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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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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清早,大盛使团便要踏上回国的路程,跟着一块儿走的,还有辉朝的大公主,未来的大盛太子侧妃银逐凤。
逐凤一一同智王,云皇后道别,当走到她母亲慈贵妃面前时,已是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的局面。
纹蕴站在一边看着,心里很不是滋味,也跟着难过起来。
大皇姐从小便心高气傲,平日里在后宫中什么都要同她这个小妹争。
争好看的首饰,争漂亮的衣裳,在父皇和太后面前争宠,甚至,大皇姐这样坚持不懈绵绵无绝期的做法一度让纹蕴怀疑,她将来连夫君都是要同自己争个你死我活的。
殊不知这一场硬仗还未开打,大皇姐便已经找到了自己的归宿。孟子君乃众人口中的人中龙,大皇姐身为和亲的公主,待遇自然不差正妃,况且父皇这次花了巨本令她风光大嫁,她终于了却了多年夙愿。
可是,此刻就在不远处,正上演着一幕生离的画面。
纹蕴看见一向高傲不曾示弱的慈贵妃第一次在这人多的场合红了眼眶,待到大皇姐的身影最终消失在马车的纱帘之后,她便再也坚持不住,落下泪来。
女子出嫁纵然风光,可却也逃不过远离家乡的心酸与难过。不晓得大皇姐此时的心情是庆幸还是后悔,总之,若要她纹蕴这般,她定不会像大皇姐一样勇敢。
“话说大皇姐的离家虽让她悲痛万分,可她怎么像看仇人似的看我,我平时可没得罪过她啊!”
皇都中的一间普通茶舍中,坐着两个面相俊俏的小公子,正是出宫散心的纹蕴和侍女花儿。
回想起那日慈贵妃的一双眼睛,纹蕴便不寒而栗,总觉得大皇姐似笑非笑的表情和慈贵妃冷酷的眼神背后藏着隐情。
派了小婵去打听之后,纹蕴才恍然大悟道:“果不其然!”
“宫里的流言蜚语一向多如蝗虫,关于这次的联姻事件,我就听到了不下五个版本!最夸张的,竟有人说是大皇姐亲自去求的孟子君,让他娶了自己。因为孟子君原本选的人,并不是她。”
纹蕴喝了口茶继续侃谈:“大皇姐堂堂一国长公主,她那样骄傲不屈从的性子怎会做出这样有辱自身和国家颜面的事情。如今宫里嚼舌根的人愈发多了,传言也愈发离谱,真真叫人受不了。”
两人在茶舍里躲过了日头最毒的几个时辰,眼见太阳开始西沉,纹蕴打算再去其他几个地方逛逛。
恰逢路边有小贩兜售外形精致的布偶和面具,纹蕴正想上去近瞧,却一不小心撞上了人。
被撞的男子身材干瘦,面色灰黄,俨然一副天生营养不良的模样。纹蕴深觉抱歉,正要开口道声“对不住”时,哪料那干瘦男子已先发制人,破口大骂起来。
“喂!小白脸你没长眼睛吗?这么宽的路也能撞到大爷我身上,是没吃东西还是本来身子就弱不禁风看不清路啊!”
听他这番话,花儿瞬间沉了脸色。
纹蕴适时移步挡住了身后的花儿,依旧是和颜悦色地对那男子道歉:“是我一时心急没看清路,撞到了这位大哥实在对不住。”
那干瘦男子见她如此柔弱,说话也是和和气气的,便也提不起吵架的兴致了。只是他认真打量了一番眼前的少年,脸上忽而浮现出不怀好意的笑意:“原来是个乔装打扮了的小姑娘啊,天这么热还来大街上闲逛?走这么急,莫不是久坐闺中耐不住寂寞,迫不及待出来会情郎了?”
听听,听听,这话真是越说越过分了。
大热天里遇到一个满口混话的猥琐男,真真是件叫人苦恼的事情。
纹蕴不欲过多纠缠,道过了歉便赶紧拉着作势要教训人的花儿赶紧离开。
那干瘦男子偏偏故意找茬,他长臂一伸,把路拦了。
“小姑娘撞到了我,怎么不赔药酒钱?”
还想讹钱?纹蕴睨他一眼:“不识好歹。”
那干瘦男子明显一愣:“你…说什么?”
纹蕴懒得再理会,留下一句“花儿,我在那边路口等你”便径直走开了。
纹蕴刚走几步,突然一个小二模样的小子从旁边蹿出来,像只兔子一样,脸上还挂着殷勤的如蜜糖一般甜腻的笑容。
他对纹蕴招呼道:“姑娘逛街累了吧,公子已经在雅间为您备好了解暑消气的茶水,小的给您领路。”
纹蕴被这突如其来的小二吓了一跳。她左望望,右望望,确定周围没有和她年龄相仿的女子后,才歪着脑袋莫名地问了句:“你是在和我说话么?”
小二脸上的皱纹都笑出来了,忙答道:“是的没错,小的是在和姑娘您说话,公子已经等在楼上了,姑娘请吧!”
