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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破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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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告诉师兄小丽为什么搬来这里。师兄沉吟一下,道:“这样吧,我再去租一个大点的房子。”
我说没有必要。如果我怕挤,就搬回宿舍了。
师兄道:“其实,我自己也需要找个落脚的地方——眼看就要毕业了。”
我一惊:“你不是回青岛么?”
师兄摇头:“我已经把青岛那面的工作推了,也已经在这面找到了接收的单位。”
我更惊:“你不回去了?”
师兄转向我,有点被伤害的委屈:“小诺,你总是不相信我。我说过了,你在哪里,我在哪里。我不能离开你。我这次回去,是因为这个工作是妈妈联系的,妈妈一定要和我当面谈清楚。”
“可是……”
师兄牵起我的手:“小诺,我知道你要说什么。我已经是快三十岁的人了,我知道我在做什么。留在你身边,不但是我的责任,也是我的愿望。在遇到你之前,我总觉得我的生活就像一场游戏,没有什么值得我认真争取的。现在,你给了我目标,也给了我动力。小诺,求你,别拿走它。”
他那么认真,那么诚恳。孩子似的神情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成年人的严肃。
我觉得心头软软的,仿佛被什么温热的东西烫了一下,激起涟漪般的震颤,几乎就要扑进他的怀里。
小丽的影子及时闪过,我抽出了手。
为了触手可及的幸福,我决定主动清除这个障碍:“你和小丽现在好像都怪怪的。那天晚上,你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师兄身子一震,脸几乎是可见地红了起来:“小丽……她……她……我…...”
他望着我,眼光里有乞求的味道。
我坚定地凝视着他,不肯放松。
其实我手心出汗,心砰砰跳,比他更紧张。我怕他说出“小丽勾引了我”或是“什么都没有发生”,那样,我就永远失去他了。
软弱只是一个个性缺陷,欺骗和推卸责任,却是品质上的污点。
我可以接受一时的软弱,却无法爱一个道德有亏的人。
可是他还是说了。
他说:“小诺,我们什么都没有发生。真的,相信我。”
我失望地转开目光。
不,我不相信。
可是我甚至没有力气去反驳了。
师兄抓住我的肩膀,强迫我正视他:“小诺,你不要这样。我没有对不起你,真的没有。”
我不说话。我觉得自己像一只蜗牛,一直缩在自己的壳里。有人不断地对我说:“出来吧,外面很安全,很舒适,有温暖的阳光,有青翠的草地。”我花了好久好久的时间,慢慢地试探着探出头来,看那阳光和青草,渐渐放松,渐渐安心,准备真正走出壳子去。可是,哎呀,暴雨瞬间落下。我又缩回去了,并且再也不想出来。
师兄说:“小诺,你不相信,你去问小丽。你去问她。求求你,去问她。”
我被动地敷衍:“好。我会问。”
小丽不久就找到了个新的工作,搬到单位附近去住。我鼓起勇气,在帮她收拾东西时,装作不经意地问,她和师兄那个晚上做了什么。
小丽大笑:“这样的事你也要问?你读了这么多年书,难不成真的读呆了?一个帅哥,一个美女,正当青春,同处一室,你说会发生什么?”
见我一脸失望,她眨了眨眼,促狭地道:“不过,也可能什么都没发生,”她故意顿了一下,见我屏息望着她,慢吞吞地加上一句:“如果那个男人不正常的话。”
我尴尬地恨不得钻到下水道里去。
还有谁比我,更知道师兄是个正常的男人,和所有正常的男人一样,会冲动,会失去理性?我为此而吃的苦头,还不够多,不够深么?竟然还真的开口去问,难道我心里,就那么不肯面对现实,那么挣扎着也要保留一线希望么?
接下来的日子里,师兄忙着找房子,准备毕业答辩。我为了避开他,则除了做实验,都跑去帮宋骁然拍MV,并且学着剧组里的年轻人,管他叫“宋哥”,尽管他其实并不比我们大多少。
宋骁然说,我沉默的时候总是有一种隐忍的哀伤,所以除了他新出的公益系列,我们也拍他以前创作的一些歌曲。这些曲子当时都是出的CD,现在顺应潮流,也是顺应公司对宋骁然重新出道的宣传,要补拍MV,再次推向市场。
反复听着宋骁然以前的作品,我发现即使在年少轻狂的年代,即使在青春飞扬的日子里,他本质上也是一个敏感而悲观的人。他对生命,对爱情,有一种根深蒂固的悲剧式的审视。即使是演绎幸福,也透出伤感的底色。
和我多么相似!
我最喜欢那首叫“告别”的歌。宋骁然说写在和他无数女朋友之一分手的时候。他的爱情也许是一个游戏。然而那音乐的调子,那伤感的词句,如此贴切地叙述着我无法诉说的心事。
是钢琴的主旋律,配乐中有一种让我心灵震颤的声音。我最开始怀疑是萨克斯风,但又有明显区别。宋骁然告诉我那是一种很古老很奇特的中国古乐器:埙。
这家伙在音乐上,的确有些天才。据说他所在的公司,有他一大半的股份。他自己的MV,都是自己监制。
听年轻时的宋骁然,低沉缠绵地唱:
转过身去
让我们彼此忘记
就像流水忘记行云
就像树木忘记风雨
像交错而过的流星
告别彼此的轨迹
我不由自主地想起那个高大明朗、笑容纯真的男孩,想起他带给我的伤痛和甜蜜,想起我们之间的爱与恨,纠缠与放弃。
真的,如果可以,我并不想爱他。因为他,我孕育了一个生命,然后亲手将他杀死。
他将永远与一道不肯愈合的伤痕同在。
因为这伤痕,因为这悔恨,我缺乏追求的勇气,我宁愿逃避。
也许放下他,才能放下过去。
就这样吧,就这样吧。让我们彼此忘记,就像流水忘记行云,就像树木忘记风雨。让我们像两道曾经交错的轨迹,各自去追寻自己的天地。
可是,真的能够忘记么?依恋固然是记忆,愤怒何尝不是?甜蜜固然是痕迹,伤害何尝不是?
有的时候觉得很爱他,有的时候又觉得很恨他;有的时候觉得很沉迷,有的时候又很无所谓;可是一旦细细追寻,一切却又无法定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