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鲤》木青禾

10、挫败

　　好不容易从早高峰的公交车上挤下来，我满头大汗，半刻不敢耽搁，冲进公司。

　　九点，踏着最后一秒，我虚脱地瘫倒在办公桌上。

　　“你是跑着来上班的吗？”一双修长的美腿出现在视野里，靓丽细致的装扮和我乱糟糟的模样大相径庭，凉凉地笑看我，“就算穷，也不至于省这点交通费吧。”

　　暗自撇撇嘴，首次尝试大众交通工具，等了三辆车，才不顾形象硬挤上来，车门在我身后关闭的那一刻，我几乎是产生了一种成就感，在以前专车接送的日子里，这简直难以想象，所以我也懒得多费口舌。

　　稍微喘过气来，我径自收拾桌子，“找我有什么事？”她可不会没事跑来和我闲磕牙。

　　Fiona轻哼一声，两指间夹着一张薄薄的名片到我眼前。

　　“什么？”疑惑地接过来，“戴文？”谁啊？

　　“我可是费了好大的劲才拿到这张名片。”她姿态优美地撩了撩头发，“就算再出名，也不过是个演戏的罢了，真不知道为什么保密工作做得这么严，连经纪人都跟防贼一样，连张名片都给得小心翼翼的。”

　　演戏的？经纪人？我恍然大悟，这是向季昂经纪人的名片！

　　托昨天那些规整工作的福，我现在对这件case简直了如指掌。其实，这次封面大片最大的卖点，不过是将华裔好莱坞巨星向季昂和新兴混血模特莫奈放进同一个平面罢了。除了各自爆棚的人气，截然相反的定位和形象也是一个火花点——一个是沉稳内敛，神秘低调，从不透露私人背景，一个却是张扬肆意，绯闻不断，曝光率十足——可以想见，成功之后，这期杂志绝对卖到断货！

　　“可是，事情没那么简单，这张名片不是万能的，打电话过去，如果经纪人直接拒绝的话……”

　　“这就要看你的啦！”

　　“什么看我的？”我不解。

　　她扔给我一个白眼，“这案子是你策划的，当初你没想到会有困难吗？向季昂这个人本来就不轻易接受媒体采访，何况是上时尚杂志拍摄大片？这次首开先例，就是我们的看点，同时也是最大的难点，所以，这次成败完全在你，只要你有能力让他点头，其他都不是问题。”

　　“我？”瞪眼，“可是这案子现在是我和你一起做的。”

　　Fiona表情奇异，上下打量我，把我看得心里毛毛的，“我说红鲤，你回来之后怎么好像变得不太一样？”

　　我咽了口口水，若无其事，“什么不一样，我，我是眼睛变了，还是鼻子变了？”

　　她双手抱胸，白了我一眼，姿态高高在上，“总之，你在医院睡觉的这几天，我已经搞定莫奈了，一人负责一边，所以剩下的向季昂当然归你，我不管你是去他公司堵他，还是去他公寓蹲点，我们时间不多了，一个星期之内必须让他答应下来，Diana已经同意让我们去法国拍摄，所以接下来行程会非常紧张，打起精神吧你！”

　　“你这是赖……喂……”看着她说完便昂头走开的背影，我无力地垂下头。

　　哪有这样的，竟然将棘手的都推给我！

　　翻出抽屉里的计划书，向季昂的履历满满一大篇，从前期拍的实验电影，到好莱坞大片，鼎盛时期获得金球奖和奥斯卡双料最佳男主角，这个男人的三十光阴无疑是辉煌的，而且辉煌得如此神秘，背景不详，家庭不详，个人资料欠缺，连绯闻也是少之又少……

　　这简直是一座无法攻克的特洛伊城。

　　让我到哪里去造一个巨大的木马，不动声色地打开它的大门？

　　被赶鸭子上架，我在google过他，发现真的无法获得更多相关信息之后，只能试着给他经纪人打电话，戴文给人的感觉是个温和有礼的人，他耐心地听完我磕巴了整个企划案之后，非常委婉而坚定地拒绝了我。

　　“不好意思，戴先生，”防止他直接挂电话，语速飞快，“我认为在电话里可能无法很好地让您了解整个企划，您方便跟我见个面吗？”

　　“很抱歉，Aaron回国之后的计划的确已经满档，我相信红小姐的企划一定有独到之处，但很可惜，只能期待下次有机会再合作了。”说完，不等我再抢话，直接道“再见”挂了电话。

