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惟君》是一九

4、

　　七月初十，大盛皇朝太子孟子君领着使臣团顺利抵达皇都。
　　太子纹霄率领众大臣于正殿宫门相迎。
　　与此同时，淼镜阁内---
　　小蝉风风火火地跑进来，兴奋喊道：“公主公主，大盛太子已经到了，此刻正前往正殿同陛下会晤呢！”
　　哈，孟子君嘛，我早见过了。纹蕴在心里暗自言语。
　　这时，有宫婢进来禀报说：二公主来了。
　　纹蕴对二皇姐的映象一直不错，也愿意和她亲近。见她始终欲言又止，神色犹豫的模样，纹蕴便主动开口问道：“二皇姐又什么事情需要我帮忙的尽管说就是，不必这么生疏。”
　　秋水眼中浮现感激之色，这才道：“我想请妹妹借我一把琴。”
　　纹蕴意识到，今晚二皇姐就要在宴会上演奏了，这个节骨眼上平时弹顺手了的琴却忽的出了差错，也不知会不会影响到她的发挥。
　　纹蕴当即吩咐了小蝉，将她最好的一把琴取来。
　　小蝉速速取来了琴，也很快安置好了。
　　纹蕴邀请道：“二皇姐试试这把吧，也不知合不合你手。”
　　秋水言：“多谢妹妹！”
　　话毕，她当场试起了音，小弹了一曲。
　　这琴纹蕴几乎没有用过，却保存得极好。懂琴之人一眼便能瞧出实属上乘之品。
　　一曲下来，秋水弹得相当顺手。
　　看她欢喜，纹蕴心中也高兴。
　　“那就预祝二皇姐今晚惊艳全场啦！”

　　夜。
　　万寿宫前的广场上歌舞升平，烟花璀璨。是智王为大盛太子和他的使臣团精心准备的晚宴。
　　智王高坐于广场前方的观赏台上，左右矮一级的位置则分别坐着纹霄和孟子君。
　　欣赏歌舞的过程中，智王不时侧头询问子君，子君亦有礼回应，二人你来我往，聊得竟是分外投机。
　　纹霄倒是安静，只在一旁不动声色地观察着。不时，两位太子的视线“无意”地在空气中交汇，彼此像是很有默契似的，颔首致意后又坦然错开。一切动作无比自然，半点别扭也无，就如同二人从未有过交集一般。
　　早晚被人家识破。
　　纹霄想，识破了又怎么样，照样可以一副什么也没发生过的样子。

　　“公主，这样不妥！”
　　花儿追上前方的身影，连忙出言阻止。
　　纹蕴早已换上了平日里出宫时的便装，见花儿拦下自己，于是辩解着说道：“有什么不妥？现在宫里大半的人都把注意力集中在了宴会上，没人会发现我们！”
　　“可是公主，您最好不要进去星辉殿。”
　　“噢…”纹蕴故意拉长了音调，“其实，你是想说，那是个死过人的地方，闹过鬼的地方，是父皇明言禁止出入的地方，对吧？可是我小时候偷溜进去过，而且还专门挑了个晚上的时间，里面一点儿也不吓人！”
　　“可是…”
　　不等花儿说完，纹蕴便懒得听她讲，自个儿走远了。

　　星辉殿的大门早已被锁上了。
　　由于平时还有内官来打扫，所以大门仍显得很新。
　　这里离万寿宫很近，可相比于那方的灯火辉煌，星辉殿的暗沉萧索却是令人唏嘘。
　　恐怕后进来的宫人们都还不知道，这里，曾经也是个风光的地方。
　　正门这下是进不去的。纹蕴拉了花儿，一脸得意的样子：“花儿，跟我走，带你去个地方！”

　　此刻，长寿宫前的大舞台上，已经迎来了此次宴会的压轴节目。
　　六名怀抱各色乐器的白衣女子鱼贯而上，在台上呈半圆状坐下。而正中央的位置，独留着一把筝，不见主人。
　　大公主逐凤在台下人的低声议论中踩着莲步款款而上。最终坐定于那把筝面前。
　　她今日化了精致的妆容，头上的百合髻也梳得端庄。一袭及地水蓝色纱裙，裙摆摇曳，似浅浅波纹。这样的装扮庄重中不失艳丽，尊贵里又含清纯，高座上的智王见了，满意地朝她含笑点头。台下的慈贵妃捕捉到这一幕，内心得意非常。
　　一首《镇边疆》激昂而起。

　　“大皇姐总是有办法吸引人眼球。”
　　纹蕴闻曲挑眉，哪有人在这样的场合奏战歌的，还一鼓气带了六个人上场，把琵琶，二胡，箜篌弹了个遍，这样以声夺人的气势当真镇压全场。
　　“花儿，你觉得如何？”
　　“身临其境。”
　　“还有呢？”
　　“大公主在选曲上下足了心思。”
　　纹蕴撇嘴：“有缺点没有？”
　　花儿答：“花儿愚笨，没听出来。”

