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踪迹十年心》碧宛清如

111、若只如初见

　　清婉幼时随额娘紫清曾来过白云观一次，所以当她再次来白云观时，她并不感到陌生。因为是专程来找亦婷的，所以清婉没有花费太多的时间在游览上。

　　白云观规模宏大，要想找一个人是十分困难的，所以清婉问了许多的小道士，才知道亦婷的下落。这里的道士也都十分友好，不仅耐心的回答清婉的问题，还主动带她去寻亦婷。

　　玄烨怕不方便，便没有跟去，只随意观览起来。清婉与那位小道士来到了亦婷的住处，可不巧的是此时亦婷并不在房中，问了一下其他人，才知道亦婷去了后院。

　　于是小道士又领着清婉去了后院。白云观的后院是一个十分清幽雅静的花园，由三个庭院连接而成。游廊迂回，假山环绕，花木葱郁，绿树成荫。而亦婷此刻正坐在游廊中看书。清婉向那位小道士道了谢，然后才往游廊走去。

　　许是亦婷看书看得认真，竟没有发现有人来了。一生一代一双人，争教两处销魂。亦婷此刻看的正是容若的词，她一直最爱的便是这两句，所以一时情动，又吟了出来。

　　清婉听了，笑意吟吟，接道:相思相忘不相亲，天为谁春！

　　姐姐，你怎么来了？亦婷闻声，回头一看，发现竟是清婉，不觉有些惊讶。

　　听叔叔说，为了让你回府，曾三到白云观，可你还是不愿回去。没有办法，我只有亲自来了！清婉说完靠着她坐了下去。

　　我喜欢这里，安安静静的，可以什么都不用去想！亦婷神色略微暗淡，脸上写满了心事。

　　亦婷，你有事瞒着我，对吗？从亦婷的举动，从她的神情都可以看出她有事瞒着。果然亦婷听了，有些心虚，有些无奈地低下头去。我没有什么瞒姐姐的，只是有些事，我也说不清楚！

　　是因为容若吗？清婉想当初玄烨误会她与容若之间有私情的事，亦婷肯定是知道了。于是连忙解释道:亦婷，我与容若只是知己，我对他没有半点男女之情，你千万不要误会！

　　姐姐，我知道的，我知道你心里只有皇上！

　　那是容若对你说了什么吗？清婉心里很是不安，虽然她对容若无意，可容若对她确实是有意的。如果让亦婷知道了这些，她一定十分难过！

　　没有！亦婷说着抬起头，看着清婉问道:姐姐觉得他应该对我说什么吗？听亦婷这么一问，清婉不觉有些尴尬。

　　亦婷见清婉很是为难，忙道:我与姐姐玩笑呢！说完又勉强撑出一个笑容来。姐姐，不管发生什么，我总是以我们的姐妹之情为重的。所以你放心，不管发生了什么，你永远是我的姐姐！

　　亦婷的真诚的一番话让清婉既感动又惭愧。一直以来，她好像都没有尽到一个姐姐的责任。亦婷入京以来，反倒帮了她不少。而她明明知道亦婷喜欢容若，却没有为她做什么。想到此，清婉对亦婷充满了歉疚。

　　亦婷，跟我回去吧，好吗？

　　不了！亦婷摇了摇头，说道:姐姐，天下之大，却没有一个可以让我安心的地方，只有在这里，我真的觉得安心和坦然。是啊，哪怕索府多么富贵堂皇，可对于亦婷来说却是寄人篱下。也许她从来考虑过亦婷的感受。

　　其实只要亦婷觉得好，她又能再说什么呢。好，我也不强迫你了，只是你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清婉终于妥协。也许是真的没有什么比安心和坦然更重要的了。就像她住在坤宁宫那样金碧辉煌的地方，却也总是惶惶不安，总是没有真正安心过。

　　清婉与亦婷之后又说了些别的话，但总没有了当初的那种随意自在，仿佛彼此都生疏了许多。本来清婉想问问亦婷如今可还喜欢容若，可是看着那些醒目的诗句，她已经觉得没有必要问了。既然如此，她便会倾力帮她。

