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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牛仔式的金属摇滚 ...

  •   汽车以时速50公里向前奔驰,已经完全把垃圾山甩在了身后。前面是看不到尽头的墨绿色公路,它由近至远形成一个笔直的箭头状。上面用黄色的胶漆做了各种各样的标记。公路两旁随时能见到几层楼高的巨大广告牌,大部分是惹人眼球的身材火辣的比基尼女郎,她们冲着来往的司机做着各种挑逗的姿势和神情,艾斯享受的同时也不明白为什么这些玩意能这么光明正大被竖在公路边。他抓着方向盘的手一直随着音乐打着拍子,这车真不错,虽然有点旧,但性能都很完美。车内的设施基本完好,除了坏掉的音响设备。不过很快他就发现了在一堆黄色书刊上面放着一台旧式收音机,收听效果很好,而且可提选择的频道意外的很多。
      两边还有延绵几十公里的荒地和沙丘,阳光落在沙子上面熠熠闪光。他们出哥雅有一段时间了,车子上了高速车道,两边的民房很快成了蚂蚁大小的黑点。艾斯从后视镜里看到路飞翘起来的光脚丫,他躺在后座里,一本足球杂志举过头,看的很入神。
      车里的空调很猛,艾斯都觉得自己在起鸡皮疙瘩。他调高了一点温度,回头说:“路飞,如果你觉得热就跟我说一声。”
      “噢。”路飞放下摆在驾驶座上的脚,他坐起来发了一下呆,肚子开始咕噜叫起来。旁边塞满了零食,他随意抽出一袋,往嘴里塞了一大把后凑到艾斯脑后,“嗨油夺距擦倒(还有多久才到)?”
      “还很早啊,这么快就无聊了?”艾斯张开嘴,咬下路飞递过来的食物。他摇摇头示意不要了,车子有点颠簸,他猜可能是路面长期没人保修的缘故。
      “艾斯,我们要去哪里?”路飞吞下口里的食物,语调清晰起来。他经常是到半路上才会去关心下个目的地,艾斯只当他是惯性的随口一问。他在后视镜里冲他笑了笑,说:“我们要去黄金海岸,不过在这之前,我们得先穿过圣马洛,然后找个小镇住上几晚,你周一还有球赛不是吗?”
      路飞伸长手臂——他的手要比同龄人长上那么一点,手掌很大,但手腕很细弱——轻松拿到了艾斯垫在收音机下面的地图。他抖开它,睁大眼睛去搜索那片狭长海域。
      “好远啊,艾斯。”他点着花花绿绿的线路图说,“开车要跑个一年。”
      “你不喜欢吗?我们现在可是免费旅行,环游世界。你瞧,什么都是免费的。”艾斯大声说,手在方向盘上面用力拍了两下。路飞的眼睛仍被那张地图吸引着,他看不懂,但他知道去数上面标记的红圈还有交叉,他数了一会,把地图折起来放好。
      “怎么了?你累了吗?”艾斯看了看他,觉得有点不对劲。路飞伸个懒腰,拳头差点打在艾斯脸上。他跌坐回后座,仰起脑袋。开蓬车对于他的吸引力已经降到了跟半袋零食挂钩,他只是这样看着它瞧,然后说:“艾斯,如果全世界我们都跑完了,那我们要去哪?”
      艾斯的眼睛动了动。后视镜里路飞只剩个脑壳出现在上面。
      “要跑完还很早啊,而且走完我们还可以重新来过,就跟绕圈圈一样。”他说。
      “可是总有一天会没地方可去的。”路飞重新翘起他的脚,“我们可以考虑去天上。”他开始大笑,这是他的惯常反应。路飞很好动,但现在确实没东西可玩,艾斯明白这一点。他只是无聊了而已。
      “也不错,不过在去天上之前我们要先去潜水。黄金海岸有最柔软的沙子和最蓝的海水,还有吃不完的水果和海鲜。你一定会喜欢那里的。”
      “是吗?”路飞黑色的眼珠微微转了一下,“我能不能抱着M16一起潜进海里?”
