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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第六章 ...
京城东郊十里处的长亭外站着一位中年男子,正伸着脖子向远处眺望。眼见着日头已经老高,可想等着人还没来,他不由地紧皱着眉头,脸上满是焦虑。快到午时,远处马踏环铃之声清晰传来,这男子面上一松,急切地小跑迎了上去,一见到马车立即呼叫起来,“少爷,马安奉老爷之命在此等候多时了。”
车帘一挑,马志洁面容憔悴地靠坐在软垫上,毫无精神地朝马安点点头,示意他上车,然后懒懒地问:“父亲有什么要事吗?”即刻就要回京了,这时让马家最心腹的大管家亲自来见自己,肯定是有大事。
马安恭敬道:“少爷,也没什么大事,只是老爷怕您一回京就要进宫面圣,来不及回家,特地让老奴来叮嘱您几句。老爷说皇上如今纳了两妃,您也该收收心了。皇宫内毕竟都是皇上的家事,您可千万别多言,如今朝廷局势渐稳,做臣子的还该有臣子的样子才是正经。”他说的小心翼翼,口气甚是卑微。其实马强对他说这番话时语气很是强硬,可他哪敢这样对少主子。
马志洁不耐烦地说道:“难道我在父亲心中就是这样不更事吗?安叔,你回去告诉父亲,什么时候该怎么做,我心中自是有数。”
“是是。老奴看着少爷长大,您的心智非常人可比,老爷就是太小心了些。”马安讨好笑道:“老爷还让老奴问问您,差事办得如何?”
马志洁听了奉承,脸色略微好看,淡淡道:“所幸不负皇恩。”朱氏兄弟在河间府那么一闹,谁还敢不听号令,当官的可没有傻子,明摆着栽赃嫁祸,不就是杀鸡给猴看。钱粮哪有性命重要。于是马志洁接来下筹粮之旅异常顺利,他心里也明白是怎么回事。只是那朱家兄弟太不把放他在眼中,他是决不可能放过这两个混蛋的。何况他心里也隐隐有着和皇上较劲的意思,你湛凞瞧不上我,派两个无赖来羞辱我,好吧,我也不会让这两个无赖好受。正在遐想中,突听车外一阵喧嚣,他不由问道:“什么事?”
马安挑帘一看,随即笑道:“少爷,这里是京畿卫外军的驻地。自从朱家兄弟把那些‘要犯’带回来后,这里就没有一天安宁。刑部和大理寺天天来要人,可朱家兄弟就是把他们扣在军营中不放。”
“倒是聪明,知道进了刑部和大理寺可就由不得他们了。”马志洁嘴角冷笑,心中一动,忙问:“皇上怎么说?”
马安道:“皇上扣着折子,似乎没有动静。”
“哦?”马志洁眉头一皱,皇上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想保那两个无赖兄弟?那两个混蛋有什么好?竟比我还受皇上重用?他心中一丝丝恨意不停涌出,突然大声唤来亲卫,斥道:“前方吵闹成何体统,还不拿出钦差的仪仗,让他们快滚开。”
亲卫莫名其妙被训斥,心头火大,立刻命人敲锣打鼓大声嚷嚷,“钦差在此,闲杂人等速速散开。”
一声高过一声的吼叫果然让吵闹的人群安静下来,只是这群人个个都用愤恨的眼神瞧着路过的钦差车队。“呸”,终于有个人忍不住骂了起来,越骂越愤怒,赤眼发狠地对刚才和他拉扯的那帮人挥舞着手中的大刀,吼道:“再不滚,你爷爷我手中的这把刀就不客气了。”
“朱武,你别乱来。这是京城,天子脚下。你等着,等着。”那帮文人哪里见过这场面,见他拿出拼命的架势,吓得嘟囔着跑了。
“呸。妈的,一帮子软蛋。”朱武气哼哼回到军帐,将军刀往地上一扔,委屈地对朱文道:“大哥,妈的,马志洁那混蛋回京了。咱们兄弟怎么办?还像老鼠一样窝在这里?”
