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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不确定的终点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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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依娜小姐今天起了个大早。她迅速梳洗完毕之后走出房门,这里是乔依娜小姐自离婚后拥有的一处物业,一间很小但算舒适的小平房,沿着平房隔壁接近45°倾斜的水泥阶梯大约500码的距离还有另外两栋,但这两栋要比女主人住的那间要大的多。这是乔依娜从死去丈夫那里夺回来的,她为此付出了一根手指和整个下半辈子。不过——她撇着嘴,让过去见鬼去吧,现在这三套房子就是她的了。就算她失去外貌失去青春,可这三套房子能给她带来足够的金钱,起码不会让她饿死。她把它们出租出去,每个月收回接近一万比利的租金,这是正常的情况,有时候——特别是生意不好或遇到不识相的客人——会折半亏损,这时候她就得去排队领救济了。她又撇了撇嘴,这是她心情不好的表现。最近世道很差,到处都是扛着枪的小鬼头,□□里鼓鼓囊囊但掏不出一个子。
她像一头笨重的老母牛一样爬到了石梯约一半的位置,然后喘口气。她告诫自己不能露出一点脆弱的样子,否则那些野蛮人就不会把你放在眼里,他们会继续关好他们的门窗(那是我的门窗),然后在里面把音乐放的震天响,就算你在外面怎么叫唤都不会来搭理你。她试过有一次,唯一的一次,她敲了半天门没人开,杀猪般的音乐刺激着她的神经,让她干出了傻事,她去叫了警察。这确实是件傻事,在这里,警察跟流氓没有区别,他们混在一起唱歌跳舞,还有把那些小针头往手臂上插,可是她那时居然把警察叫来了,她那会近乎真诚地相信着他们,直到那两个叼着烟的坏家伙砸烂了她的门。上帝,这个决定一点都不英明,她应该在外面敲门,哪怕敲到天荒地老,也强过叫来两个警察,他们砸坏了你的门,然后里面躺着几具被打烂的尸体。
她已经没力气撇嘴了。这条该死的石阶耗光了她的体力。她四根肥胖的手指抓住生锈的栏杆,就跟上面爬了几条焦黄色的肉虫子。幸亏这新来的两个住户都不喜欢开音乐,但他们跟所有男人一样喜欢足球,每天早上录音机里都会是各种各样的足球新闻。尤其是靠左边这户,乔依娜小姐怀疑他们的电视从没有关掉过。
乔依娜小姐的三栋房子都建在了这座被称为垃圾山的山头最高处,再往上就只剩下红泥花岗岩和上帝了。现在她终于踏上了这两栋房子中间的平台,她擦了把汗,拖着笨重的脚步往左边那栋房子走去。她是个精明的女人,在移动脚步之前先大声咳嗽两声,这是老习惯了,当然不全然是为了壮胆,还有就是告诫那些不识相的人,你们的老房东要来了,至少先把外面那扇铁门打开。
但左边那扇门静悄悄的。她背着手又咳嗽了几下,听到咿呀的声音传来。她皱起眉头转过身,看到右边房子里探出一个黑不溜秋的脑袋。那个黑脑袋迅速看了她一眼,又立刻把门关上了。
“还没轮到你呐。”乔依娜小姐气哼哼地说。她走到本应打开的那扇铁门前,她看到了大堆的苍蝇围绕在门缝里,它们连人都不怕。乔依娜小姐一直称自己有一颗金子般的心脏,它经得起任何考验——我当年断手指的时候都没哭——她想。但她伸向铁门的手已经在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
上帝,我不会做傻事了。这个操蛋的地方,人不像人鬼不像鬼警察不像警察——
她用力敲响了铁门。
波特卡斯.D.艾斯在一阵阵因头痛引发的痉挛中醒过来。
他的手表上面显示是6点15分,这个时间点有点太早了,他不得不挣扎着爬了起来。他做了噩梦,通常只有做梦才会引发那种剧烈的头痛,而且他几乎没做过让人愉快的梦。