      “可是你会吓到那些可爱的姑娘的。她们会尖叫,那个声音你听了准会发疯。”
      “没关系,我会挑一个没有人的地方。”路飞说,“我带着M16,你带着FNC,我们一起去猎鲨鱼。”
      他想了一下,觉得这个方案非常可行,于是立刻精力百倍地跳起来缠着艾斯开始讨论。他滔滔不绝地阐述着他的猎鱼方案,还有不同口径子弹在水下的速度,随着路飞一贯的跑题,话题越来越偏,最后变成了讨论鲨鱼的各种做法。艾斯一边开车一边听,时不时还得插上几句话。他养成了这个良好习惯一大半要归功于他们这种日常交流,只要让路飞打起精神来,说什么都无所谓。
      大约20分钟后他们来到了一个收费站。它看上去相当破败,油着绿漆的收费亭上沾满了灰尘和油迹。艾斯把车子开到收费窗边,他敲了敲窗口的玻璃,没有回应。他等了一下,并不耐烦地摁响了汽笛。窗口处传来了碰撞的声响,一个有一头油腻棕发的中年妇女叼着根烟探出头来,她只是迅速往窗外看了一眼,一言不发,又跟一头土拨鼠一样快速把脑袋缩了回去。
      “一共1550比利。请支付。”她用含糊的语气说,艾斯听到了开柜子的声音。
      “真离谱,我们从雅利安过来也不过是800比利。”艾斯不满地摁着汽笛,他们的钱快不够用了,在抵达下一个目的地时还要住宿和食物补给。“你们这是打劫。”他说。
      那个妇人并不打算跟他讨价还价。她伸出粗胖的手臂,在窗边挂着的一张木牌上用力敲打。艾斯抬起头看到上面是每公里的收费标准,那些肥大的字母被红色的油漆张牙舞爪地标在那。
      “真操蛋。”他低声骂着,路飞钻到副驾驶座位上,从艾斯的裤兜里掏出一叠纸币。他选出几张递了出去,看着它们像变魔法似地从自己手指间消失。
      “她的速度可以避开子弹!”路飞瞪大眼睛说,艾斯揉揉他横在自己面前的脑袋瓜,示意他在旁边坐好。
      她给他们找了一大堆硬币。艾斯把它们小心收好,最后他抬出脑袋,用力敲了一下玻璃窗户喊:“请问这附近有商店吗?”女人再一次把头探出来,她用急促又粗鲁的语气大声说:“往前面一直开你会看到老切里的小商店,记得把你那破音量收小点否则你会把切里吓出尿来!”
      她气哼哼地关掉了窗子,顺便拉下布帘。这地方很荒凉,有时一天也看不到一个人,没有任何政府愿意接管这条路,官员们拿着纳税人的钱胡乱挥霍,却让这条曾经作为唯一通往南方城市的道路在一片荒芜中逐渐走向堕落——只有瘾君子和走私犯才会走这条路——她的肥屁股黏着椅子,大腿两侧全是汗,她从夹缝里看到那辆黑色小车仍旧停在那里,但她无心搭理,把那一叠零钞随意搁进柜子后扭开了电视。
      桌子上的小型电视机正在播放着一则无聊透顶的枪击新闻,无非是死了多少人啦、伤者送去哪里啦,还有就是当地政府官员出来过过场。她看着那个发言人近乎扭曲的脸,不耐烦又不得不继续等待下去,这是她在这里唯一的兴趣所在了,只要再过3个月,再他妈干个三个月,她就能拿到一笔可观的补偿金,然后坐飞机离开这个鸟不生蛋的地方去北方的香波地群岛,享受那里阳光和椰子汁。
      电视镜头突然一转,急转的声音打断了她美好的想象。新闻被截停了,一位样貌甜美的妞捏着一张新闻稿,用漫不经心的语调播报——她认得这是地方政府的专用频道,只要不是出什么大事,不会这样插播进其他频道里——“紧急消息,警方正在通缉一名高危持枪劫犯,现已证明曾在哥雅国内活动,并于今天12点15分左右劫持一辆车牌号为‘GF2205’的黑色私家车向西面逃逸,为防止再出现大规模的财产及人命损失,如有目击者请立即通知警方——”