朱文阴沉不语,半响才艰难道:“要是哥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咱朱家可就靠你了。”
“哥,你是咱家的主心骨,我不会让你有事。”朱武沉闷地说道。兄弟俩一时都默然不语,脸上俱流露出不安的表情。不知过了多久,有个内廷侍卫手执金牌令箭挑帘进来,威严道:“皇上口谕,宣朱文进宫面圣。”
朱家兄弟赶紧跪下叩首。临走前,朱武下意识地要去拉朱文的衣袖,却被朱文苦笑着躲开,摇头示意他不要轻举妄动。
皇宫是朱文第二次进来,没了第一次的惶恐和惊奇,只剩下满腔的苦涩和悲壮。他双腿如灌铅般跨入上书房,重重地瘫跪在地,虚弱地口呼万岁。大理寺卿孙达理和刑部尚书严谦低眉在一旁候着,眼神却冷冷看着朱文。另一边,马志洁面无表情低头不语,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郭桢扫了这四人一眼,按照心中揣测的皇上想法,小心翼翼回道:“皇上,此案关系重大,臣以为还是要细细选派精干官吏,慢慢细查方是上策。”他以为皇上是要拖字为上,哪知皇上一摆手示意他不要多言,漫不经心道:“此等大案需要尽快审明,朕不想冤枉好人,更不会放过居心叵测之徒。”
孙达理迫不及待地回道:“皇上所言极是,只是朱大人将人困在军营,妨碍臣等办公,不知有何居心。”
“皇上,微臣奉皇命前去剿匪,没有皇命,微臣怎敢将要犯轻易交予他人?皇上明鉴。”朱文几乎是带着哭腔说的。
“你的忠心,朕自然知道。这事不怪你。”湛凞微笑着示意郭桢扶起朱文,“郭相说得对,此案非要能吏不能审明。朕这些时日压着奏折,也是在多方考虑人选。如今马大人回来了,朕这审案之人自是非马大人莫属。”
马志洁猛地一惊,“皇上,臣。”
湛凞打断他的话,含笑说道:“此次筹粮之事尽显马大人才干,况且马大人又是当事之人,审理此案最合适不过。马大人就不要推辞了。”
马志洁见湛凞不容自己推脱,心里摸不准她的想法,硬着头皮偌偌地应下了,恨不得立刻回家和马强商量。
湛凞面上做出欣慰的样子,“这样甚好。朕命马志洁转任刑部左侍郎,会同大理寺共审此案。”
孙达理和严谦对视一下,严谦躬身道:“皇上,刑部左侍郎在职,这随意罢免,恐怕会引起朝廷非议。”
湛凞冷冷道:“前晋律法太过苛刻,朕要重新编纂。原左侍郎入了翰林院,替朕编修律法,这是天大的重责。他的品阶俸禄按原样不变,如何叫随意罢免?”
严谦讪讪赔笑道:“臣不是这个意思。臣是怕马大人没有审案的经验,恐误了皇上的大事。”
“所以朕才要让大理寺一同会审。”湛凞面色不善。
严谦吓得低头不敢再多言。孙达理暗骂严谦没出息,恭敬道:“皇上,那些人犯可否移交刑部或大理寺?”
“不必那么麻烦,天下初定,前朝余孽未清,移来移去,恐让贼人钻了空子,明日审案直接提人即可。都退吧。”湛凞甩了袖袍,转身进了内殿。
朱文见皇上走了,急得张嘴要喊,真要给这帮人审案,那他不就完了。郭桢在旁边拉了他一下,凑到他耳边小声道:“皇上这是在保你,还有一夜的时间,什么做不成啊。”
朱文脑袋这时才透出一丝清明,晃晃悠悠回了军营。朱武见他傻坐着,急道:“哥,你倒是拿个主意啊。”
“能拿什么主意。让兄弟们死咬不放。”朱文颓唐道。
“大哥,咱们也在前晋的军队里待过,这些人是什么德行你我都清楚。现在谁他妈都知道匪徒是假扮的,别说过大刑了,惊堂木一拍,他们就怂了。”朱武急红了眼,狠道:“不如灭口吧。”
“你以为我没想过吗。现在杀了他们,不是明摆着做贼心虚吗,这笔烂帐那些混蛋一样会推到我们头上的。”朱文使劲地抓着自己的头发,最后无力地道:“走一步算一步,咱们兄弟俩必须得保一个,你别掺进来,有什么事都往我头上推。”