他跌跌撞撞走出房门。不足十五平方的小客厅里塞满了旧家具和旧电器,都是些别人丢弃不用的。他们唯一能用上的一张小沙发就埋在那堆杂物里边,周围堆积了大堆零食袋子和罐装气水。电视仍在沙沙作响,几乎看不清画面。他放轻手脚往里面探了探,只看到路飞一只伸在沙发外面的手,手里还提着一袋薯片。
他站在那里看了一会,确定路飞没有要醒过来的意思才走进盥洗室。浴室里光线很昏暗,事实上整间房子都异常昏暗,窗户旁边堆满了厚重的杂物,连浴室里的一个小窗口也被他用一扇冰箱门给堵上了。他快速给自己洗了把脸,然后对着镜子发了会呆。他还没完全醒过来,浓重的黑眼圈挂在他的双眼下面,一头乱糟糟的黑发。
只剩下一小截牙膏。他为自己挤上一点,然后拿起另外一根牙刷。他细心地往上面挤出一条规规矩矩的长方条,确定它不会掉下来后把它横放在路飞的漱口杯上面。头痛减缓了一点,在他刷牙的时候甚至觉得心情还不错。待会要去一趟集市,把该买的都买回来,零食汽水牙膏还有电池。电视遥控器的电池损耗很大,他得考虑要不要买上一打好备用。
这时他听到了脚步声。就在石梯上,笨拙又沉重。他赶紧吐光嘴里的泡沫,从洗手池的下面掏出一把自动手枪。他把枪塞进裤腰里,贴着墙壁走出厅外。客厅的吊扇半死不活地转动着,为地面的人投下一道道会流动的光影。
脚步声越来越靠近,已经来到了门前,艾斯听到了来自房东太太的咳嗽声,但他没打算把手从手枪上拿开。他走到门边上,从成一条线的门缝往外看出去,确定她身后没有跟着任何人。
但这时她开始用力拍门。她的肥手掌就跟煎锅一样沉重,拍在外边的铁门上面就跟拍面条一样,她还在大声叫着:“开门。”
艾斯的后脑勺开始一阵阵抽疼,那该死的拍门声就跟针一样扎进他耳朵里。他一边开里面那扇木门的同时一边回头看,但他什么也看不到。路飞就藏在那一大堆的杂物里,艾斯没听到任何来自里面的声响。
“开门!开门!”那个老女人还在外面叫喊。艾斯一把拉开里门,他手撑在铁门的栏杆上,整个人几乎贴在了上面。乔依娜小姐似乎吓了一跳,就在她要重新组织语言的时候,艾斯冲着她低声说:“嘘,小声点。”
他几乎是挤着嗓子在说话,就跟动物的小声呜咽一样。乔依娜退后几步,她大声说:“我已经给了你一个礼拜的时间——”
“行了!”艾斯努力控制着自己的嗓音还有动作,他的手脚不听使唤,再让她嚷嚷下去指不定他就当场把面前两扇门一块踹飞。他们需要安静下来好好谈谈。需要她安静一点。“你小声点,夫人。你会吵到别人。”
乔依娜直觉到自己嘀咕了一句什么。但事实上她什么话也没说,只是那样站在外头。艾斯在门里跟她对话,她突然很庆幸自己当初为房子装上了两扇门。
“好的。”她顺从地把手收了回来,双手交握在腹前。这个淑女的动作让她的心安定了下来,她走近了一点,“我们说好的,最迟只拖延一个礼拜的时间。你们已经欠下三个月的房租了,再不把房租交清你们就得...离开。”她原本想说滚蛋,但那句话只在她脑里边悄悄滑过去。她看到了艾斯贴在铁门缝上的眼睛,它在居高临下地瞪着自己瞧。好吧,可能我确实太唐突了点,这么大清早——她低下硕大的脑袋,轻轻的、尽量温柔地说:“我们得遵守约定,否则我会很为难,你知道的,最近生意很差,这鬼地方——”
“我知道了,夫人,今晚你再来一趟好吗?我保证会把钱交到你手里。我以我父亲的名义发誓。”艾斯的声音柔和下来,他向对方微笑了一下。“今天还是太早了,我连裤子都没穿好。”
他看着乔依娜夫人慢吞吞地倒转身,然后一摇一晃地走下石梯。他冲着那个胖乎乎的身躯做了个口头飞吻,这是他们见她的最后一面了。
“艾斯?”他的弟弟,莫奇.D.路飞从杂物堆里探出半截身子,跟团软棉花似的叫唤。艾斯眼捷手快接住快要倒下来的几根钢管。路飞挠挠脑袋,问:“我们要走了吗?”
“我说了让她晚上再过来,你可以再好好睡一觉,下午我们才动身。”艾斯翻身扑到沙发上,小小的沙发容只能刚好容得下两个人。路飞翻身坐在他的大腿上,接着躺了下去。
“吵醒你了...昨晚情况怎么样?”艾斯把手伸进他的头发里,抓紧又放松。他问的是球赛,路飞对足球有着狂热的喜好,只要碰上联赛转播基本就不用睡了,天塌下来也不关他什么事。
“赢了,1比0,不过不大光彩,裁判帮忙。”路飞翻了个身,双臂穿过艾斯的腋下,顺便在他胸前擦了把口水。“情况不大好,下场要对自由人了。”
“胜券多少?”
