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惟君》是一九

10、

　　“你哭什么？”
　　纹蕴走近，才发现对方是个看起来年纪同她差不多大的，怪不得性子这么没收敛。
　　纹蕴指着自己，表情天真地问：“本公主长得那么恐怖，把你都吓哭了？”
　　“没，没…”小内官连连摇头，带着哭腔道：“奴才有罪，无意冲撞了公主，请公主宽恕奴才吧。”
　　“你跑那么急做什么？有什么要紧事？”
　　小内官看纹蕴一脸和善，没有打算惩罚他的意思，顿时放下心来。他回答道：“回公主，是魏公公，他…他疯魔了，奴才正要去找人…”
　　“魏公公？”纹蕴转向刘立，刘立却摇摇头，表示他也不清楚。
　　“他现在在哪儿，是哪个宫的？”纹蕴又问。
　　“回公主，魏公公是星辉殿的扫地公公，他的年纪大了，所以奴才才被分配到那里帮忙打扫，哪知…哪知…魏公公就发疯了…”
　　“噢…”纹蕴故意拖长了音，“我看，你不是去找人而是想趁人没发现的时候自己逃跑吧！”
　　这宫里谁都知道星辉殿闹鬼，谁也不愿意自己牵扯其中。
　　小内官听她这一说，复又跪下，声音已是凄惨：“公主恕罪！殿下恕罪！奴才也是走投无路了…”
　　纹蕴不再搭理他，俏皮地盯着纹霄：“反正顺路，去看看？”
　　星辉殿东侧的那条小径便能直通纹霄所在的朝阳宫，纹蕴以前很是想不通，纹霄并不是怕鬼之人，为何每回回宫都要绕开星辉殿，转一大圈的路。
　　纹霄神情很是不屑：“多事。淼镜阁可不在那个方向。”
　　“那我送你回去，行不行？”
　　“本太子不要你送。”
　　“好吧。”
　　正当纹霄以为她放弃了，要拉她走时，只见纹蕴玉手一伸，指着那个小内官吩咐道：“你，带路。噢，刘立，帮忙找个大夫过来。”话毕，她便跟着小内官往星辉殿去了。
　　“殿下？”刘立小心翼翼地上前询问殿下的意见。
　　纹霄猛地一甩手，心情烦躁：“没听见么！叫你去找大夫，你问我干什么！”说罢，他也跟了上去。
　　刘立一脸委屈地找大夫去了。太子殿下的脾气愈发恶劣，想到未来的处境，刘立不得不为自己掬一把同情泪。

　　众人到达星辉殿之时，魏公公的身体已经僵在地上一动不动了。停止的呼吸和逐渐冷却的体温告诉大家：他死了。
　　刘立找来的是一位懂医的老内官，像魏公公这样的奴才是没有资格看太医的。
　　那老人同魏公公是旧识，在迅速检查了尸体后这样回话：“回殿下、公主，魏老头是心梗突发致死。这种病发作得突然，若抢救不及时，当即毙命的可能性很大。而且，据奴才所知，魏老头还患有心疾，也就是人们通常说的精神上的毛病。”
　　“原来如此。”纹蕴转身问小内官：“你刚才那样恐慌，就是被他突然发病的样子吓着了？你说他疯魔，可还有什么别的症状？”
　　“回公主，魏公公很激动，他…他说，他看见了锦妃娘娘的亡魂，就在…在…”
　　“行了！”纹蕴再也看不下去小内官一副结结巴巴、贪生怕死的模样，果断出言打断：“什么鬼啊魂啊的，本公主统统没看见！我看是你们这些人疑神疑鬼才是！”
　　“刘立，叫人把这里清理干净。”，这时，纹霄吩咐了一句，接着牵了纹蕴的手，边走边责怪道：“热闹看完了，好奇心满足了没？明天就要去皇陵了，怎么在宫里的最后一天都不让人安生。”
　　纹蕴撇撇嘴，仍由他牵着，也不反驳。
　　“纹蕴公主。”
　　“谁叫我？”
　　众人只顾埋头走路，殊不料纹蕴公主倏地回头，这突兀的一句话在夜里显得格外响亮。
　　纹霄问：“什么谁叫你？没人叫你啊。”
　　“是个女人的声音。”纹蕴的表情认真，不像是在开玩笑。
　　身后的内官宫婢们听了这话，俱站在原地不敢动，仿佛双脚被钉住了一般。背后就是星辉殿，那个锦妃住过的星辉殿，那个永不消停的星辉殿。而他们的纹蕴公主，并不是个喜欢恶作剧、捉弄奴才的人。众人的后背似有阴冷的风若有若无吹过。
　　可还是有人肯定纹蕴是在开玩笑，比如纹霄。他不由有些火，语气也不怎么好：“现在还开什么玩笑！”
　　纹蕴的手被他拽得生疼，正反抗间，又听得一声温柔的女声：“纹蕴公主。”
　　“确实有人在喊我，声音是从星辉殿传来的。”
　　身后的众宫人集体一抖。
　　纹霄彻底怒了：“阿蕴！没有人唤你！那里刚死了人，你回去做什么！”
　　纹蕴抿紧了唇，不管不顾地挣脱了纹霄的手，大步跑回了星辉殿。