      她猛地从椅子上挣扎着站了起来,由于用力过猛导致拉动布帘的尼龙绳应声而断。她的胖脸贴在玻璃窗上,那辆黑色汽车正缓缓开出,开车的那个男人似乎是从后视镜里看到了她,他探出头看了她一眼。
      她捂着胸口坐回到她的椅子上,在那一刻她以为自己肯定要死了,或者说刚才她差一点就死了,如果她的语气再恶劣一点的话,那家伙随时可以在她脸上开个洞。但直到那辆汽车开出了好几百米,这位快喘不过气来的收费员什么事都没有发生。她呆坐了一会,手伸到桌旁的旧式固话机。她用颤抖着的手拨动了哥雅王国警察局的电话。
      5分钟后,从哥雅总部警察局的电话接到了垃圾山警察分局里。半小时后斯摩卡与罗格精英部队在当地警察的带领下驾车驶上了这条荒芜之路。

      艾斯看到了收费员所说的小商店。说小一点也不过分,只是孤零零一间平房,灰色的墙面在荒漠里很显眼。门外摆了很多日常用品,上面铺满了灰尘。艾斯把车子停到路边,路飞打开车门钻出来,大大伸了个懒腰。
      他们只带了两把手枪就走进了商店里,门口是一块厚重的蓝色布帘,掀开后迎面而来一阵阵的酸臭味,就跟一个人十年不洗澡似的。一个老人靠坐在收银台前,他闭着眼睛,对来客充耳不闻。艾斯走过去看到他摆在手旁的一枝猎枪,于是他咳嗽了一下,那个老人睁开眼睛,只微微向他点了点头。
      “你好吗?我想要点新鲜水果和纯净水。”艾斯说。他在老人浑浊的眼睛里看不到自己的身影。老人咧开嘴,一个干瘪又无意义的笑容爬到他脸上。
      “这里的东西没有新鲜的,除了人肉。”他说,“去里面往左拐,记得别乱翻,我只负责收钱,不负责收拾摊子。”
      艾斯点点头。他回头看着路飞“你不一起来吗?”,路飞摇摇头,他直接跳上柜台前的一张椅子上面,桌面摆着一些零碎的糖果和烟卷
      路飞看着艾斯拐进商店的角落,他向柜台里端伸长脖子。“你好,切里。”他记得那位收费员的话。他向老人家伸出手,但眼睛的目标是那杆猎枪。那枪有点年头了,木制的把手已经磨损到看不出原来的颜色。但枪管保养的很好,看得出枪主人投进了不少心思在里头。老人家撇了他一眼,他干枯的手缓缓摩擦着枪柄,他说:“你喜欢枪?”
      路飞把塞在腰间的手枪大大方方抽了出来,黑洞洞的枪口正对着老人的脸颊。老人家扫了枪一眼,有点不屑一顾。
      “如果。”他说,“如果我还年轻,我会在你还没拉开保险的时候就把你的小屁股打开花。你们这种小鬼头自以为是,以为拿着一支玩具手枪就可以打天下,别让我笑掉牙了。”
      他从摇椅上直起腰,从桌面抓了一把糖果放在路飞面前。他露出了笑容,就像所有上了年龄的老人一样。路飞留意到他活动的那只手一直在打颤,而另外一只手臂则空空荡荡的,格子衫的袖子在肩膀下面打了个结。
      “来吧,试试这个。你应该更喜欢这些才对。”
      “我都喜欢,无论是这个还是弹头。”路飞剥了一颗糖果扔进嘴里,顿时满口酸味。他砸吧砸吧嘴巴,向老人展露他路飞式的笑容。“不好吃,你的东西过期了。”
      老人家大笑起来,他一边点头一边弯下腰,从钱柜里拿出几块巧克力和饼干。路飞毫不客气地把它们全部塞进裤兜里。最后他说:“我没钱,你不要告诉艾斯,否则他会骂我。”“艾斯是谁?”