“六成吧。可是我猜会打平。”
“下次是什么时候?”
“下周一。”
艾斯在沙发底下掏出一张叠好的地图,上面标记红圈的地方表示已经去过,打叉的地方表示不能再去。他咬开一只马克笔笔套,在哥雅上面标上一个醒目的红圈。
“好吧,让我们看看接下来要去哪...下周一下周一,必须得在下周一之前找到落脚点。”他轻声嘀咕着,地图摆在了路飞的背上,他腾出一只手,在上面斑斓的公路线条上仔细查询。路飞觉得眼皮慢慢沉重起来。
“艾斯,我要睡一会。”
“你要回房里睡吗?”
“不,这样就好。”他扭了扭身体,让自己以一个比较舒服的姿势抱着艾斯。很快他就发出了均匀的呼吸声。艾斯放下地图,他拨开路飞额前的头发吻了一下。头痛已经完全退下去了,但更多烦恼的事情才刚刚开始。
他们的车被随意扔在垃圾山山脚,一辆产自北海的老牌小货车,上面都是花花绿绿的涂鸦,副驾驶的车门已经损坏关不住,需要在里面扣上皮带或者链条。车门上不知什么时候被喷上了一只足球,还有红绿相间的球网,上面写了一行大字——“上帝给了你足球就别再抱怨了。”这是路飞最喜欢的一副涂鸦,尽管曾经有颗子弹穿过足球中心差点要了他的命。
车身布满弹窿。不过没关系,在垃圾山开枪就跟找妓女一样正常。但出了垃圾山情况就不一样了,你会在高速公路上奔行不到两百米就被警察逮住,然后他们会以影响交通秩序逮捕你。尽管你什么都没干,只不过是开着一辆全他妈是子弹窿的破车。
艾斯检查了一下发动机和油泵。这老家伙陪他们一起穿过了鸟不生蛋的雅利安沙地,在遍布残骸的汽车魔鬼城以时速30公里的速度前行,到达哥雅的时候它几乎全散架了,随后每跑个上千米就得歇上一歇,车屁股后面扑哧扑哧喷着黑烟,就跟患了哮喘病一样。它已经撑不下去了,在它歇菜之前他们必须得去重新找一台车。
艾斯盖上前车盖,力气稍微用大了一点,一下就把车盖给拆了下来。他从来不懂的怎样去控制自己的气力,他一直认为只要能分清拥抱和开枪的力度,那其他都可以忽略不计。他把车盖重新装好,然后开始检查轮胎。毫无疑问,油泵只能再支撑个10公里左右(甚至只有5公里),离合器也有点失灵。轮胎被小混混扎破了三个,而他们的备用轮胎只有一个。艾斯叉起腰,看来连开最后一次的机会都没有了。他环顾了四周,除了民房之外就只有别人丢弃的自行车。
“希望路飞不会想要带上你,伙计。”他摸摸车门那个足球涂鸦,上面的子弹孔有点扎手。他抚摸了它一下,然后抬起头向一辆看上去还能骑的自行车走过去。
时间是中午的11点45分,路飞已经起床并刷好了牙,现在正蹲在沙发看昨晚的联赛重播。他几乎不怎么出门,只会在夜晚的时候跟艾斯一块在房子后面的山坡上看看星星。在垃圾山的夜晚,没有什么比星星更明亮的了,尽管它们在久不散去的灰尘下显得很暗淡。这一带都是贫民窟,穷人们夜晚基本都会选择关掉灯早早入睡,当然个别时候——尤其是军队与平民交火的时候——这里会亮堂一片,有时燃烧的大火能把大半个天空照亮。但这种情况已经很少见了,一方面是政府管辖的范围扩大,另一方面是平民得到军火的途径越来越少。
艾斯坐上自行车的时候看了他们的房间一眼,仿佛能听到电视里传出来的主持人熟悉的讲说。随后他深吸一口气蹬起自行车,他必须要在一个小时内回来,分秒不多。这是他从三年前跟路飞定下的规则,如果他在说好的时间点内没有回来,那么路飞就一定要带着他的M16躲得远远的。但路飞一直不以为然,这也是艾斯一直烦恼的问题。他的弟弟是个乐天派,简直可以说是乐观的不像正常人,而一旦有突发事件就往往来不及做好反应。他们以前曾因为这个而吃过大亏,但现在不会了。艾斯不由自主地摸摸藏在腰后的自动手枪——最好不要让我在鸡皮蒜毛的地方浪费一颗子弹。他想。自行车的速度很快,炙热的阳光发疯地烤着地面,车轮胎黏着地表,发出一阵阵的焦臭味。
