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重神榭》楚越三逋客

3、谱代医者

　　“影秀，出来！”阿部一面解着外袍迈步进门，一面将千洛扔在内室的榻榻米上。
　　被唤作影秀的是个二十岁上下的男子容貌甚为周正，黑发过肩，遮及眉眼，一身素衣，迈着四平八稳的步子走进内室，身后还跟着个十五六岁的药童，扎着显眼的白头巾。不错，厉川影秀是阿部府邸的庭医，代代侍奉阿部家族。
　　“大人，可有不适？”影秀躬身向主家行礼。
　　“哦，影秀，你替此人诊诊。”阿部指着榻榻米上的千洛说。
　　“请大人稍待片刻。”
　　影秀缓行至千洛身旁，盯着他的脸，微微一怔。直身而跪，动手解他的胴丸铠。铠甲沾满战场的味道，血腥刺鼻，但白衣人却似毫不在意。除去盔甲，露出一身黑衣，领口扎紧，再褪，一片雪白映入眼帘。
　　已是最后一层里衣，贴身，白色的丝质衣料上道道血红划痕有些惊心，但对久经沙场之人而言，这已是稀松平常之事了。
　　“嗯，伤口应该不多，都是些较浅的皮外伤。”言罢，准备继续解少年的衣物，却被喝住。
　　“影秀，诊脉。”
　　“那包扎…”
　　“我来。”
　　无言轻笑，影秀抬起的手转而轻置在少年的细腕上。
　　沉吟片刻，影秀微笑着伏身，向阿部禀报：
　　“大人，依在下愚见，这位少年无严重内伤，外伤较浅，估计一段时间后即可恢复…”
　　“那为何会晕厥？”
　　“大人请听在下把话讲完，此人脉相虚浮，估计应有三日未眠，两日未食，处于极端疲累中，并且此人似又经车马劳顿，因而晕厥，待其醒后进行食疗即可。”
　　“车马…啊…嗯，依你说的办。”
　　影秀顿了顿，迟疑的望向阿部。
　　“大人，您的伤……”
　　“啊，替我处理一下吧。”
　　影秀便开始检查阿部的伤口，此时的阿部已除去盔甲，一袭青色劲装，沾着血污的脸也已洗净，阿部并不很高，但却溢着一种威慑力，古铜色的皮肤透出强健，长发束于身后，斜倚在隔门边。
　　“祈祷僧……啊……”

　　当千洛落再睁开眼睛时，已是黄昏了。身上只剩单衣，黑色束腰绑得并不紧，伤口也已处理过，身体被包在蓝缎被中。
　　“醒了？能动么？”阿部倚坐在和室隔门边，慵懒地问道。
　　千洛伸了伸腿，表示自己很好。
　　“有什么想要的吗？”
　　千洛爬出软被，跪坐端正，右手抚上腹部。
　　左岩了然一笑：“我就知道你要切腹，佣军有好好教你的吧！”
　　“……我饿了。”作为一个战国武士，未免有些失败~~
　　“你不想切腹？这可是你沦为俘士最后的光明了。”
　　“为什么？”
　　“为什么……这不是明显的吗？”
　　“单是活下去，已经太难，为何要去寻死？”
　　“那可真令人吃惊，那么你会为了生存而低头做我的奴仆么？”
　　“不会。”斩钉截铁。
　　“别这么着急否定么。”阿部起身，缓步到黑木矮案前，利落的盘膝坐下。击掌。
　　隔门被慎重的轻轻拉开，一排端跪着的侍女，双手托小红木几，几上置黑木方盘，盘中是一碟碟名点。
　　得到允许后，侍女们起身，有序的迈着碎步，将将小红几在阿部面前一字摆开，随后弓腰鱼贯而出。
　　一声浅笑，阿部随手拈起一块京都风味的樱叶软糕，仔细端详，似无意轻吟，
　　“京都樱糕，外体通滑，半带透明，略显樱红。虽糯而不黏，虽软而耐嚼，虽甜而不腻；红豆馅粒粒分明，虽胶而不流，与樱叶糕相裹相融，入口顿觉红豆香甜与樱叶清香充盈，实为名点啊……”
　　千洛无奈的摇了摇头…
　　“下一盘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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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半个时辰后，景咐劾劭盏⒉柯獾姆攀种幸坏陨⒎⒆拍兜钠跏椤
　　“嗯，廷佑六年……流波氏左岩购得侍童一名，与之相契三年……价格十五碟京点……若有违约，由其主任行处置……以此为证，署名，阿部左岩……画押，璎千洛。”
　　“璎……千洛么……”
　　“是。”填饱肚子的千洛中气十足的答道，即使他的身板看不出任何力度。
　　“大人，有何吩咐……”
　　“啊，叫我左岩便可。对了，我已不是清次郎了呦。大哥前年夏季仙去，父亲便把家督之位传给了我。如今，吾名阿部左岩。”
　　“对不起，阿部大人，我们之间的契约关系是主仆，称呼是不可随意的。”千洛一本正经。
　　“什么呀，那么死板。见了故友，也不好生叙旧。”阿部无奈的抓抓黑发。
　　“还有，”千洛直起身子，低头小声补充，“契约只规定侍童应做之事，并未言明侍童不应做何事，换而言之，若是在下杀了您，就自由了。”
　　“真冷淡呐，不过莫要忘了，我是你的主人，随时有杀了你的权力，还请多多留意啊，小千洛。”阿部暗黑的瞳仁里透出一丝玩味，目光在这个顽固的少年身上游移。
　　千洛猛地抬起头，隐着淡淡蓝光的眸子对上阿部的眼。
　　“千洛君是奇怪为什么我不问你这三年都去哪儿了，为什么你改姓了，为什么你进了拥军？”
　　“我会知道的，”端起仍冒着略带淡绿烟气的青瓷茶碗，优雅的抿了一口，阿部似笑非笑的自顾自回答，“即便你不说。”
　　千洛抿了抿薄唇，“阿部大人，在下累了，想早些去歇息。”
　　“可以啊，被褥都给你准备好了！”阿部抬手指向房间一角，那里果真铺着一床被褥。
　　“可大人，这是您的房间。”千洛有些犹豫。
　　“难道你认为近侍要与主人隔个十万八千里么？”阿部故意抬高声音，暗想着这小子从没做过近侍，不会知道近侍是要坐在主人的卧房前守夜的。
　　“可是大人，在下的床铺与您的相隔不到五尺，这……”
　　“到底谁是主人？”
　　“……是，阿部大人。”
　　于是千洛就莫名其妙的睡在了阿部侧身。
　　入夜，阿部盯着黑暗中那团缩在被子中平稳到看不出起伏的小小身影，深深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