　　从白云观出来，夕阳已经出来了。玄烨没有问清婉与亦婷说了什么，也没有问亦婷为何没有一道离开，而是拉过她的手，问道:你还有没有想去的地方？

　　没有了！清婉微微一笑，我们回宫吧！

　　可是我还想去一个地方！玄烨说着看向清婉，你愿意和我一起去吗？玄烨的眼中藏着一丝神秘。

　　皇上，时候不早了，我们还是回去吧！清婉说着欲唤来曹寅。

　　可玄烨却不依了，我陪你来白云观了，你是不是也该陪我去我想去的地方啊！不然就不公平。玄烨这话颇具孩子气，让清婉忍不住笑了，最后也只得妥协了。

　　于是玄烨吩咐曹寅将马车驾了过来，他将清婉扶上马车后，又在曹寅耳边低语了几句，似是在交代什么，然后他才上的马车。清婉见玄烨如此神秘，很是好奇，但她也没有问。

　　你放心，那个地方不远，我们今日能赶回宫去！玄烨宽慰了清婉一番。清婉点了点头，没再追问。

　　果然如玄烨所说，没到一会儿，便见马车停了下来。是到了么？清婉欲掀开帘子看看。

　　玄烨忙阻止了她的动作，等一下！玄烨说完自己掀开帘子看了看，以确定到了，然后才抱清婉下马车。

　　清婉原以为玄烨会带她去看什么风景，或者是什么独特的地方，可当她从马车上下来的那一刻，她才知道，玄烨带她来的地方竟然是索府的后门。

　　索府的后门，她实在太熟悉了，就算让她闭着进去，她也是不会出任何差错的。那时为了溜出府去玩，她便经常带着绿晴从后门出去。其实也不是不会被发现，那时她也经常被索额图逮到，但在她一番软磨硬泡下，索额图最终也只能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她仿佛也有很久没有回府探望了，她想念她的玛嬷，担心她的身体，想念她的额娘，她又害怕她的阿玛过于宠爱侧福晋而冷落她的额娘。

　　婉儿，我们进去吧！玄烨揽过清婉的身子，鼓励着她进去。

　　都说近乡情更怯，仿佛清婉有这样的感觉。她想要去看看他们，又害怕看到她时时牵挂的亲人过得不好；她想要与他们相聚，又怕相聚后的离别。她以前拼命的想溜出府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可现在她拼命的想回到她的家，可又又不得离开。

　　清婉努力抑制住眼中的泪水，随着玄烨悄悄地走了进去。进了后门，清婉便下面直接去看索夫人，可是途径后花园时，却见到侧福晋带着清颦正在花园中玩耍。

　　曹寅在旁高声地提醒了一声“皇上皇后驾到”。倒将侧福晋唬了一跳。回头一看，见真的是清婉，忙带着清颦过来向玄烨清婉请了安。

　　不必多礼，朕与皇后只是微服出宫，顺便来看看你们！玄烨说着又嘱咐道:也不必声张！

　　侧福晋听了忙点头称是，可是她仍很是紧张的样子，毕竟她是第一次见到玄烨，而且玄烨特有的不怒自威，落在她的眼里，还是忍不住惧怕。

　　许久未见清颦了，是越发可爱了。清婉见清颦长得竟有几分像她，心里更觉亲切，于是招手让她过来。可清颦生性胆小，又觉得清婉很面生，所以只躲到她额娘的怀里，并不过去。

　　清颦，快过去，让皇后娘娘好好看看你！侧福晋在一旁鼓励道。

　　快别吓着她了！自从有了承祜后，清婉也越发有耐心。颦儿，让姐姐看看，好不好？清婉朝着清颦浅浅一笑，笑容无比温暖。她之后又柔声细语地哄了她一番。由此清颦的害怕也不觉减轻了许多，竟慢慢朝清婉走了去。

　　玄烨见清颦长得有几分像清婉，心中也增加了几丝怜爱，竟与清婉一起逗弄起清颦来。

　　侧福晋本觉得玄烨威严无比，可是当她看到玄烨对清颦的态度时，发现玄烨其实也没有她想得那么可怕。当玄烨与清婉站在一起时，是那样郎才女貌。

　　她入府以来，就经常听府里人说起清婉的美貌才学，还有皇上对她的宠爱。当然后来，她也亲自见到了清婉的美貌，可对于皇上的万千宠爱，她却是不曾见过的。可是今天，她亲眼看到了。若不是皇上真的宠爱皇后，又怎会亲自陪她回府，又怎会陪她做她喜欢的事情。