诺里奥猛踩刹车,他的心跳到了嗓子眼。这是从他自接到离婚协议书后首次遇到的不知所措的情况。他是个虔诚的教徒,尽管在近20年的生意生涯里接到不下100次的商业控诉,但凭着一些不能称之为光彩的手段,每次他都能逢凶化吉。他把这看做是上帝的恩赐,上帝会赐予他好运气,但上帝不会抓着他的手教他怎么开车。
他知道自己撞到了人。汽车开上了岔道,一头撞翻了摆在路边的一个水果摊。他紧捏着方向盘,敞开的衣领下面全是汗。开始有行人聚集起来看热闹,虽然只是三三两两的人,但足够让不法商人心惊胆战起来。他一边解安全带一边嘟囔着:“滚开,都别看了,滚开。”
上帝。他早上出门的时候应该相信新闻 ,然后选择躲开这一天。从昨天开始,这里就出现了大量的警察,虽然这地方乱得像狗窝,但这么大范围的警察搜查却并不多见。就在他出门的时候就遇到了两个,扛着步枪,像两只猎鹰一样仔细观察着周围的情况。这不是本地警察——诺里奥能把这里的每一个本地警员的名字倒背如流——他们跟那群吃干饭的家伙不一样。他开着车跟只老鼠似地躲开他们,等到再看不到他们的身影时诺里奥开始得意洋洋。他吹着口哨,看着档针从20跳到30,再跳到40——然后碰的一声——
他颤抖着走下车,绕到车头去查看。一辆旧自行车躺在他的前车轮下面,自行车车头跟根光木头杆子一样指向天空。车子旁边趴着一个人,他脸朝下一动不动,外套上面沾满了泥污和烂葡萄渣,他手里还抓着一个白色的塑料带,里头不知是苹果还是葡萄柚散落在地表上。
诺里奥蹲在他身旁,开始用手轻轻推动他。
“嘿,醒醒——”
他并不是真心地希望他苏醒过来,在刚才那突如其来的惊恐中冷静下来后,商人已经在心里盘算好了上佳的对策。这地方法律在金钱面前也得低头,他衷心希望这个男孩永远不要醒,然后他就可以给警察局塞点钱,让他们帮忙请个不错的律师,他会把一切扭转成一单普通的交通意外,他再假装诚恳地为这个小朋友的家人付上点钱,然后一切就该结束了。
“上帝与你同在,我的兄弟。”这是他心里的祷告。他继续摇动那个男孩,接着他睁大眼睛看到一根枪杆捅在了他下蹲的裆部上面。
那个男孩转过头向他微笑。他其实已经不能算是个男孩了,那是一张介乎与男孩与男人之间的年轻又英气的脸。他在咧着嘴微笑,但那杆枪却捅得更为用力。
“现在上车。”他压低声线说,“别乱动,装作带我上医院。如果你不听话我会打烂你整个玩意。”
前面出现了橙色的雪糕筒,一个穿着本地警员制服的男人提着自动步枪走了过来。他截停了一辆黑色轿车,车身有点旧,而且车头上面都是水果渣,他走过去的时候能闻到烈日下那股腐烂水果的味道。警员皱起眉头,他敲了敲前车窗,示意开门。
“打扰了,我是警员桑尼,编号是GY1125,现在麻烦出示一下你的驾驶照和身份证。”他的语气轻快,就像默念已经起草好的稿件。一个上了点年纪的男人摇下车窗,桑尼看到他旁边还坐了一个人,带着鸭舌帽和架着墨镜,看不清样子。那个男人的脸色不大好,他用微微有点颤抖的手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大叠的证件还有现金,一张绿色外皮的证件从里面滑落了出来,刚好掉在他的□□里。他捡了几次都没有捡起来,桑尼奇怪地看着他,他扶着车窗并把手伸了进去,把那张证件拿了出来。
他看了看证件上面的资料,又看看那个男人,他问:“诺里奥.本兰特先生是吗?”对方点了点头。桑尼摘下他的帽子,他弯着腰看着诺里奥:“你有什么事需要我的帮忙吗?你的脸色很差劲,我怀疑你还能不能继续驾车,还有。”他指着坐在旁边的那个男性,“这位是谁,能麻烦你摘一下帽子吗?我们现在正在通缉一个要犯,希望你们能够跟我们合作。”
“噢,不——”诺里奥的汗水跟流水一样滑下来。他尽量让自己冷静,放松点放松点——那根枪管子正捅在他的腰侧,就算隔着衣服也能感受到那种无形的寒冷——要拿出平时对付法官的那种灵活劲出来罗尼,他在心里为自己打气。他握紧方向盘,然后喘着粗气说:“难道你没看出他是病人吗?你在这里查看了我的证件那就应该马上让我过去,我得立刻赶到城里的医院!”
