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重神榭》楚越三逋客

4、柳生道场

　　山间午后的阳光很棒，夏季的温热。
　　“喝！喝！喝！”柳生家的道场里扬出整齐有力的喊声。柳生新阴流是相当出名的武流，高手辈出，十一代当家柳生巳廷成为柳生家又一个剑术天才，吸引无数少年人前来拜师。然而名门柳生家并不轻易收徒，若非出身望族，便是剑术天赋极高。毕竟在此等乱世，师出剑术名门也算是相当响亮的名号，有些门徒在未出师前就已被大名们预定好，将来必然武运昌盛。
　　道场里的少年，几乎是清一色的高而健壮，着青色道服，整齐地做着素振练习，手中木刀刀头染红，这是柳生门特有的标记。只是有个极矮的白衣少年，仍留着额发，余下的头发不长，高束于脑后，显得很突兀。
　　柳生巳廷缓缓步入道场，带着一个衣着华缎，腰佩双刀的俊朗少年，同样留着额发，只是稍短一些，透出英气。
　　“好，休息。”声音不大，但足以让整个道场听见。
　　少年们皆立马停下，快步找到固定的休息位置，齐齐跪坐成一排，将手中的木刀置于身右方，就连刀柄出膝的长度都一模一样。
　　即便是跪坐，白衣少年的个头依旧很显眼，让人忍俊不禁。
　　“听好，这是清和府二殿，阿部清次郎，今日起他便在吾柳生道场学习剑术，请好好相处。”
　　“请多关照。”锦衣少年微微垂首，朗声道。
　　顿时议论声四起——
　　“这真是我们领主阿部高厉大人的儿子阿部清次郎殿下吗？”
　　“师傅不会骗我们，那真是荣幸啊，能与阿部少殿一同修行…”
　　“是啊，没准将来阿部少殿能念及我们同窗，让我们为他效劳呢！”
　　……
　　“安静！休息完毕，继续，素振两百！”
　　柳生巳廷抬高声音吼完，又叫住了准备起身继续练习的白衣少年，
　　“千洛，过来。”
　　白衣少年弯下刚抬起的膝，跪行至柳生面前，开口道：“师傅”
　　少年的声音并不刚硬，略带鼻音，却没有柔软的气息，透着一股稚气未脱却强作稳重的味道。但很舒服。
　　阿部清次郎经车马劳顿的身子似乎放松了些，便略略低下一直僵硬昂着的头，仔细打量眼前这个矮小的少年。近了看，才发现一身白衣的他脸庞同样白皙，连发梢都透着淡色，而那双空灵的眼睛，一下揪住阿部的思绪，这双眼，是蓝的，水蓝色。这是阿部从未见过的瞳色，即便是身为大名之子
　　的阿部也从未见过的，奇异的瞳色。阿部不由地愣住了。
　　柳生巳廷露出孩子般的笑容，向阿部介绍：“清次郎君，这是柳生家三郎千洛，你在柳生道场学习期间，就由他带你熟悉这里，并负责起居，你一定不习惯没有侍从，就让他搭把手吧。”
　　接着又转向千洛：“千洛啊，你哥哥们都去清井坊物色刀剑去了，就只有你在，清次郎君就拜托你了，哈哈哈！”
　　看得出来，柳生相当中意这个儿子。阿部暗想，这样的小不点有什么值得重视的，就因为那副清秀皮相？生得蓝眼，似一妖物，本是不详之召，柳生竟如此宠他。
　　“是，师傅。”名为千洛的白衣少年恭敬地低头回答，随即起身，向阿部示意，于是阿部也随他起身，两人向柳生致别后，一同走出道场。
　　来时如此短的回廊此时竟格外绵长，廊间回荡着阿部的足音，仿佛只有他一人在前行，身旁矮小到须俯视的少年不仅足音全无，连气息也微弱到时断时续。
　　一路死寂
　　不久，阿部不得不出来打破沉默，
　　“你是千洛君吧，柳生当家没和你说其他的，你怎么知道要去哪里干什么？”话既出，连阿部自己都觉得没技术。
　　“有经验。”千洛淡淡地答。
　　“是这样啊……”气氛却似乎比先前更加尴尬。
　　在一间镶着红木纸隔门的房间前，千洛终于停下了。他弯腰拉开隔门，一股泛着青气的风便从他们身边溜过，将道场带来的燥热冲得一干二净。房间并不算太大，但两个人住是绰绰有余，特质的榻榻米散发出山间清香。屋子正中是一张景桨福缘糜行┕录拧Ｕ宰琶诺那剑梢慌磐缸盼⒐獾乃啬局矢衾盘娲Ｇ寤夯鹤呓牛崆岽蚩缴龋夷诙偈北涞猛噶粒裘磐庖惶醭だ然啡疲韧馐锹桃獍蝗坏耐ピ海行┠晖妨恕
　　阿部耳畔响起淡淡的乐声，果然，一条内庭溪蜿蜒而过，水面上浮着几片略黄的叶子，悠悠游过的灰色尾鱼是不是晃晃脑袋。
　　“这里，真好。”阿部又一次打破沉默，扶门微笑着说。然而这次他只是真实的感慨。
　　“是，非常美丽。”虽然千洛的回答依然生硬，但这是阿部认识他以来他说过的字数最多的一句话了。
　　于是阿部不免有些激动，“千洛君是一直住在这里吗？”
　　“是。”千洛引他到方案前，阿部顺势盘膝坐下。又端了一盘点心，装在红木方盘中，蹲身置于案上，后缓缓退出房间，轻轻关隔门，在只余一丝门缝时，幽幽得传来一句，
　　“晚饭，我叫你。”随后隔门合上。
　　阿部呆愣片刻，舒了一口气，仰卧在榻榻米上，闭眼，心想：这家伙是天生语言障碍还是后天遭受虐待啊，这么冷淡。啊~~啊，肚子饿了，嗯……
　　“对了，点心！”阿部大喊一声，一骨碌撑起身子，从榻榻米上坐起来，捏起盘中的点心，不及细看，便吞了下去。不多久，一盘点心下肚，阿部满足的再次仰面倒下，打起了盹儿。
　　被人摇醒已是黄昏，素木拉门不知什么时候被关上，身上多了条薄被，抬眼，那个名为千洛的少年已经褪下白色道服，换上一身黑底彩樱纹童袴，更显稚气，弓身时发丝滑下，令人遐想联翩。
　　“清次君，晚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