      “我哥哥。”路飞说,他眼睛转向艾斯拐进去的那个角落。那里很安静,只有货架投下的阴霾的影子和隐约可见的蜘蛛网。他看向老人,发现对方也在看他。两个人同时笑了出来。
      “这间店我有一年长时间没打理啦,你看到的,我连动都很麻烦。以前是我女儿照看,可上一年她被这里经过的小混混给杀了,我连她的尸首都找不着。”老人家颤巍巍地把他的猎枪提起来,他把它跟路飞的手枪并排放在一起。它们的年龄差大概跟这一老一小差不多。“刚才,如果你哥哥不事先过来跟我打声招呼,那我会立刻开枪,你知道我已经养成条件反射了,那群混小子当着我的脸开枪,他们打断了我的手,然后把丽娜掳走。所以我现在一看到差不多年纪的年轻人就会生气,尤其是你们开车走这条路还带着枪。”
      “我们不是坏人。”路飞心不在焉地说。他把巧克力外层的糖纸剥开,已经融化的巧克力黏在他食指和拇指上面,他含住他的手指,把那点黏腻的甜味舔干净。“我们只是暂时找不到地方住下来。”
      “你们要去哪里?从这条路走只能去到鲸嘴,那里是块不毛之地。以前环境还好一点,能看到几个小集市,现在那只有满地子弹壳和骨头渣滓。”
      “我们会找到好地方的。”路飞又剥了一块巧克力扔进嘴里,“艾斯说的,我们要去黄金海岸。”
      “好吧,祝你们好运。”老人家伸出他唯一的手,路飞以为他要跟自己握手,但老切里颤抖着手摸了摸他的脑门。他额前的黑发被整整齐齐压在眉毛下面,发梢有点扎眼。但老切里的手很温暖。
      他深深咽了一口口水,喉咙既甜又苦。
      “如果你们还能回来,不妨过来看看我。只要我还有气,我会站起来给你们做个甜馅饼。上面还会有芝麻——”
      一颗子弹挟着风从路飞面前射进老切里的脑袋里,把他最后的尾音撞成碎片。他整个头部被这颗大口径子弹打成两瓣,笑意凝固在一半完好的脸上。路飞顺着倒塌的椅子摔在地上,那张生锈的高脚铁椅被他架在身前,又是几声震耳欲聋的枪响,弹壳打中铁椅,开出好几朵稍纵即逝的高温火花。
      路飞两次想去摸他的枪,但都被凶猛的火力阻止了。他拖着椅子迅速躲到柜台一侧,整个人蜷缩成一团。切里的尸体软乎乎搭在他头顶,鲜血跟水流一样淋在他身上。
      艾斯听到了汽车的刹车声。他马上扔开手里的零食杂物,在第一声枪声响起来时就冲到商店的拐弯处。他看着路飞掉落地面,然后躲了起来,他扑通狂跳的心稍微安稳了一点。
      “艾斯!!”
      路飞抱着脑袋大声叫唤他。艾斯抽出手枪,枪声来自他的右手边一排跟正门相对的破旧窗户,被震碎的玻璃大块大块掉下来摔成碎片。
      “躲好!别出来!”