　　我捏着话筒，闭了闭眼，不死心再拨，电话一遍遍响，却没有人接听，不知是人不在边上，还是干脆被漠视了。

　　交稿日后的这天，办公室里的人都显得特别懒洋洋。

　　不远处Fiona正对着镜子整理鬓角的碎发，好像注意到我的视线，她回过头来，高傲地挑了挑眉，仿佛知道我被拒绝似的，抽了下嘴角丢过来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回过头继续照镜子。

　　左手边一个打扮极其花哨的男人捧着一大杯花茶，婀娜多姿地从我身边经过，有人上网购物，有人语音聊天……

　　只有我，挫败地坐在原地，在这一大群闲闲没事干的人中间，突兀地焦虑着……

　　或许，顶替这个工作，根本是异想天开，因为我一无是处啊，除去千金大小姐的身份，我有哪一点比得上能够写出这种企划案的红鲤？我凭什么白白占了她的身体，在这个适者生存的都市丛林里，应该被淘汰的那个……分明……

　　“你在做什么？”

　　一个上午第二次听见这句问话，我同样被吓一大跳，回头，果见那个人衣冠楚楚，面无表情站在我身后。

　　“复职第二天就光明正大翘班？”他缓缓走下阶梯，没什么情绪地问。

　　“才不是，”只是受不了自己的无能和办公室的气氛，跑到楼梯间反省而已，“总裁你干嘛突然出现在人家背后，会吓死人的。”我闷闷地抱怨。

　　“转移话题？”

　　被拆穿，我瘪瘪嘴，埋头不语。

　　“管理心情也是员工的必修课，媒体业本来需要很好的抗压性，如果连这也做不到，遇事只会躲，那你根本就进不了这行业的门槛。”他语气平平，转步要走。

　　明知道他说的是事实，我不知道哪里来的脾气，猛地抬起头大喊，“你以为我愿意吗？都把难的工作丢给我，打电话过去也根本不给我机会，我也很想做好啊！可是，我不知道……不知道要怎么做，连点头绪都没有，就算要我去向季昂家里蹲点，也要告诉他家在哪里嘛！”

　　吼完之后，我后背都凉了，看着他依旧冷冷的沉黑双眸，害怕地低下头。

　　完了完了，应该要克制的，一时情绪发泄的代价，如果是被辞掉，或者被赶出去流落街头，都不是现在的我承受得了的！

　　绞着手指，我冷汗津津，半响，他冷冷开口，“就这样？”我说不出话来。“这点小事你都做不好，倒是有胆子跟我发脾气？”

　　心口一紧，我忙想到要转移重点，“什……什么小事，我真的无从下手啊，向季昂的经纪人说他没有档期……”偷眼看到他叽谑的眼神，立刻辩驳，“我知道那是借口！我又不傻……可是，人家都宁愿拿那这种借口搪塞我了，说明他们根本没那个心……”

　　“你以为你的工作是什么？”他不耐地打断我。

　　我望着他，不明白他的意思。

　　“你情我愿，一拍即合，三言两语对方很快就答应下来，你觉得你的工作应该是那种模式？如果你的工作那么简单，你以为我还会让你站在这里吗？”

　　我张张嘴，突然咬住唇，涨红了脸，“不是，我没有……”

　　他没有让我无意义否认下去，转而说道：“写出一份企划案并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

　　我一愣，“咦？”

　　“只要有点头脑，敢想敢写，企划案就出来了，被夸有新意，是因为你写的别人没有写过，同时，考验也才刚刚开始，写在纸上的东西没有丝毫重量，如果不能将之付诸实施，不过是夸夸其口的空谈罢了，你越觉得困难重重，越觉得这件事情概率为零，当成果从无形变为有形握在你手中，它就越有分量，越有价值。”

　　我呆呆地看着他，那双沉寂的黑眸好像也斑斓起来，淡淡的气质形成张力，让他的存在感如此深刻地映入我眼中。

　　“总裁，你的意思是，其实我还一事无成吗？”有些恍惚，难道他的意思是如果我无法找来向季昂，先前的那份企划案也完全没有半点功劳……那我岂不是很对不起红鲤……

　　我能感觉他一顿，而后好似没好气地说，“我的意思是，上班时间别浑水摸鱼，小心扣你工资。”话落，推开楼梯间的门，走了出去。

　　好神奇，我刚才是不是感觉到他的情绪波动了？

　　唔，也可能是错觉……

　　“不过……有专用电梯的人，没事跑楼梯间来做什么？”

　　我挠了挠头，运动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