桑尼狐疑地问:“他病了?他是谁?为什么不能让我看他的脸。”诺里奥从他手里拿回证件,瞪着眼睛说:“小鬼,不怕告诉你,我在这里可是有30年时间了,这里每一个警察我都认得,你可以去问问他们谁不认识我投资商罗尼,但是我却不认得你,你一个新来的小鬼却来妨碍我一个老居民的时间——”
“听着,罗尼,我不是故意为难你,不过这是我的工作——”桑尼和气地说。“我不过是想看看他的脸。”
“好吧好吧,但愿你不会被这种病毒击倒!”诺里奥犹豫了一下,但还是摘下了身边人的墨镜,桑尼凑近点,看到一张近乎蜡黄的脸,脸上没有任何血色,紧闭的眼睛下面有着浓重的黑眼圈。更重要的是——这家伙臭的要命,比起烂水果的味道,这股味道简直让人头痛。
桑尼迅速撤离了身体,他向前面的警员打了个手势,雪糕筒哗啦一下收了起来。
“上帝保佑他。”桑尼同情地说,他捂着嘴巴向诺里奥致谢。黑色的桑塔纳很快开出了这个小小的临时检查站。
车子一路向垃圾山狂奔。艾斯摘下他的面具,一张模拟死人临终前的恶作剧仿真面皮。他背包里还有很多,有恶魔有小精灵还有各种动物,这玩意不但造型精细而且很廉价,适合送给路飞这种脑子里充满奇怪念头的小鬼。
“谢谢你的钱,先记着帐,我以后会还你的。”他对诺里奥说。他的心情因为刚才那位警察的表现而大好,他看到自己时神情简直像看到一具真的尸体。他只不过是带了个面具再撒了一点过期香水。艾斯咧嘴笑了出来,诺里奥紧张地看他一眼,那根枪杆还抵在那,他的肌肉因为过于紧张已经开始出现酸痛症状。
“喂喂已经到了,你还要开到哪去?”艾斯看到乔依娜的住房已经出现在眼前,可是司机忘了拐弯,车子还在朝前开。
“天哪上帝别杀我——我停车——别杀我求求你——”诺里奥有点竭斯底里地叫喊了起来,他突然踩下刹车,两个人都因为惯性向前撞过去。艾斯的枪一下卡在了驾驶座下面的空隙里。诺里奥趁艾斯拔枪的时候慌忙解开安全带,他跟一团肉球一样从车里滚出来,因为太过害怕整个人摔在了车旁。
“救命啊!救——”
艾斯的肘击让他一下失去了知觉。他的后脑勺肿起了一大块,但不会就此要掉他的命。艾斯把他拖出来,将他带到旁边一棵长在无数垃圾上面的枯树下面,顺便在他身上盖上一层纸皮。
“好好睡一觉吧,伙计,你的车我就暂时拿来用了。”
莫奇.D.路飞守着一个滴答作响的旧闹钟,分针每走一下他的汗就多了一点。听到了一声汽车尖锐的刹车声后他从沙发里蹦起来,提着他的枪冲到窗边,从夹缝里看到他的哥哥从一辆黑色小汽车里向他招手。
“艾斯!”他快速冲出门外。碰上艾斯刚出车里出来,他以一个不可阻挡的速度和姿势扑到艾斯身上。这是路飞独有的树熊式拥抱。艾斯捞住他的屁股,把他牢牢搂住。
“我没迟到吧。”艾斯仰起头问,路飞用力摇头,他指着那辆黑色汽车说:“我们原来的车子呢?”