      他猫着腰,在对方火力集中的情况下要跑到路飞那边是不可能的事。他注意到那一排排站立在窗户前的几个大货架,那上面堆满了积尘已久的各种杂物。
      “路飞,你先出去,拿着我的枪!”他没时间跟路飞解释太多,突然探出身把手里的枪滑向柜台,他感觉到子弹擦着他的肩膀和耳边飞过去,等他缩回身子的时才候发现冷汗迭出。
      枪不偏不倚就滑在路飞前面半米外的地方。他伸出椅子,用被打弯的椅脚把枪勾了回来。
      “你呢?”路飞抓着枪,切里的血让他的视野一片模糊。
      “我跟在你后面,你出去马上发动引擎!”
      艾斯深吸一口气,肩膀往最靠近自己的一个货架顶过去。那个货架重的简直要命,他费了好大劲才将它挪动了一个折角,但是这个折角足够为他挡住一部分子弹。他最后鼓起气力,躬身窜到另一个货柜面前,双手推动货柜让它倒向前面。骨牌效应带来了意料之内的效果,巨大的货架相继倒下,它们跟巨兽一样相互重叠,挤压间杂物纷纷往下掉,灰尘四处飞扬。
      艾斯看准了那些货柜堵住窗户的一瞬间,他大声说:“跑——”
      流弹依旧从空隙地方射进来。路飞弓着身子往门外冲,那块被子弹打得千疮百孔的蓝色布帘沉甸甸坠在门前,路飞撞过去的时候被它卷住了脸和胳膊,他手忙脚乱扒开它,一发子弹正打在门框上。
      他一口气冲了出去,由于过度紧张,他试了好几次都没有把车钥匙塞进钥匙孔里。最后他用枪柄打碎车窗,从车窗里钻进去发动了汽车。艾斯晚了十几秒,路飞在看到他的身影在布帘里出现前整颗心都是冰凉的,他听着小店里连续不断的枪声,突然觉得眼前一凉,他下意识伸手摸了摸,一额头的血。
      他猛踩油门,汽车发出狂暴的轰鸣声,接着艾斯怀里抱着一大堆食物和日用品跑出来。没等他跑回车子,从空旷的四周就传来了汽车引擎声,子弹穿透弥漫的沙尘打在汽车上。路飞抱着头钻到副驾驶座,他看到艾斯把那堆东西通通扔到自己身上,接着近乎蛮横地把自己从车窗挤进来。
      “坐稳!”艾斯踩满油门。汽车跟条蛇似地撞上了马路。
      两辆黑色轿车从商店的后面绕了出来。从倒后镜里可以看到后面还跟着两辆。他们的车速很快,目的也很明显——要把他们包夹在路中间。艾斯把车开的像过山车,连续不断的枪声在后面响起,但这也让艾斯稍稍有点放心——那群人收起了机枪。
      “路飞,你来开车!”
      艾斯俯身趴到后座。路飞连忙抓紧方向盘,汽车发出尖锐的打滑声,他费了点功夫才把它控制稳当。艾斯从后座扛起一把重机枪,这把老伙计是有点上年头了,还是出厂最早的批次,年龄相当两个艾斯的年龄相加。但性能一流,最重要的是吃得住火的同时后坐力还小。
      他们把那张小沙发绑在了车后,它为汽车挡掉大部分的子弹。艾斯拍开车顶,他深吸了一口气。
      “路飞,听好,我叫你刹车的时候就刹车——”
      路飞点点头。他有着不输给艾斯的驾车技术,但跟哥哥不同的是,他在兴奋的时候喜欢乱来——最好把车开到天上去——这是他一贯的理想。但是现在他一点兴致都没有,血把他整张脸泡的皱巴巴的,他觉得自己脸上大概脱了一层皮。
      他准确接收到艾斯给出的信号。刹车的力度控制在一个合理的范围,他听到汽车轮胎发出不痛不痒的尖叫声,接着是艾斯干净利落上膛的声音。
      艾斯突然整个人冒在了外面。狂风卷动起他满头黑发,把他的外套刮得猎猎作响。机枪扫射的声音在他听起来跟金属摇滚音乐一样,疯狂、杂乱、尖锐,带着能把耳膜捣烂的力量。他整个人跟着机枪震动,隆起的肌肉上青筋条条凸起,十足上了发条。
      后面的车马上乱了套。他们可能并没有估计到艾斯居然疯到直接扛着一支机枪就把自己暴露在大环境里。最开始遭到扫射的轿车挡风玻璃被打的粉碎,司机像疯了一样大叫着扭转方向盘,但子弹比他的动作要快得多,他很快成了名副其实的筛子。车子失去控制撞上另一辆车,把它挤出了车道。
      紧跟在后面的两辆车看准时机从公路两边驶了上来。有人拿出了步枪,瞄准车胎射击。路飞猛踩刹车,车子微微打了个弯向其中一辆拱过去。
      “艾斯,下来!!”