　　“不知大盛现在是什么什么样子啊…”
　　“你很想家？”
　　“十分想，想回去看看。”
　　“你那么想回去，是因为我父皇冷落了你么？”
　　“不，当初我远嫁辉朝，其实并非我心甘情愿。”
　　“所以，思乡心切、郁郁而终，这便是你早逝原因？”
　　“并非如此。我嫁了过来，本以为日子不会幸福，可陛下待我很好，皇后也对我好，我的母后早逝，父皇与我不亲近，陛下和皇后的关怀与照顾使我倍加感激，只是我这身体，从小便是在药罐子里长大的，注定寿命短暂，这是天命。”
　　“你这些年，一直都住在星辉殿里？我的意思是…你死之后…”
　　“是的，我在等你。”
　　“为什么等我，我们并不存在于同一世界里。”
　　“你不要慌张，也不要害怕。我一直想报答你父皇和母后的恩情，只可惜生前无机会。然而这念头始终存在我的脑海里，不曾忘记，看到你，我觉得机会到了。不过在这之前，你，可愿意帮我一个忙？”
　　“什么”
　　“代我回去我的家乡，看看壮丽的河山、繁华的都城，还有我生活过的地方…”
　　“我恐怕不能帮你完成心愿。明日我便要前往皇陵守陵了，要在那里呆三年时间，三年后我回来了父皇也不会准许我去那么远的地方的…”
　　“……”
　　“你为什么一定要让我去大盛？”
　　“……”

　　“公主…公主…”
　　纹蕴睁开眼，床边是神情焦急的小蝉。
　　小蝉见她醒来，不由松了口气，关切问道：“公主刚才做了什么噩梦，一直说的‘报答’、‘你别走’、‘不能去’这类的梦话。”
　　纹蕴没有回答，看看四周的布景，自己已经回到淼镜阁了。
　　小蝉继续说道：“昨晚公主魔障了似的直往星辉殿里冲，那样子可把我们给吓坏了。幸好太子殿下追上您，将您打晕了抱回来，不然奴才们只能原地愣愣站着，眼看着您进去而不知如何出手呢。
　　纹蕴一边听她讲，一边下床舒展了下筋骨，果然，后颈有点儿疼。
　　小蝉适时递上一杯热水，问：“公主现在没事了吧，用不用叫太医来看看？”
　　纹蕴摇头：“不必了，我又没生病，不用小题大做。”她揉揉额头，回想着那个梦，难不成自己真的魔障了？

　　云皇后来到淼镜阁时，纹蕴已经梳洗完毕，换上了素袄素裙，所有的行李也已经打点完毕。平日里，她不喜欢华丽的打扮，衣着方面讲究不多，这次前往皇陵守陵，只是收拾了基本的一些过冬衣物，随侍也只带了最为亲近的小蝉和花儿两人，一切可谓是轻装上阵。
　　“都准备妥当了？”云皇后轻声询问，眼里满是不舍。
　　“都妥当了，母后放心。”
　　“需要什么，到时候遣人捎个话回来，过段时候，母后寻个机会去看你。”
　　纹蕴含笑：“好。”
　　这时，小泉公公进来传话说：“皇后娘娘，纹蕴公主，陛下已经在去往永安门的路上了。”
　　“知道了。”
　　云皇后应了一声，之后执了纹蕴的手，两人一道出了淼镜阁。
　　“这便出发吧，莫叫你父皇久等了。”

　　马车行至永安门前。
　　纹蕴下车，在此拜别双亲。
　　云皇后已哽咽得说不出话来，智王心里也不好受，但也只能再次叮嘱纹蕴：“到了皇陵之后好生照顾自己，天气寒冷，不要冻病了。”见纹蕴乖巧答应，他又对着纹霄颔首道：“出发吧。”
　　纹霄翻身上马，停在队伍的最前方。
　　跟着，纹蕴也上了车，临行时，她忽然唤道：“父皇！”
　　智王何以不明白她的意思，于是点点头，微笑着对少女道：“父皇答应你的事情，不会食言。”
　　纹蕴这才放心地笑了，她最后向父皇和母后挥挥手，然后钻进车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