“很抱歉,我们的老伙计不行了,我们就把他放这里让他歇息一下。现在赶紧去收拾东西,我们要马上离开。”
他们进入房间。第一件事是把藏在各处的枪支找出来,床底、浴室、电视机后面还有沙发下面。艾斯把它们堆在一起,他清点了一下数目,发现有一支FNC全自动步枪不见了。路飞在沙发下面掏出一大堆残骸。他得意洋洋地说:“瞧,我把他分解了。”艾斯奇怪地问:“你干嘛干这事,你的M16不是还没玩够吗?你这样拆下去咱们的枪很快就没了。”
“我只是研究了一下它的膛线和后膛,然后越拆越凌乱。但我保证会把它重新装起来,而且会变得比以前更容易上手。”
他抱起那堆零件,他把它们通通放进一个箱子里,箱里面乱七八糟放了很多东西,有□□、有微型手雷,还有各式不同口径的子弹。
“艾斯,我们能把沙发带走吗?”他们收拾了一会,路飞突然压着那张小沙发问。艾斯犹豫着说:“可是我们的车子太小,会塞不下去。”路飞脸上露出失望的神色,他转了两个圈圈,最后又走回来说:“我们可以把它绑在车顶,不会占用车里的位置还能防太阳。”
艾斯其实并不会拒绝他,他已经习惯了路飞的天马行空。除了很久之前他声称要把一只驯鹿带上车那次,他央求了很久,但艾斯还是拒绝了。那只驯鹿很可爱,可是他们会把它胖嘟嘟的肚子饿扁——他们连自己都顾不上。路飞为此生了他很久的气,两人那几天几乎没说上一句话。除此之外,他再没有不答应他的事。
他握着他的FNC Para,沉重的枪身让人感觉非常满足,艾斯用拇指不经意地摩擦着枪柄上的金属条纹,上面已经被他摩擦得开始褪色。有那么一会儿,他开始走神,眼前浮现出路飞在风雪里前进并决意不回头的背影。
——那是你答应的。你一直这样说。
路飞抬起头,他的大眼睛里倒影着步枪安静又沉默的剪影。他开口问:“艾斯,你听到了吗?我想到了个好办法。”
他惊觉过来。“噢,好的。”他答应着。“随你喜欢...不过不能绑在车顶,只能放在后尾箱。否则你就没办法享受开篷车了。”
路飞一下弹离沙发,他欢呼起来。
斯摩卡现在很安静。他不得不安静,因为太过暴躁会让空气变得更炎热,太阳跟打翻的火盘一样烤着柏油路面。就这样站着不动都能感受到□□像生了一团火。他万年不换的长袖警服扣子全开,汗水浸湿了布料,汗津津贴在肌肤上。他被他的女上司从遥远且气温适宜的罗格派到这个常年夏日永驻的鬼地方,那个女人还口口声声说你会喜欢的,那里的太阳能让你一直萎靡的生活重新燃点——他冷哼着,往几乎要冒烟的地面吐了口唾液。女人就是这种不可理喻的动物,只要她心情不好或者心血来潮,她都可以一个电话把你调到鸟不生蛋的地方,哪怕是冰川。一切要看她的心情喜好。
这是下午的2点26分,从中心都市罗格赶来的大批警察正聚集在垃圾山进行大规模的巡查,他们和当地警察合作,把垃圾山的商业中心通通封锁起来。而这批精英警察的头目,有白猎人之称的“烟枪”斯摩卡,正在一个检查站临时搭起的蓝色遮雨棚里大发牢骚。
“搞完这次就算拿枪指着老子的脑门我也不会再来!”他嘀咕着,抓起放在桌面的矿泉水喝了一口,入喉后发现原本冰冰凉凉的液体也变成了温开水。他差点一口把它们全喷出来,他大声咳嗽了几声,这时他的副手达斯琪向他跑过来。她是个年轻又有点迷糊的姑娘,清秀的脸上挂着一付大号眼镜。这里的炎热对她造成的困扰并不大,因为她可以穿上清爽的短式裙装。
“斯摩卡老大,科比那边说遇到了一个本地居民报警,说他的车被抢了——”她气喘吁吁地说。斯摩卡咬着嘴里两根似乎永远燃不尽的雪茄,他冲身后两个昏昏沉沉折腾电脑的警员说:“你们两个,跟我过去科比那边。”
“万一只是个普通的抢劫呢?你离开总指挥站的话会让调控变得很麻烦。”其中一个警员有点担忧地问。
“普通抢劫也比在这干等强,老子从不做这种没效益的事。”斯摩卡说,“这里暂时由休斯负责,达斯琪,我们走。”
3分钟后斯摩卡一行人到达了事发地点。一个形容狼狈的男人正缠着他们的分队长科比喊个不停。才刚刚上调至队长的年轻男孩显然被搞得不知所措。
“走开!”斯摩卡把那个男人从科比身上拔下来,男人开始哭闹起来。斯摩卡皱起眉头,他提着那个不像样的家伙,回头问科比:“发生什么事了?”