      他大叫。流弹已经让挡风玻璃岌岌可危,他缩着脖子,已经快看不到前面的路了。
      艾斯冲逐渐靠近的轿车开枪。他的扫射基本没停过,但对方似乎并没有因此乱掉阵脚,相反,他们看起来更像一种拖延,哪怕牺牲同伴。对方少了两辆车,但艾斯的子弹也迅速打完。他快速钻回车内并关闭车顶,同时爬到副驾驶座。车子已经跟余下两辆车异常接近,路飞咬着牙,他大角度转动方向盘,汽车以一种同归于尽的姿态撞上离他最近的一辆车。
      两辆车摩擦出刺耳的声音和火花,车上的人都晃得没办法拿稳枪。
      “趴下!”
      艾斯抓着路飞的头摁了下去,子弹打在车窗上,玻璃全碎了,在两个人脸上割开一道道口子。路飞闭上眼睛,凭着直觉控制着方向盘,接着砰一声巨响,他们的车子紧挨着一辆轿车冲出了车道,巨大的颠簸几乎将他们的心肺都颠了出来。车道与两边荒漠有着一定的高度差,两辆车子几乎是同时飞了出去,在半空中翻滚了一圈然后掉下来,艾斯死死抱住路飞,他紧闭着眼睛,两个人像被抛进了风暴里,失重感压制着心肺,几乎要吐出几口血来。后来车子稳稳当当滑向荒漠沙地时,艾斯都在怀疑自己是不是还活着。
      很幸运的是,他们不但活着,还完整无缺。但是车子没那么幸运,它只往前打滑几十米,前车盖就开始冒起黑烟。
      “操!”艾斯把头往方向盘猛撞几下,晕眩感被强行制止。他抬起头第一时间去看路飞的情况,见后者仰高头在大声喘气。
      跟着他们一块飞出来的汽车在地面打了个圈,似乎还能行驶。车里的人开始暴躁起来,架起枪朝他们一通乱射。艾斯抱着路飞倒向后车座。路飞曲起脚一脚踹开车门,两个人同时滚了出去。
      “艾斯,车快炸了!”路飞喘着气说。艾斯努力好几次终于从枪林弹雨的车座里摸出一把步枪,他一把关上车门,仔细一看手里拿着的是路飞的M16。
      艾斯有点哭笑不得。“这玩意能用吗?”他问。路飞一边擦脸一边点头。艾斯把枪塞进他怀里,他可不能相信一把随时会卡壳的玩具枪,谁知道路飞会不会曾经把爆米花塞进去当子弹。
      情况很糟糕。他们背腹受敌,前面另外一辆车在飞扬的沙尘里露出了轮廓。
      “听着,你现在躲到车屁股后面去。”
      他抓过路飞的手臂,把他推向自己身后。同时拉开紧闭的车门,子弹在他头顶飞过。他吸口气,身子贴着车垫摸到路飞的小铁箱。铁箱里头还有好几发□□,还有一把钢制自动手枪。他喜欢这把枪的造型,但是属于中看不中用的货色。比一般的自动手枪要大上几号,是很久之前一个枪贩子自己改造出来的半吊子玩意。但是情况由不得他考虑太多了。
      他迅速上膛拉开保险,普一回头发现路飞居然还蹲在自己手旁,没有一点要躲开的意思。
      “艾斯,你的手会废掉的!”路飞抓着他的衣角大声喊。艾斯在千钧一发间按下他的头,两个人滚到了车轮旁边,整辆汽车在子弹的冲击力之下像受惊的兔子一样摇来晃去。
      “蹲好!!”