　　战争已快胜利，战歌已接近尾声。一段众乐器合奏之后又归为筝的独奏。
　　激荡，昂扬，壮丽，峥嵘。
　　最后一个音的落下如同将军身下不再向前追击的战马，戛然而止。而敌人的头颅，已悬挂在长枪之上。
　　台下一片静寂。
　　众人的眼中流露出了震撼与惊艳。
　　一曲终了，逐凤站起身，扬眉直直望向高台孟子君处。
　　她的眉间满含自信，眸中星光熠熠。
　　孟子君嘴角微扬，第一个为其鼓掌。
　　紧接着是智王，再后来全场掌声如雷，人们的脸上尽是对逐凤公主的赞叹与折服。

　　接下来上场的自然是二公主秋水。
　　依旧是筝的演奏，没有伴奏，只她空荡荡一人。实在冷清得很。
　　她弹奏的是《飞天舞》。

　　星辉殿的阁楼上，纹蕴轻声叹道：“哎，就算只为了父皇的夸奖，二皇姐也该表现得更出众些呀。她的琴技并不输给大皇姐。”她忽然转向花儿，灿烂一笑：“所以，我帮帮她吧。”

　　刚刚演奏完的逐凤已经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她和母妃对视一眼，两人眼里均是满满的骄傲和得意。高台上，那位孟子君太子正专心聆听秋水的弹奏，逐凤不屑地轻嗤一声，这样平淡保守的曲子也敢拿出来献丑，还敢指望能得到孟太子的垂青？

　　而高台上，智王感到极其欣慰。
　　今晚，他的两个女儿都表现地十分优秀。尤其是大女儿逐凤，给了全场一个巨大的惊喜，就连大盛太子都为之惊叹，带头为其鼓掌。
　　当时，孟子君脸上的神色被他尽收眼底，他当然明白其中深意，心下不由安慰，也不禁庆幸。

　　孰料，《飞天舞》进行到尾声之时，一串笛音像一个不速之客，瞬时闯了进来。
　　众人皆是疑惑，甚至有人四处打望，试图找出笛声的出处。
　　没有人注意到智王渐变的脸色，纹霄慢慢收紧的嘴角，以及孟子君眸底的隐隐波动。
　　《飞天舞》彻底落幕。
　　或者说，是二公主秋水被迫中断了琴音。她也同其他人一样，开始专注于笛声的方向。
　　欢快的音调充满了童趣。像是天真的孩童在田野间奔跑。跳跃的音符倏尔停顿，又好像是那孩童故意停下来回望，看看后面的人追丢了自己没有。
　　笛音持续了好一会儿时间，却无人附和。
　　秋水坐在台上思虑反复，终是鼓起勇气，再次抚上琴弦，试图跟上笛音的步调。
　　远处的笛，近处的筝，吹奏者互不谋面，却隔空完美地合奏了一曲《竹马戏青梅》：儿时的追逐和嬉戏，少年时的冲动与热情，人过中年的相伴相惜，以及迟暮之时双双携手离去…
　　乐曲将一对平凡的青梅竹马的一生刻画得淋漓尽致，每一小节都紧扣人心弦，引人入胜，使听者无不为之动容。

　　“貌似…反响热烈！”纹蕴玩转着手中的笛子，对着花儿娇然一笑。
　　果然，热烈的掌声不断，甚至有人情难自禁地喝彩起来。
　　纹蕴能够想象，这一回，真心付之此曲以笑容的，不比刚才的少。
　　“看来本公主以后得多多培养一下自己这方面的才能，若下次再与二皇姐联手，那就是天下无敌！”
　　霎时，花儿收起了轻松的神态望窗外一望，果不其然，有一小队人正往星辉殿方向而来。
　　“公主，有人来了。”
　　“走。”
　　纹蕴片刻也不逗留，毫不迟疑地拾阶而下。
　　她和花儿才出阁楼的同时，星辉殿的大门开了。
　　智王身边的高公公领着一队内官和宫婢，正垂首立在门口相迎。
　　“纹蕴公主，请移步万寿宫。”
　　纹蕴干笑，此时这万寿宫，是万万去不得！
　　她面上虽是应了，脑子里却思绪飞舞，想着法子。
　　忽然，她整个人如同被什么定住了一般，僵硬地倒向一边。花儿眼疾手快，立马上前接住。
　　前一刻还健康活泼的纹蕴公主，眨眼间，就这样，在众人的注视下，在大家始料未及的情况下，直直晕了过去。

　　当晚淼镜阁内，太医频繁出入。
　　纹蕴公主怪疾突发，病情堪忧。

　　这日，纹蕴依旧装病在床。
　　自从宴会当晚被送回淼镜阁，她便再也没踏出门一步。终日被关在屋里，无所事事。
　　托人打听了外边的情况，大盛太子那边也没什么异动，这叫纹蕴无比郁闷。
　　父皇这一次可谓煞费苦心，花这么大动静，假动作做得如此逼真，就为了掩盖她是个健康公主的事实。可事情无论怎么想，都让纹蕴觉得憋屈！
　　为了演戏逼真，云皇后和太子纹霄每日都前往淼镜阁探望，甚至连平时几乎不来往的慈贵妃和大公主逐凤也来看了两次。
　　纹蕴很想同父皇说说话，她知道那晚父皇定是气极了。
　　可是，智王一次也没有来过，联姻的人选也始终未能定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