“这位是诺里奥.本兰特先生,是本地居民。”科比喘口气说,“他在一个小时之前被劫持了,一个年轻男人抢走他的汽车,还把他打晕扔在垃圾堆里。”
“你忘了一个很重要的信息,我是良好居民!一个品德良好的居民居然在自己地盘被抢了,而且那些吃干饭的警察居然一个都看不出来!”虽然被高大的斯摩卡拎着,但诺里奥.本兰特还是中气十足地大喊大叫起来。他在垃圾堆里醒过来后就一直在寻找着警察,一边找一边诅咒刚才那位放他们过去的笨蛋。他应该看得出来那家伙戴了面具的,如果他机灵一点的话。但是他没有,只跟头猪一样把他的脑袋从车窗里缩了回去。“我要投诉你们,等着吧,我的律师——”
“行了。”斯摩卡把他扔在地上。“听着,我只需要你两个问题的答案,别跟我扯些有的没的,我虽然是个警察,但不代表我不会揍人。”
诺里奥立刻闭上了嘴巴。斯摩卡掏出自己的小笔记本,开始发问。
“首先,那个男孩长什么样子?他脸上有没有什么特殊的标记,比如说一道伤疤或者胎记。”
“我...我不是很清楚。让我想想。”诺里奥吸着鼻子说,“当时我撞倒了他,等我去查看的时候他的枪就顶在......我的脑门上。我吓坏了,一直不敢看他的脸。但我在倒后镜里偷看了一点,是个很年轻的男人,皮肤是蜜糖色的,还有黑色的头发。”
斯摩卡跟达斯琪对视了一下。他打断了诺里奥的话。
“跟我讲重点,重点!他的脸上有没有伤疤?”他粗暴地问。诺里奥打个了颤,并更加强迫自己去回想那个男孩的脸蛋。上帝保佑他,他闭上眼睛,试图在记忆里搜查一切有用的信息。他想起了他在自己面前摘掉面具的那一霎,他脸上浮起的笑容,他的黑眼睛,还有他的——
“雀斑!”诺里奥脱口而出。他之所以留意到那些小雀斑是因为——他熟悉这些小瑕疵。他有一个17岁大的女儿,也有雀斑,但小姑娘极其嫌恶那些小东西,经常吵着要去做手术灭掉它们。就在那个男孩露出笑脸时,诺里奥突然认为长雀斑其实是件不错的事。
斯摩卡把笔记本收进怀里。虽然不知道是不是巧合,但经诺里奥这样描述,他确定自己这一趟有五成机率没白跑。
“科比去通知所有的伙计让他们现在立刻去截停所有出去哥雅的车辆,还有叫公路上全部加油站停止运作。从现在开始要封锁马路。”斯摩卡快步走向他的专用警车,顺便把诺里奥一块压上去。“听好,我们需要你带路,现在马上将我们带到你最后见到那个年轻人的现场。”
“我记得他要去的地方,那家伙把地址告诉我了,他不是本地人。”诺里奥紧张地说,警车的味道让他头晕目眩,他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垃圾山东区自编2450号,我死都会记得这个地方。”他大声说。
乔依娜小姐听到警车的鸣叫声时打翻了手里的牛奶罐,她正打算把罐子提到梅苏里的牛奶场里装满它,然后储存起来。她大口大口喘着气,整个人堵在门口。她看到一个咬着两根雪茄满头银发的高大男人朝她走来,后面还跟着一大群扛着步枪的警察。她暗暗在心里划了十字,并发誓这次以后她会成为一个真正虔诚的信徒。
“请问......”她胆战心惊地开口。斯摩卡把诺里奥从身后拉出来,他指着乔依娜的门前斜挂着的门牌问:“是这里吗?”
诺里奥再三确认,然后点头。斯摩卡向达斯琪打了个手势,后面那群警察立刻散开开始搜捕。斯摩卡撩开自己的外套露出精壮的肌肉,这地方热的叫人只想发疯!他走近乔依娜,他足足比她高了三个头,后者只觉的小腿肌肉在不断发抖。
“请问您——”
“你是不是有见过两个男孩,一个黑头发,蜜糖色的肤色,脸上还有雀斑。”斯摩卡的问话就跟机关枪一样,不会浪费一点口水和时间,“我只要你说有还是没有,有的话他们在哪?你最后见到他们是什么时候?”
乔依娜小姐脑袋是空白的,但幸好最近她一直在烦躁的事情为她提供了仅有的线索,她点点头,又似乎是不确认地说:“我是有这么一个租客...”
“租客?”斯摩卡大声说,把乔依娜吓得抖了几抖,她的眼神不自觉地飘向了她的两栋房子的方向,她似乎能看到那刚修好的门框还有门锁。上帝啊,她没干什么傻事——
斯摩卡在一瞬间抓住了她飘走的眼神。他带着剩余的几个警察快步跑上那一段石梯,乔依娜尖叫着跟在后面。
“长官,请你别弄坏我的门,我才刚修好它,请相信我是个好居民!”