      他撑起胳膊,前面开过来汽车轮廓在风沙中变得清晰起来。他半蹲在地上,以膝盖做支撑,双手紧紧压住枪把。
      “看你的了伙计....”
      他眯起眼睛。浑身肌肉绷紧起来,汗水混合着尘土滚滚而下。
      一声巨响过后,他整个人重重往后撞去。他觉得自己简直是要把后面的汽车掀翻。手枪打横飞出去,双臂随即传来剧痛,他暗自祷告希望没有伤到骨头。不过幸运的是,子弹顺利打了出去,并穿透了迎面而来的汽车整个防风玻璃。驾驶室里的人当场被轰没了大半个身子。汽车失去控制,车轮擦着地表转了个弯,车身横飞撞过来。
      艾斯下意识想逃,结果刚一起身发现全身没了力气,双臂几乎疼得抬不起来。
      “见鬼!!见鬼!路飞,快点——”
      他眼前突然一花,路飞脖子挂着他的M16,手臂绕过艾斯的腋下硬是把他拖了起来。
      “——走了。”
      艾斯咬着牙。在路飞的帮助下,他以一个狼狈之极的半跪半爬的姿势跑了出去。两个人的心跳到了嗓子眼,几乎是在看不清任何状况的情况下互相扶持着跑离汽车。紧接着爆炸声在后面响起,艾斯拉扯着路飞奋力向前一滚,接着整个人趴在路飞身上,双臂紧紧抱着他的脑袋。
      热浪跟尘灰一块袭来。他觉得自己应该是被灼到了,裸露在外的后背和手臂立刻跟被扒掉一层皮一样疼得钻心。路飞不断在他身下挣扎,他用尽全力才没有让他的小脑袋瓜在自己的臂弯里探出来。
      两车相撞引爆的同时,后面的车子也被推出好几十米,刚好撞上另外一辆汽车。火焰瞬间吞噬了车里的一切,伴随着爆炸声的还有迭起的惨叫。艾斯模模糊糊中看到着了火的敌人从车里冲出来,张牙舞爪,胡乱在地上乱滚乱爬,直到火焰蒸发掉他皮肤最后一点水分。
      他喘了好久的气,并紧张地看着眼前的一切。路飞掰开他的手臂,他差点被憋死,也跟条狗似地在喘。
      “他妈的.......”艾斯心有余悸地低声骂。同时他立刻开始心疼在车里的食物和剩余的钱,当然更痛心的是他那些枪。现在看来是他妈一把也不剩下了。他往地上吐口水,不妨路飞一下把他推开,口水立刻呛住了嗓子。他咳嗽起来。一边咳嗽一边抓着路飞的手臂不放。
      “咳——咳——你...你干嘛去?”