纹蕴抬头,总觉得这茶楼有些熟悉,可到底什么公子请她喝茶,却是不晓得。
小二将她领到雅间门口便招呼其他客人去了。
“公主。”
纹蕴回头,原是花儿赶了上来。她摇头,一脸轻松的模样:“没事,有人请我喝茶,我高兴得很,你在这外面等着我就是了。”
纹蕴推门而入。
小小的雅间里,靠窗一张红木小桌。桌上的上好紫砂茶壶中盛着已经凉好的瓜片。座上的男子听闻开门声,便知客人到了,于是悠悠拿起茶壶,为来者斟上一杯清凉的绿茶。
“纹蕴公主,请坐。”
男子缓缓开口,音色如茶香般清醇回味。
门口的少女张着能塞下两个鸡蛋的嘴巴,显然早就呆住。如此模样,实在与现时现景相孛。
终于,她忍不住喊出声来:“驸马,你怎么会在这里?!”
“为何不喝?怕我下毒害你?”
见纹蕴久久不动眼前茶水,孟子君不由率先打破沉默。
“你为何要下毒害我?”纹蕴不解地望着他,说道:“驸马是我姐夫,怎会害我?”
本来想说句玩笑话轻松气氛,不料却没达到预想中的效果,这令孟子君想起老师说他没有幽默细胞时的嫌弃样子。可是,他这般天生严肃的人本就不适合开玩笑,经试验证明,果然很不适合。
“不过…”纹蕴拿起茶杯抿了一口,问:“大盛使团的队伍早出城了,驸马是专门折回来喝茶的?果然情趣高雅,非常人能及。”
换成通俗一点的话来说,就是:你这人有病,普通人谁干那事。
孟子君闻言挑眉,似是默认,又像是故意不睬。
纹蕴观其颜色,着实猜不透此人心里作何想法,只得继续说道:“驸马与大皇姐新婚燕尔,如今却放任家中女眷独自上路,是不是,不太好?莫非驸马另有隐情,不是回来喝茶的?”
孟子君嘴角已隐现了笑意,却答着不相关的话题:“看来公主不是很喜欢这里的瓜片,是否要差人去深巷那里打包两碗酸梅汤回来?”
纹蕴已听出他话中戏弄,于是脸色和声音一同沉了下来:“驸马找我来到底什么意思,本公主时间不多,请速战速决。”
“子君只想答谢公主昨晚的配合。”
想起昨晚,纹蕴火气更甚:“我不是自愿上台的,你不用自作多情。”说罢,便要起身出门。
“纹蕴公主。”
眼见着就要走到门口,孟子君这样一唤,纹蕴的脚步就硬生生停了下来。
孟子君不紧不慢走至她跟前,站定,就这么定定地,认真地,看着她。
他高出她整整一个头,一低头,便恰好能清楚地看见少女额带下扑闪颤动的,如同蝶翼一样的睫毛。
纹蕴被他注视得又羞又恼,只得提高了音量,最后几乎是吼出来的:“你到底要做什么嘛!”
“纹蕴公主。”
孟子君再一次唤她,用一种温柔的声音:“我选了你的皇姐为妻而没有选你,你难道不该因为这点而对我好一些么?”
“我为什么要因为这个对你好?”又是那种不解的语气,纹蕴反问,觉得莫名其妙:“选谁做你的妻子是你的自由,我又没有求你非要选大皇姐。难道,你选她的原因就是为了我感激你?还是说你这次故意没走,是专门留下来悔婚的?”
孟子君正要解释,却被她突如其来的一声打断:“你这个人,真是!真是太不懂规矩!你把大皇姐当什么了!把我父皇当什么了!把辉朝当什么了!你想悔婚?晚了!”
纹蕴后退一步,指着当事人,责骂得毫无畏惧、畅快淋漓。
“确实有些晚了。”孟子君脸上并无怒色,“公主的真性情,子君见识了。你父皇与兄长之所以愿意不惜一切代价隐藏你的原因,想必也是珍惜公主的这份难得可贵的性情,既然珍贵,子君自不会夺人所爱。”
原来,不是来悔婚的。
纹蕴顿时有些懊恼自己的冲动,刚才,好像,他是准备解释来着,结果,被自己打断了。
听孟子君的口气,似乎也没有追究责任的意思,纹蕴尴尬一笑,忽又想起什么似的:“驸马不跟着大部队一块儿走,是不是要引开刺客们的注意?”上次他在皇都被刺杀,纹蕴和纹霄是亲眼看见的。
“他们上回刺杀失败,必定会在你回国路上埋伏。你和使臣团分开走,既能保证大皇姐的安全,也能为自己免去后顾之忧。就算到时真有刺客来了,你一个人也好脱身,是不是这样?”
孟子君仔细听着,最后竟还点头附和:“还请纹蕴公主为我保密。”
纹蕴深明大义地摆摆手,保证道:“我懂得我懂得,驸马放心吧!不过,为了不让我大皇姐守活寡,你可千万要平安回国啊!”
孟子君的眼底终是有笑意溢出,道了一句“多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