　　也许，也许清颦因为几分长得像清婉，她将来也会受到皇上的怜惜与青睐的。侧福晋脑中突然有了这么一个想法。她虽然为人敦厚，不争不抢，做了侧室也没有怨言。

　　可是自有了清颦后，她的想法却变了。纵然她终生只能为妾，可她却不愿意自己的女儿因庶出的身份而低人一等。她总想给清颦博一个好的前程，但她似乎没有那个能力，她只能去四处打听当年福晋是如何教养清婉的，然后她如法炮制，也那样教导清颦。

　　如今见清婉与玄烨都十分喜欢清颦，她的心里自然又燃起了希望。

　　清颦的年岁与承祜也差不了太多，你若喜欢清颦，不如将她接进宫中，这样承祜也有个玩伴了！玄烨见清婉似乎很喜欢清颦，于是有了这样的想法，总之他做一切都是为了让她高兴。

　　侧福晋听玄烨说了这样的话，不觉喜上眉梢，她也看得出来皇上很迁就皇后，只要皇后愿意，清颦就可以进宫去。

　　清婉听了玄烨的提议，自然也有些愿意，可是想到宫里规矩森严，清颦不是公主，只是臣子之女，自然要受许多拘束。还是算了，清颦还小，只怕是不能离了侧福晋的！清婉实在不想清颦像她一样没有自由。

　　听清婉并不打算将清颦接进宫去，侧福晋难免有些急了，忙道:清颦也很喜欢娘娘呢，不如就让她进宫陪娘娘一段时日，也让她去见识见识！侧福晋说着叹道:这孩子就是胆儿太小了些，要是日后长大了能如娘娘一般有大家风范，妾身也就没什么可担心的了！

　　听了侧福晋的话，清婉倒有些左右为难。可玄烨见侧福晋似乎很热衷将清颦送进宫去，不觉有些不喜。此事日后再说吧，先去看看你玛嬷与额娘吧！玄烨说着示意让清婉将清颦交给侧福晋。

　　清婉这下倒不明白玄烨了，刚还兴致盎然，想把清颦接进宫去，这会儿似乎又不愿意了，并且脸上的笑容也没有了，一下子冷若冰霜。但想着时候不早了，她也该去看看索夫人了，于是也没再多说。

　　玛嬷这会儿在房中吧？清婉一边将清颦抱给侧福晋，一边问道。

　　在呢，在呢！侧福晋虽然心里对清颦不能入宫一事赶到失落，但面上还是十分恭敬。

　　清婉听了又回头对玄烨道:皇上你与曹寅在这等着我吧，我去看玛嬷和额娘！

　　我陪你一起去吧！玄烨想他在这里也无事可做，便想陪清婉一同去。

　　不用了，皇上去了，玛嬷与额娘又得做出多大的规矩来！清婉本就想和索夫人她们说说体己话，有玄烨在，总是不自在，大家都拘束。听清婉这么说，玄烨也只得作罢。

　　侧福晋也随婉儿去吧！玄烨几乎是一种命令的口吻，这让侧福晋无法拒绝，只得带着清颦随清婉去了。

　　这会儿索夫人正在房内念佛经，而紫清则在一旁抄写佛经。老太太，福晋，皇后娘娘回来了！芷画她们见清婉来了，也忘了行礼，只顾着进来禀报了。

　　越发没规矩了，又来哄我不是！索夫人放下佛经，朝着芷画嗔道。

　　玛嬷，她们没有哄你，婉儿真的回来了！清婉说着话已经进了屋子。索夫人见真是清婉，忙要过来行礼，清婉见状，忙先她一步，将她止住了。

　　越发没规矩了，见了皇后，一个个的连礼都忘了！索夫人又朝芷画责道。

　　玛嬷别责罚她们，她们越是这样，婉儿越觉得亲切！清婉说着续道:况且我回自己的家，做什么要这样那样的规矩呢！

　　紫清听了，笑道:都是做额娘的人了，怎么还是这样随意！

　　在玛嬷额娘面前，我永远都是孩子啊！清婉说完俏皮地看了紫清一眼。

　　婉儿，怎么出宫来了？是有什么要紧事么？索夫人很是关切，还未等清婉回答，她又问道:在宫里好吗？承祜好吗？提到承祜，索夫人喜上眉梢，我还没见过他呢！索夫人一连串的问题倒让清婉不知从何回答，至于自己，她总不愿多说，于是只说了承祜。

