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花》曼倩天涯

29、等待

　　师兄还没有回来，小丽却打电话给我，说是她前上司仍然会来骚扰，她已经退掉了房子，在找到新的住处之前，想到我这里来挤一挤。

　　我的这个房间，还是过年的时候，师兄为了履行他那莫名奇妙的合同，强行为我付了半年的房租。不然，我早就搬回宿舍去了。

　　现在小丽要来住，是什么意思呢？是一时困窘，还是已经知道了内情，堂而皇之地享受师兄名下的利益？

　　我暗自嘲笑自己想得太多。以我对小丽的理解，她虽然极端自我为中心，却自我得光明正大，并不善于曲折阴暗的心计。

　　这也是为什么我至今还和她做朋友。

　　有些女孩子，虽然表面上做得无可挑剔，内心却千折百转。她喜欢一样东西，偏要表示厌恶；不想和你一起出街，却一定要热情邀请。这样的人，你常常得罪了她，自己还莫明其妙，觉得和她关系很好。

　　我一直不能学会揣摩别人的心意。对我这样人际关系的白痴，言行如一的真小人，至少比表里相悖的伪君子，相处起来要舒服得多。

　　我跑到城北去帮小丽搬家。

　　她的东西不多，只有几箱衣物，外加一些零散的个人用品。我们打了辆面包车，一趟就搬了过来。

　　小丽听说师兄回家了，嘴角浮起一个略带诡异的微笑，便转开话题，说起她找新工作的计划。她是那种永远不懂得伤感或是挫败的人。猥琐的上司，不但没有打击她的士气，反而让她更加斗志昂扬，发誓这次一定要找个帅哥老板，谁调戏谁还不一定呢。

　　小丽对师兄的态度，让我颇为困惑。晚上小丽已经沉睡，我还在翻来覆去。

　　那天晚上，究竟发生了什么呢？

　　我想来想去，只有一个可能。就是两人发生了亲密行为，然而师兄并不喜欢小丽，所以当了逃兵。

　　小丽对男人的心态一向很有把握。那个诡异的笑容，大概是对师兄懦弱反应的嘲笑，和对他必将屈服的自信的混合吧？

　　听着身边小丽的鼻息，我终于也昏沉过去。

　　夜色温柔，我却梦到大风雨。四野茫茫，无处可以投奔。正在仓皇急切中，一双强壮的手臂，把我揽入一个温暖的怀里。一个熟悉的声音温存说道：“小诺，我在这里。”

　　在梦中，我拥住他，知道这个人可恋慕，可偎依。

　　醒来犹自怔怔。

　　现实中，爱情鲜美而脆弱，如陈列在货架上的假花。只宜观赏，不可栽插。随便一场风雨，便丢盔卸甲。

　　小丽已经洗漱完毕，在脸上简单描画了一下，便鲜艳明媚。曼妙的曲线，姣好的容颜，配上大方合体的套装，价值不菲的名牌手袋，走出去，光可照人。

　　是谁最开始把美女比成花瓶的？我倒不觉得这是贬低。能装饰他人的目光与生活，何尝不是一种价值？

　　看着她忙忙碌碌准备招聘会的材料，我忍不住道：“小丽，你这么漂亮，对男人又有办法，其实可以不必这么辛苦的。”

　　小丽一愣，拿手中的简历敲了敲我的脑袋，笑道：“这不像你说的话啊。睡昏头了吧你？靠男人养，就没有自由了。看到帅哥，只能想不能泡，人生还有什么意义？不过，等哪天我烦了，”她托着下巴做花痴状：“我就找一个又帅气又有钱又浪漫又有情调的青年才俊，退休做贤妻良母。”

　　分明一副金盆洗手退出江湖的架势。我问：“你遇到过那么多男人，难道没有一个是你真心喜欢，愿意安定下来的？”

　　“其实每一个开始的时候，我都是真心喜欢的啊。可是后来就不喜欢了。”小丽摆手：“我有什么办法？”

　　“你有没有想过，你每次恋爱，都这么短暂，是因为你其实没有真正爱上那个人？”

　　“怎么才算真正爱上呢？你啊，总喜欢把简单的事情弄得很复杂。两个人感觉对了，就在一起，不对了，就散伙。你情我愿，谁也不欠谁，不是挺好？”

　　“可是，”我坚持不懈：“你总该知道，你对什么样的男人更感兴趣，更容易有感觉？”

　　小丽歪着头想了想，道：“你别说，我还真没想过。说起来，我喜欢过的，有帅的，有不帅的，有特别有钱的，也有穷得要我请客的，好像没有什么标准。嗯，我大概是喜欢比较有难度的。”

　　“有难度的？”

　　“是啊，比如有的人一开始对我没有表示，可能是对我没有感觉，或者是有感觉但是掩饰得很好。我就想让他爱上我啊，越难，越是不可能，我越兴奋。反而是那个男人真的爱上我之后，我倒觉得没什么意思了。”

　　“那师兄呢？他是不是符合你的标准？”我大概真是睡昏了头，竟然冲口而出。

　　“咦，看来你是真紧张他啊。” 小丽戏谑又有点古怪地笑：“看你面子上，我就放过他好了。不过啊，”她神秘地凑到我耳边，道：“我劝你还是先全方位地考察考察，再决定的好。”

　　看着小丽嫣然一笑，走出门去，我抱着被子，心思迷乱。

　　难道小丽曾经“全方位”地考察过？怎么个全方位法？

　　师兄在一周之后回来。他傍晚到达，提了大包小包的东西来我的住处。一开门，见到笑盈盈的小丽，犹如见鬼了一样，面红耳赤，半天说不出话来。小丽一反常态，不但没有取笑他，还有一丝一闪而过的尴尬，拿起手袋，道：“你们聊着，我出去走走。”

　　我和师兄你看着我，我看着你，气氛很是诡异。过了好久，才同时发问。

　　我问的是：“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师兄则是：“她怎么在这里？”

　　师兄试图把手中的东西放下，可是地上堆着小丽的行李，只剩下落脚的地方。他望向桌子，桌子琳琅满目，摆着小丽的化妆品。我扯了一张报纸垫在床上，接过他的东西。

　　师兄高大的身子，矗立在这拥挤着小丽气息的小屋里，坐也不是，站也不是，显得分外困窘。我提议出去走走，他如释重负。

　　正是北京最好的季节。春风骀荡，吹面不寒。绿色在城市里迅速洇染，仿佛随时可以听到叶芽爆裂的声音。

　　一切那么美丽，而我那么伤感。

　　在这一刻，我知道我是喜欢身边这个男子的，喜欢他孩子般的纯真，热情，乃至他同样孩子般的软弱和禁不住诱惑。

　　这份喜欢，也许存在了很久，但是没有初恋那样的不容忽视的强烈，一直被我的悲伤、悔恨、自责所覆盖，犹如潺潺细流，被冰雪所覆盖。

　　当东风吹化了冰雪，那溪水便浮现，清冽柔和，滋养大地和春天。

　　我无法用语言和理智来描述那感觉。走在他身边，只觉得一切宁和美好。

　　春风再美，比不上你的笑。没有爱过的人，不会明了。

　　我等着师兄开口，向我解释他和小丽之间的一切。

　　无论他做了什么，只要他承认，只要他请求，我便原谅。

　　生活在这尘世里的，谁是完人呢？

　　我乐于我的爱人有一些小小的缺点。

　　如果他的热情，曾经融化我的冷漠；如果他的阳光，曾经照破我的阴暗，那么，我来监护他的冲动，保护他的柔软，有何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