      路飞站起来。他端起脖子间的M16,耸动着鼻头。
      “有人。”他脸上没有任何吃惊的表情,仿佛这不过是件平常事。艾斯正要站起来,突然而至的枪声让他下意识去抓路飞的手。但抓空了,路飞迈开脚步向枪响的地方走过去。他看着一颗子弹从路飞脸侧擦过去,带出一串血珠子。他突然觉得大脑一片空白,如同上万颗大大小小的石头砸向脑髓,疼得他只想当场晕过去。
      路飞看到了那个余下的小杂种。他半趴在不远处,半边身体血肉模糊,连脑袋都被劈掉一大块了。但仍固执地架起步枪,上膛,扣动扳机。
      他知道自己中枪几率很小,那人连眼睛都快睁不开了。可是他仍是慢慢向前,他摸着M16,弹匣填满子弹。他的心扑通扑通在跳,一种未知的恐惧溢满心间。
      突然他看到艾斯越过了自己的肩膀。
      刚刚还站不起来的男人此时跟上了发条一样,肌肉精悍,似乎抹了一层油的肤色在阳光下散发出黑珍珠般的光泽。他带风的身体超过路飞,后者能闻到他身上那股汗臭和焦味。
      路飞停下脚步,他看到艾斯急匆匆迎向那个半死不活的家伙,那人仍在艰难地扒拉着步枪,他连手指弯曲一下的力气都快被上帝带走了。艾斯一把抓住他的衣领,然后举起他,先是在他肚子上狠狠来了一下,接着是一拳招呼到脸上。路飞听到那人脊梁断裂的声音,他跟块烂布条一样垂在艾斯手里,摇来晃去,嘴角和鼻孔流出混合了血丝的黏液。
      “艾斯!”路飞叫了一声。他其实没什么想说的,但他希望艾斯能停下来,而不是像个疯子一样对着一具尸体肆虐。他能想象到艾斯此刻的表情,失去控制的、暴戾的、忘乎所以的。
      他总是在头痛。痛起来一发不可收拾。
      “——你他妈到底干了什么,你开枪了!”艾斯对着那张失去了生命气息的脸大吼大叫。最后他把尸体重重摔到地上,用脚板碾压它。
      “我说艾斯!”路飞松开抓住M16的手,他擦了一把脸上的汗水,放下手时发现手里全是血。他继续狠狠擦了一把,然后向艾斯伸出手。“这不是我的血——我没事,真的。子弹没打中我。”
      “我一点伤都没有。”男孩用轻松的语气说着话。他知道怎么样才能对头痛管用。果然艾斯停下动作,他转过身,目无表情地查看了路飞抹下来的血迹,又伸手摸了摸他的脑袋。
      “为什么这么多血?”艾斯涣散的眼神慢慢集中起来,他有点尴尬地问。
      “是切里的。他死了,脑袋成了万花筒。我就在他旁边。”
      艾斯随即拥抱了他。他浓重的呼吸就像夏天的鼓风机,稍微碰一下就能把人灼伤。路飞的双臂绕过他的肩膀,他踮起脚,有点吃力地把艾斯的脑袋摁在脖颈间。
      “我没事。我们走吧。”他瞪着眼前滔天的烈焰说道。
      他们失去了车。两个人花了一点时间走回公路,然后意外发现被干掉的两辆车就停在不远处。一辆看起来还完好无损(如果无视挡风玻璃上面那个蜘蛛网一样的弹孔的话)。血淋淋的尸体趴在车窗上,不远处还躺着另外一具尸体。
      他们在两辆汽车上找到了两门机关枪还有一把自动手枪,加上路飞小铁箱里头的子弹和手雷,也不算什么都不剩下。艾斯把尸体拖下车,他发动了引擎,强劲的马达声让他忍不住吹了声口哨。
      “运气不赖。”他只觉满心欢喜。头痛还没完全褪去,但比之前好多了。他扶正一下倒后镜,从镜子里面看到路飞正在拖下去的尸体上忙活。没多久,浑身是血的男孩跑到车窗旁,向艾斯展示他掏出来的钱夹子还有香烟、身份证、驾驶照等等一堆乱七八糟。
      “看,艾斯,我们有钱住旅馆了。”路飞眼里都是兴奋的光芒,他把东西砸到艾斯的牛仔裤上面,直接从车窗爬进车内。艾斯一边嚷着小心一边捏他屁股。
      “我也有好消息。这车子可不比之前那两台,我们可以驾着它从天上开到海里。”艾斯嘿嘿笑着,车子猛然往后倒退好几米,还没坐稳的路飞差点摔向了后面。
      “坐稳,摇滚牛仔要上路了!”
      艾斯叼着一根烟含含糊糊地叫着。头痛已经完全消失了,洒满阳光的大路跟妓女一样岔开大腿在迎接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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