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重神榭》楚越三逋客

6、一方池子

　　一个比千洛屋子还大的房间，中央有一方冒着热气的池子，围了一圈大小不一的温泉石。池边有几张矮方凳，□□双木屐，墙边靠着一只相当长的高木柜，柜上摆着几个搭着毛巾的木盆。
　　屋子的天顶四角各吊着两盏灯，散着白光，明亮异常。
　　阿部明了，这是用取自四国深涧中百网鱼之油所制之灯，整个大名府，也就只有父亲的书房中才有此物。难不成柳生家主与父亲如此亲近？
　　想想也是，毕竟多年相伴出生入死。
　　据他推断，这眼温泉乃是庭内泉，常年温热，长期浸泡可强身健体。尤其是对于习武之人，更有疏通筋脉，提升内力，疗养旧伤的功能，实是可遇不可求。
　　回神来，千洛已去袜，正在解童袴的系带，阿部眼前黑影一闪而过，取而代之的是亚麻色的窄袖中衣，领口微张，颈间如雪之肤衬得麻衣发白。
　　继而，他弯腰提起一双木屐，放在阿部脚边。于是千洛便伸手开始解正在犹豫的阿部的腰带。只觉得腰部一松，阿部正欲制止，千洛的手指已离开他的衣襟，带走一件外袍。
　　阿部悄悄舒了口气，不料千洛转身从木柜中取了一卷细皮尺后，又回身继续解着阿部的衣物。青色，淡黄，直至最后一层白衬里，铜色的胸膛已依稀可见。
　　阿部并未阻止，因他已知道千洛要做什么。
　　千洛毫不介意的地拉下他最后一层上衣，露出了少年健壮的上身。阿部有些尴尬地别过头去，千洛依旧若无其事地开始量肩宽……等测完所有数据，千洛收起卷尺，一边道，
　　“此处是柳生家的浴堂，眼下师兄们仍在上晚课，暂不会有人来扰。”千洛把卷尺塞进柜中，继续说道，“换下的衣物放在第八列第三格，浴衣在第一格，柳生家的常规道服我会尽快赶制，请先浴。”言罢便推门走了。
　　真难得，居然将来那么多话。说到底，他只是个被宠坏了的孩子吧，是不是我太凶了？呸，乱想！阿部难得地唾弃了自己，脱去衣物，系上围腰，钻进池里。
　　水温正合适，一日劳顿，阿部只觉得每一寸皮肤都浸透了快感，一股睡意不期而至，沉甸甸的眼帘让他有些撑不住……

　　“……喂，喂，喂……”耳畔呼喊声渐渐清晰，阿部猛然惊醒，一下站起，却重心不稳，脚下一滑，把半跪在池边想拉住他的千洛也一并带进水中。
　　阿部一看自己的手已泡得有些发白，才记起方才原是在池中睡去，听得千洛落水，慌忙抬头，却猛地捕捉到了这样一番景致。
　　本就矮小的千洛大半身没入水中，露在水上的身体湿透，亚麻甚平贴在身上，衣襟凌乱，露出半个雪白胸膛。黑发本是束在脑后，不知怎地弄开了发带，于是乎长发及肩，发梢滴挂晶莹，水蓝色的眸中微含怒意。莫名其妙的，阿部想到一个词——风情万种……
　　千洛一抬头，正与阿部对视，阿部连忙回神，干笑着道歉：
　　“抱歉，太累，一下便睡了，抱歉！”
　　“无事，鞍马劳顿，人之常情。”这家伙居然难得的安慰了几句。

　　撑着石岸爬到池边，努力几次，都没能跃上地面，阿部轻笑：
　　“千洛君身手不是十分敏捷，怎这般无力？”
　　千洛用劲扒着地面，终于拖着湿透的身子上了岸。他喘着气，“我不喜温泉。”
　　阿部诧异，出水，甩了甩黑发上的水珠，道：“区区一温泉，你莫不是不识水性？”
　　“无事，歇着便是。你回，褥子已铺好。”
　　“不，我陪你。”
　　“……那劳烦清次君，扶我至中庭池边。”
　　阿部欣然起身，伸手去扶千洛，触到他的手臂，光洁而富有弹性，很凉，很凉。几乎不像人的体温。阿部一面纳罕千洛刚进过温泉怎如此冰冷，一面手上发力，撑起千洛，忽的发现他又是极轻，全不像个习剑术的九岁孩童。
　　摸黑穿过暗廊，打开了内廷门扇，月光霎时间倾然而下，庭中无论何物，皆披纱镀银，饶是夏夜，山中庭院仍让人有丝丝寒意。许是因了月色，一切都格外清晰。阿部扶着千洛缓行至池边。
　　千洛忽的抬头，“清次君，请停下。”于是阿部停下脚步，没料想千洛竟一头扎进了池中。
　　这池近乎透明，内庭溪穿而流过，无半丝浮土，池底尽是半体通透的卵石，映着月光，格外耀眼，而千洛小小的身子随淡色麻衣没入水中，呆呆在水下数石子。
　　阿部惊讶之余，恍惚间竟欲抓住蹲在池底数石子的小影子，手一触及池水，立刻反射性往回缩，这水极冰，冰的好似隆冬雪。
　　阿部只是抚这一下，手便有些发红，他一脸不可思议地盯着若无其事的千洛，竟无语。
　　千洛终于停下了闭气数石，跃上了岸，这回真是湿尽了身体的每一个角落，轻麻衣却轻飘起来，裤脚滴水，打湿了木屐，显出一个个深色的圆晕。他的肤色竟越发白净了。
　　千洛低头致谢。
　　随后回到晕着黄灯光的内室，千洛转身关上隔门，待阿部仰卧，吹熄灯火。
　　黑暗中，阿部只听见“悉悉”的衣料相摩的声响。

作者有话说

　　来点温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