　　玛嬷放心，我总会带着他来见您的！索夫人听了，这才满意的笑了。

　　皇上疼爱承祜吗？索夫人接着又问了这个。可这回还没等清婉开口，侧福晋便在一旁说道:皇上如此宠爱娘娘，自然是爱屋及乌，老太太放心就是。况且今日还是皇上陪娘娘回府来的！

　　什么？皇上也来了！索夫人说着忙整衣起身，生怕有丝毫的不恭敬。

　　玛嬷不必紧张，皇上在后院呢。清婉说着又扶索夫人坐下了。就知道玛嬷会将君臣规矩摆出来，所以才没让皇上过来的！

　　婉儿，皇上来了，是咱们府上的荣耀，也能如此怠慢！紫清忍不住责道，继而又吩咐芷画去告诉噶布拉等前来接驾。

　　额娘，快别了，皇上此次出宫并不想惊动旁人，若额娘去告知了阿玛和叔叔，那皇上该责怪了！清婉知道只有这样说才能让她额娘作罢，也只有玄烨意思，他们才会听从。果然，紫清听了，没再说什么了。

　　婉儿，我瞧着你怎么清瘦了，在宫里可是受了委屈！索夫人说着拉过清婉的手，怜惜道：你若受了委屈，就给玛嬷说说，玛嬷虽然不能为你做主，但是可以开解你啊！

　　玛嬷不必担心，我很好的！清婉说着看着索夫人与紫清道：只要玛嬷与额娘好，只要赫舍里一族好，婉儿自然也好！

　　清婉的懂事让索夫人又欣慰又心疼。宫中的日子是怎样的艰难，索夫人自然是知道的。婉儿，我知道，为了赫舍里一族，你受尽了委屈！

　　玛嬷，我过得很好，您真的不用担心！清婉强忍酸涩，笑道：我好不容易才回来一次，大家说点高兴的吧！

　　好，好！索夫人也不愿在这短暂的相聚里总谈些伤心的事。

　　于是之后清婉又陪着索夫人说了好一会儿的话，不过是些家常琐事，可到了后来，索夫人还是有意无意提醒清婉要好好照顾承祜。对于索夫人的顾虑，清婉是明白的，所以皆一一记下了。

　　因为要在宫门下钥之前赶回去，所以清婉也不敢再久留，虽然她十分不愿离去。只有在这个地方，只有她从小生长的地方，她才感觉得到一种轻松与坦然。

　　免了所有人的恭送之礼后，清婉独自去了后园。此刻玄烨正背对着她立于那芊芊翠竹旁，曹寅也不只去了哪里。

　　看着玄烨那修长挺拔的身躯，清婉的心里涌现出了一种别样的情愫。当年，你可是如我这样看你一般，立于那芊芊翠竹旁静静凝视着我呢？清婉想起了玄烨对她说的初见她时的情景。也许只有此刻，她才明白那是怎样的一种美好。她似乎都不忍心去打扰此刻的美好与宁静，她就那样痴痴地站在那里看着他！

　　过了好一会儿，仿佛玄烨察觉到了有人在看他，于是回过了头来。而当他看到是清婉在目不转睛的看着他，心里很是感动与高兴！当年就是这芊芊翠竹旁的凝望，让她从此住进了他的心里。而今天，她也终于停下来，凝望他了。既然如此相爱，那么过去的那些相互折磨是不是可以真的全部忘记了呢！

　　清婉，你相信吗？如果我早知道这个世上有这么一个你，我又怎会苦苦地去追寻那个皇位！玄烨站在那里，看着清婉真挚地表白道。这是他在心里藏了很久的话。

　　如果我早知道这个世上有这样一个你，那我一定愿意再早一些遇见你，然后陪着你度过那段艰难的童年时光。清婉却没有将这话说出口，只是朝玄烨温暖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