白云观。因此她心里更为亦婷担心了。

　　本想着借这两日承祜去了慈宁宫，她出宫一趟，可是若没有玄烨同行，她一般还是不容易出去的。自与玄烨解开误解后，她感觉她与玄烨之间要比从前生疏多了。旁人看着他们举案齐眉，相敬如宾，可是对于他们来说，却是无比生分。

　　娘娘，碗已经满了！见清婉还在往满了的碗里放莲子，瑾萱忙提醒道。被瑾萱这么一提醒，清婉才回过神来，都已经满出来了啊！清婉说着放下了手中剥了一半的莲子，说道:先歇会儿吧！于是大家收拾了一番，把剥好的莲子都拿了进去。

　　皇后娘娘，恭亲王福晋来了！清婉正欲进去休息会儿，却听魏珠来禀报说葭怡来了。

　　快请！葭怡几乎没有单独来过坤宁宫，所以这个时候来让清婉十分意外。瑾萱，快去沏壶新茶来！清婉想起葭怡喜欢喝茶，便又吩咐瑾萱去沏茶。

　　皇后娘娘万福金安！葭怡今日着一件简单宫装，很是素雅。可是她的气色却明显不好，微微有些憔悴。

　　都是自家人，不必多礼了！清婉说着话，瑾萱已端上茶来。

　　妹妹精于茶道，你快尝尝这茶如何？清婉说着便命瑾萱将茶奉给了葭怡。葭怡端过茶轻抿了一下，然后便眉尖微蹙，娘娘这茶好苦啊！

　　清婉也将自己的喝了一口，然后说道:本宫喝着倒没有什么味儿，淡得很！

　　是吗？许是嫔妾，未能真正品出这茶的味儿来！葭怡说着，面露惭愧之色。

　　其实从葭怡进来的那一刻，清婉就看出了她有心事，又想着前几日玄烨无意间对她说起了常宁近来与葭怡之间闹了些矛盾，大致是说常宁临幸了一个丫头。清婉乍听此事，自然不大相信，可如今见葭怡如此心事重重，面容憔悴，心里也有了疑惑。于是便想着借茶开导她一番。

　　你们都先下去吧，让本宫与福晋说会儿话！清婉知道葭怡喜静也有些腼腆，便都将人打发了下去。

　　妹妹素善沏茶，自然也懂得“人生如茶”的道理。见葭怡点了点头，清婉又问道:那妹妹可知道为何不同的人品同一杯茶却能品出不同的味道来？

　　葭怡听了，略作思索，然后说道:因为不同的人有不同的心情，有不同的心境，有不同的体验！

　　清婉听了，赞许地点了点头，妹妹说得极是，就在于心情心境的不同！清婉说着举起茶杯，续道:妹妹与我喝的茶是一样的，但妹妹觉得苦，我却觉得无味，正是我与妹妹心情不同！

　　清婉的一席话即刻道破了葭怡的心事，让葭怡很是佩服。她今日来坤宁宫也是为了寻求清婉的一番开解，可现在来了，却不知如何开口了。

　　皇后娘娘，妾身可以问您一个问题吗？半晌，葭怡才憋出了这么一句话。

　　妹妹但问无妨！清婉微微一笑，鼓励道。

　　皇上妃嫔众多，娘娘介意吗？葭怡边说边打量清婉的神色，生怕清婉会因为她的唐突而生气，但见清婉神色如常，不觉松了口气。她们之间毕竟不是一般的妯娌，不是有什么就能说什么的，她们也是君臣。

　　我素来喜欢妹妹的性情，优雅娴静，所以也不把妹妹当外人，况且妹妹肯对我直言不讳，也是没有把我当外人！清婉继而坦诚道:如果说不介意，那也是不可能的！想起她初入宫那会儿，对于玄烨去若兰那里，去别的妃子那里，她总还是心里酸涩的。

　　可是嫔妾见娘娘十分坦然，对后宫各位娘娘也是十分友好！葭怡感到不解，在她的印象中，清婉从来都是贤德大度。

　　皇上贵为天子，注定后宫佳丽无数，我身为皇后，也必须要贤德大度。清婉说着看向葭怡，还是妹妹最有福气！以前葭怡听到别人说她有福气，她都颇为高兴，可今日听了，神色却异常暗淡。

　　皇后娘娘，您难道不想成为唯一么？葭怡相信天下女子应该都是一样的，就如她只想成为常宁的唯一，她不能容忍和别的女子去分享他，但她的性情又不能让她去与常宁争论，所以她就只能独自伤心。

　　怎么不想？清婉淡淡一笑，随即苦涩道:可是我是皇后啊！清婉反复提及“皇后”二字，倒让葭怡听了，颇有感触，也重新开始思索“皇后”二字代表的意义。

　　从清婉的话来说，皇后代表了贤德大度，皇后代表了不能去奢望唯一。可是她纳喇葭怡不是皇后，那么她就可以吃醋，可以追求唯一啊！

　　那如果娘娘不是皇后，会对皇上奢求唯一吗？葭怡想知道自己的做法想法是对还是错，所以问了清婉这样的问题。

　　这次清婉没有即刻回她，而是想了一会儿，如果皇上的心里有我，我又何必去计较呢，人生在世，总有许多的无奈之处，我们都应该理解，不是吗？清婉说着拉过葭怡的手，坦诚道:你要相信，如果一个男人爱一个女人，却又做了对不起这个女人的事，那一定是他有苦衷，不然他是不会忍心去让他爱的人伤心难过的！