她看到住在右边屋子里的那个黑不溜秋的家伙从门里探出脑袋,他慌张地扣着门,并企图向房间里其他的人发出一个隐秘的暗号。但这活他干的不咋的,斯摩卡掏出自己的左轮,冲那个脑袋隔壁三寸的地方开了一枪。白烟从枪口处散开,那个男人就跟被钉子钉住脚似地瞪大眼睛一动不动。他身后的房子传来了尖叫声。
“科比,你带人去捣掉他们,别放过一个。”斯摩卡收起枪,科比点点头,带着几个警察冲进了那间房子里。他径直向左边拐去,他的直觉告诉他就在这里,虽然要追捕的家伙不一定在。
“头,小心点,你还没穿防弹衣!”有手下在后面架好姿势,冲斯摩卡大声喊。斯摩卡冷哼一声:“要开枪的话刚才我举枪的那刹那就没命了,还会等到现在?”
他在乔依娜的叫声声一脚踹飞了那两扇门,灰尘和苍蝇一起飞舞起来。他把手摁在枪柄上,不愉快的心情又上来了。真他妈见鬼,他低声骂着。不仅仅是因为自己的配枪从7.05口径全自动步枪降格到一把破左轮,更重要的是,他闻到了跟自己差不多的味道,它就潜伏在这件房间里的任何一个角落。那种冷静、自制的却不乏疯狂意味的东西。斯摩卡把它称作为无法掌控的异种情怀,但可惜的是,味道虽然在,但却完全淡了下去。这里面空无一人。
面前是如山高的各种垃圾,只有厅中间有一个空出来的小小的空间,那里的地面还有被收拾过的迹象。斯摩卡小心避开那些杂物,其他警察也走了进来,还有满目泪水的乔依娜。但她很快被眼前的境况吓到了,如果她不是确定这里是她的物业,那么她肯定会马上逃出这个密封的垃圾场。
“他们差不多把垃圾山搬进屋里来了。”斯摩卡嘀咕着说,他走到窗前,那里也是大堆的垃圾,他弓着腰把自己塞进一个状似无意中空出来的一个夹缝里,微微低着头就能透过密集的钢制铁窗看到外面所有的动静。他眯起眼睛,双手做了一个瞄准的姿势——砰——砰砰——
“头,达斯琪大姐那边来电,说在附近找到一架满是子弹孔的废车,科比那边也快搞定了。”有警员来报道,斯摩卡大大吐了个烟圈,他站直腰来,发现这空隙窄的简直让人难过。他腾了几下没腾出来,站在外头的小警员嘴角在微微抽搐着。
“要笑就赶紧笑出来。我以为我会在你嘴巴开个弹窿吗?”斯摩卡瞪着他说,那个小警员浑身抖了一下,再也笑不出来了。斯摩卡费力地把自己挤出来,他说:“叫记录员再记录几条信息,立刻发送到总部和各处的警察局。”他一脚踢飞了面前的一个易拉罐,罐子迎着一台旧电器飞过去,并在上面砸出一个坑。“犯人是一个黑头发、约20岁上下的年轻人,脸上有明显的雀斑,加上身高约6尺2英寸,体型中等,还有就是惯用左手使枪。”
他走到厅中央,那里还有一台小型电视机。他打开了电视,都是雪花,只有模糊不定的声音告诉着他现在是一则新闻播报。他关掉了电视机,低头看着地面,明显这里曾放置过比较大件的物事,可能是一张弹弓床,也可能是一条沙发——可是他们没有理由要带走一条沙发——斯摩卡蹲下来,手摸在因为长期处于阴暗处已经呈现出青色发霉的地板上。他的视线顺着手指一路跟到一块掉落的木板处,他掀起了它,一张被撕成两边的便条纸扬了出来掉在他脚下。他犹豫着捡起它,并把它举到光线下面。他抬起头,烟雾笼罩了他的脸,但对斯摩卡的视力完全没有应影响。他用机械又冷漠的语调一字一顿地念出便条纸上面的字,很简单,全世界人类都会念的一句话。
我爱你——我爱你——我爱——
他把纸递到烟下,烧毁了它。
记录员已经做好了他的工作,所有人都在等着他。
斯摩卡站起来,他得去达斯琪那边跟他们汇合了。这一趟不是白跑,他在心底冷哼着。他经过乔依娜的时候看到她也用一种奇妙的眼神看着自己,既伤心又怜悯。他停在她面前,想了一下说:“别担心,我会让这里的政府赔偿你的损失。”
乔依娜猛地眨了眨眼睛。那种奇妙的情感从她眼里褪去,她又变回了可怜的房东女主人乔依娜小姐。她想道谢,但斯摩卡如狂风一样从她眼前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