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惟君》是一九

13、

　　“我回去叫御厨房多做些点心，那种能放得久一点的，下回给你带来。这次你被人偷袭，我们都担心得很，生怕你出什么事。”临走时，纹霄对纹蕴说。
　　纹蕴倒不甚在意，心中虽觉得那中年男人狡猾，但也不是坏心之人。
　　“知道了，太子殿下！”
　　纹霄又问：“你真的没有看见那个人的样子，听小蝉说，当时厨房里挺亮的。”
　　“没看见。他是从头面偷袭我的，我一下子就软在地上了，昏过去前只觉得身边风声嗖嗖的，想必那人跑得极快！”
　　纹蕴回想起那晚的事情便心中来气！那中年人真是过分，抢了她的信，袭击了她的人，最后还一声不吭地跑掉，真不是个君子！可就算这样，自己还包庇了他，在最为亲近的纹霄面前撒了谎，纹蕴觉得，她真是这个世界上最最善良的公主。
　　这样想时就又听纹霄道：“我认为，这根本不是哪个宫婢所为，而是外面的人乔装成宫婢的样子混进来，显然目的不纯。”
　　纹蕴装作一脸大惊的模样，问道：“你如何晓得的？”
　　纹霄附在她耳边小声说：“我单独问过凌大人，你出事当晚，他珍藏的琼花酿被盗走了四坛。”
　　纹蕴长大了嘴，纹霄又继续道：“外围的守卫丝毫未察觉到异样，内部的同样。只有凌大人院落的三个近卫被迷晕，用药和手法都极其精准，是功夫深厚的老手。”
　　“就为了进来盗酒？”
　　那得是怎样一个嗜酒如命的人啊！偷酒都偷到皇陵来了！
　　“这么好的本事，光盗酒岂不可惜了，我看，多半是冲着皇陵里的其他宝贝来的。”
　　“那你准备如何？”
　　“如果另有目的，他就一定会再来。我已经吩咐凌大人布置好了，下一次，务必要将此人捉住，以绝后患。”
　　纹霄走后，纹蕴一直在想那晚的那个中年男人。
　　当时，纹蕴和他在一起，并没有看见什么酒坛子。他后来又说，他的儿子也来了，说不定那些酒是他儿子偷来准备孝敬他的。
　　那夜除了凌大人的酒被盗之外，皇陵没有损失其他财物，这两父子就真是进来喝酒吃饭的，当真古怪得很！
　　如果纹霄所言不差，他们来此另有目的，不知下一次现身又是什么时候。