　　葭怡听了清婉这番话，若有所思，久久不语。好像她真的没有试着去理解常宁，甚至连解释的机会都没有给他！

　　妹妹，刚开始爱一个人的时候，都希望能完全的占有他，但当爱升华后，你就会觉得只要他好，只要他快乐，你便满足了。

　　葭怡听了，低头想了想，继而恍然道：娘娘，嫔妾明白了！葭怡微微一笑，感激道:娘娘一席话倒让嫔妾豁然开朗！葭怡话音刚落，那抹明黄色的身影便过来了，另外随行的竟然是常宁。

　　清婉忙与葭怡迎了过去，请安道:皇上万福金安！玄烨扶起清婉，然后朝葭怡笑道:常宁还以为你丢了，为了找你，都快要把皇宫给掀过来了，原来你在皇后这里！

　　葭怡听了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去。

　　葭怡，我那日真的是喝醉了，所以才……常宁不顾清婉与玄烨在侧，向葭怡直言不讳。

　　不必说了！葭怡到底不好意思，不想常宁说下去。

　　不，我要说！常宁走过去拉着葭怡的手，又续道:我后来也是怕你伤心，才把晋氏怀孕的事满了下来的。

　　晋氏？清婉在一旁听得不明白了。玄烨忙凑到清婉耳边小声解释了一番，清婉听了也才明白过来。

　　葭怡妹妹，事已至此，也是不能回头的事，毕竟常宁也是无心之失，是因为醉酒才将晋氏当成了你，并不是他对你的心意变了啊！

　　就是，就是！常宁见清婉帮他说话，很感激，忙咐和道。

　　葭怡，不要生我气了，好不好，我的心里只有你的！常宁这会儿说得越发直白，葭怡越发不好意思，好了，不要说了，在都在叨扰皇后娘娘好一会儿，我们回去吧！葭怡说着便朝清婉玄烨告了退。

　　好，我们回去再说！常宁见葭怡对他的态度明显好多了，很是高兴，也由此猜出清婉帮他说了不少好话，于是朝着清婉深深地作了个揖，常宁多谢皇嫂了！

　　不必谢我，如今只有一句要嘱咐你，你且听好！清婉说着续道:满目山河空念远，好好怜取眼前人！常宁听了，重重点了点头，然后便与葭怡离开了。

　　常宁也是糊涂！看着他们离开的背影，清婉不由得感慨道。这时院中无人，玄烨便不自觉地揽过清婉，说道:常宁也有他的无奈之处啊，他与葭怡成婚好几年了，可却一直无所出，老祖宗与皇额娘看了难免着急，所以便想着为他纳侧福晋了！

　　清婉听了这才明白过来，原来如此！说着又感叹道:常宁对葭怡也却是一往情深，什么苦都独自承担！想到那个晋氏，清婉又问道:那晋氏如今怀着常宁的孩子，该如何处置呢？

　　常宁的意思是让她把孩子生下来，然后交与葭怡抚养，这样老祖宗也不会再拿无子嗣的事逼着常宁纳侧福晋了！玄烨这么说着，语气中流露出对常宁的赞赏羡慕之意。

　　可是这样的话，晋氏就太可怜了，怀胎十月的艰辛非为人母能体会的！清婉将心比心，由此生出了对晋氏的怜悯之情。

　　这个就得看葭怡了，若她有容人之量，将晋氏收在府中也不是不可能。玄烨说完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便故意转移话题道:听说白云观附近景色在秋季尤其美丽，不如我们也去看看！

　　清婉听说是白云观，便猜出了玄烨的用意，叔叔告诉皇上了？

　　玄烨点了点头，亦婷是你的结拜姐妹，我知道你心里十分牵挂她，况且这两日朝中并无大事，我们就去一趟白云观。一则把亦婷劝回来，二则散散心，你说可好？

　　清婉本就有心去看看亦婷，如今见玄烨安排得这样周全，自然十分高兴。

　　多谢皇上！清婉说着福了个身。

　　我们之间一定要这样生分吗！玄烨说完又拥过清婉，在她耳际轻说道:我的心里也一直都只有你的，没有任何人可以取代！

　　清婉听了没有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今日她劝解葭怡的一番话倒也像劝了自己一样，既然是明明相爱的两个人为何要为了些误会而相互折磨呢。想想她劝常宁的话不是也可以用在自己与玄烨身上吗，满目山河空念远，好好怜取眼前人才是。

　　不管玄烨曾经是怎样地伤害过她，但是她如今仍记得他对她的好，不是吗？这样想着，清婉突然想起葭怡问她的话来。娘娘，您难道就不想成为唯一吗？

　　不，她想的！虽然她不能成为这后宫中的唯一，但她成为了玄烨心中的唯一，这于她来说，已经足够了，她已经很满足了。如果再让她回答一遍葭怡，那一定是“她对现在已经很满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