　　这天夜里，屋内的炭火烧得旺盛，炉里不时发出的滋滋声，使整个房间都温暖如春。
　　纹蕴半夜忽然醒来。
　　她又做了同样的梦，梦见了同样的人。
　　梦中的锦妃仍在坚持不懈地请求，希望纹蕴能代她回去家乡。
　　“我一直在等你…”
　　“我身为辉朝公主，不能随便到别国去。”
　　“你会喜欢那里…”
　　内心油然升起疲惫之感，连续梦见死去的人，实在不是一件吉祥的事情。这样一个虚幻的、没来由的梦，她自己又怎能去相信并且付诸实际？若是纹霄晓得，恐怕又要当她脑子发昏了。
　　这样的情景，的确像是被梦境蒙蔽了心智，可纹蕴又可怕地猜测，这会不会是宿命，所以自己才甩不开、丢不掉。
　　嗓子有些干涩，纹蕴看着已趴在桌上睡着的花儿，想到她是困极了才会这样，心中不忍，于是自己穿鞋去倒水喝。喝完水之后，她望着花儿想了想，便拿手轻轻推了一下：“花儿，你回屋去睡吧，我…”
　　接下来的话由于震惊，硬生生让纹蕴吞回了肚子里。
　　她才碰了花儿一下，花儿便从桌边滑下，从而直直摔在了地上。整个过程整个人都像是失去知觉了一般。
　　纹蕴有些害怕，蹲在地上唤了两声，毫无反应。接着，她将手放在花儿鼻下，有呼吸。手指移至颈部，有脉动，幸好，还活着。
　　那么，便是被人打晕了，或者下了药？
　　纹蕴思及此，不由有些心寒，到底谁要害她？
　　不对！
　　花儿从下午起，便和自己形影不离，在睡前的这几个时辰里，她并无半点异常。若是被人打晕或者下药，时间只可能在纹蕴自身熟睡之后。再者，花儿身上并无中毒或其他怪异现象，她只是晕过去了，性命并无大碍，显然，对方的目的不在于她，只是单纯为了不让她发觉其存在。最最关键的是，若对方是在门外下的药，那么同在屋内的纹蕴自己也该受到影响，可她却丝毫没有感觉、甚至还醒过来了，这就说明一点，不管花儿是被打晕还是被迷晕，那人一定进过这个房间！
　　这个院子住的都是守陵的宫婢，她们绝不会也不敢私自进这个房间，那么…
　　这时候，屋外渐有人声响起，纹蕴听见了总管嬷嬷的声音，还有…凌大人的…守卫兵来了！这个时候！
　　纹蕴心道不好，那人绝对还在屋里！
　　她又是着急又是害怕，正想着对策，门口便响起了敲门声。
　　总管嬷嬷在外说道：“公主，纹蕴公主，您醒着么，老奴深夜打搅了。”
　　纹蕴当机立断，托起花儿的一手臂架在肩上便把她往上床移。才走了两三步，却又听总管嬷嬷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公主，您醒着么，凌大人有要事相告，打搅公主之处还望您海涵。”
　　“等一下，本公主正在更衣。”
　　纹蕴好不容易将花儿放好在了床上盖好被子，这才披了一件棉袄前去开门。
　　“都这么晚了，到底什么事情这样紧急？”
　　纹蕴大病初愈，要装得一副病态样子易如反掌，加之此刻已是深夜，自己刚刚又做了体力活，面上困倦之色更是明显。
　　凌大人见此，面有愧色拱手道：“微臣深夜打扰，望公主恕罪。皇陵今夜有外贼闯入，守卫紧追其不放，却在女寝附近突然失了他的踪迹。微臣恐其威胁到公主安全，特带领一队人马前来搜查，这便是整件事情的因果缘由，请公主明鉴。”
　　外贼？
　　纹蕴首先想到的便是：这才几天，那人和他的儿子就又来盗酒了？
　　“凌大人辛苦了，既然有贼人出没，那是该好好搜查一番。不过我睡得好好的，我的侍女花儿也在屋里，我们并没有发现什么贼人。”纹蕴这样回答。
　　凌大人很快便发现了不妥之处：“微臣敢问，既是侍女同在屋内，为何是公主亲自来开门？”
　　纹蕴倒也不慌：“花儿这几日照顾我实属劳累，我见她一脸疲倦至极，所以就叫她在我房里睡一会儿，想必现在是睡沉了才没有听见敲门声。我恰巧被梦惊醒了来，不忍扰她好眠这才自己来开门了。”
　　凌大人欲言又止。
　　他分明想进屋察看以确保万无一失，但又怕这样做着实唐突了公主。
　　纹蕴心知他所想，便顺水推舟道：“凌大人不放心就请进屋察看，本公主晓得你是为我的安全着想，我不会怪罪于你，只是我的侍女辛苦，请凌大人不要扰了她休息。”
　　“微臣不敢。”凌大人面露惶恐，心想这纹蕴公主既然安然无事，就说明那贼人没有进到她的房间，堂堂一国公主总不能做出包庇贼子这样的事情来吧。
　　“微臣会检查这院子里的其他房间，动静不会太大，不会影响公主休息。”凌大人说完便先行告退了。
　　等到总管嬷嬷一行人也跟着离去，纹蕴才轻呼出气，把门紧紧关上。
　　里屋里，花儿仍是昏迷着没有醒来，纹蕴原先估摸那人应该还没出屋，便试着小声喊了几句：“喂，人还在不在？可以出来了不？”
　　身后一声轻笑，纹蕴吃惊一回头，便得见一名年轻男子。
　　男子长相清秀，乍一看，五官似比女子生得还要细致。不过他站在那里，给人的感觉倒不女气，反而英气十足，说话的声音也有着少年人特有的爽朗。
　　“纹蕴公主为什么要帮在下？”他笑着问，本身并没有半点不自然。
　　她就说嘛，那对父子怎可能如此猖狂、又来作案。不过，最近的皇陵似乎太不太平了，外来人员是一拨接着一拨。
　　纹蕴警惕地看着他，敌不动我不动，希望这次，自己没有因为刚才一时的心软而招惹到大麻烦。
　　男子早已料到她的反应，主动开口解释：“公主不用担心，在下并无害人之意，只是被人追杀，被迫逃进了这里。伤了这位姑娘，很抱歉，两个时辰之后药效就会解了。”
　　“你还不快滚？”纹蕴没好气道，心中燃起一股无名之火。
　　男子先是一怔，而后又恢复了笑容，道：“在下可否能再停留片刻？”说罢，他指了指窗外忽明忽暗的火把，那是凌大人带领的守卫们。
　　纹蕴在心中哀叹，面上却做出一副凶恶的模样：“你要知道，你若对我做出任何不轨之事，外面那些人下一刻就会冲进来把你劈成碎片！”
　　男子眼带笑意，点头附和：“自然。”
　　这段对话之后，两人俱是沉默。
　　待院中的火把消失，人声走远，男子果真自觉地道谢告辞：“今日公主之恩，在下铭记在心，若哪天需要在下帮忙的，请尽管开口。”
　　听着这样耳熟的江湖语言，纹蕴忽然觉得好笑，这人怎么就和一般人不一样、没把自己当公主看呢。不过他说话的表情真诚坦荡，自己对他倒不像起初时那样反感了。
　　“你以后别随便闯进来打晕我的侍女就行。”
　　“在下遵命！”
　　“还不快走？”
　　“在下这就告辞了。”走了几步，男子倏地停下来，转身对纹蕴道：“若是公主以后想去大盛，在下或许可以帮忙。”
　　望着男子爽快的笑容，纹蕴一时恍惚，心里竟有冲动，想迫切答应下来。
　　“在下扬显云，后会有期！”
　　男子走了之后许久，纹蕴才猛想起什么，不由拍腿怨道：“光说名字有什么用，你得说住址啊！否则我怎么找你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