“哥,这叫什么事啊。”朱武痛苦地蹲在地上。
次日清早,刑部就派人来将于元廷和那三个大户带走了。等到了午时,又命人来传朱文。朱文一到刑部大堂,见于元廷四人面带轻松,心中便绝望起来。果然这四人反了口供,孙达理一口一个屈打成招,说他诬陷。朱文只能咬紧牙关,坚决不认。
马志洁高高坐着,喝茶看戏,好不悠闲。昨晚他和父亲商量了半夜,皇上让他审案,是要坐实他马家和董家的敌对事实。可皇上要是灭了董家,腾出手来就得灭他马家。经过此次河间府出事,他也明白了,湛凞不拿他当回事。要真想让湛凞倚重自己,就得壮大实力到让湛凞不得靠着自己,所以董家这个敌人就得慢慢灭,慢到他能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之时,所以这案子他要给董家个面子。就像前晋一样,董马两家这时要斗而不破。
孙达理见他袖手旁观,知道他是在卖人情。这人情不要白不要,态度也跟着傲慢起来,一声声高声叱呵朱文,看样子就是要置人于死地。朱文也知此时除了硬顶再无他法,总不能供出皇帝吧。孙达理明白朱文是不会认罪,冷笑一声,命人去传唤那几个“匪徒”,刑部大堂什么刑具没有,再牢的嘴也能撬开。
朱文死寂一般跪在地上,脑袋里一片空白。小半个时辰,差官气喘吁吁跑来,口齿不清慌道:“大人,嫌犯全部暴毙。”
孙达理脸色剧变,“什么?你说清楚。”
差官大口喘道:“下官去军营提人时,发现他们都服毒自尽了。”
孙达理恨得差点将惊堂木扔出去,他当初先传朱文来问话,一来是想当面揭穿朱文,给皇上个下马威。二来当着朱文面,也是告诉皇上,他孙达理可没有刑讯逼供。哪知棋差一招,皇上给他来个死无对证。以为这样我就能放过朱文?他恶狠狠拍着惊堂木,喝道:“朱文,嫌犯自尽,你难逃其责。说不定这里面另有隐情,本官要上折求皇上彻查此事。”
“不管我大哥的事。”朱武瞪着眼从外面进来,凶狠地盯着孙达理,“嫌犯是我在看守。”
“好好,来人,将朱家兄弟关入大牢。”孙达理可不会被朱武吓到,发狠道。
“孙大人好威风,竟管起了京畿卫的事。”大堂外一个阴冷的声音响起,明明音量不大,却让人感到彻骨寒意。
孙达理后背只觉一热,心中却是一凉,来人盔甲鲜明手按腰剑,正是卫绪。
“下官见过卫大将军。”孙达理按住心慌,拿出不卑不亢的态度,说道:“这两人事关要案,本官也是奉皇命办案,望大将军体谅。”
“京畿卫是皇上的卫队。”卫绪冷冷看了一眼孙达理,“他二人犯错自有军法处置。若是孙大人有证据指证他二人诬告朝廷命官,本官当然不会阻碍孙大人办案。若是没有。”他不再多言,只是冷冷“哼”了一声。
孙达理气得嘴唇都在哆嗦。证据?都被灭口还有什么证据。一直冷眼旁观的马志洁突然插话道:“不知大将军用何军法处置这二人?”
卫绪面无表情道:“看管不利,失职之罪。罢免官职,罚一百军棍。马大人是怕本官包庇吗?来人,当着马大人面,行刑。”声音毫无感情。后面上来两个如狼似虎的士兵将朱武按倒在地,扒下他的裤子,露出白花花的肥肉,举起手腕粗的木棍毫不留情地使劲打下,一时间血肉横飞。朱武死命地咬着衣带不出一声,朱文双拳紧握,泪水就在眼眶中打转就是不让它流下。
孙,马两人被这血腥场面弄着直皱眉头。很快,刑罚结束,朱武已经奄奄一息。卫绪漠然道:“若是两人大人有证据证明朱家兄弟违背律法,大可上折子请皇上做主,本官绝不庇护。”说完,大手一挥,示意手下将朱文、朱武带走。
回到军营时,朱武已经昏迷。朱文看着忙绿的军医,滔天的恨意涌上脑门。他“扑通”一下跪在卫绪的面前,颤声道:“多谢大将军。”
“要谢,你还是随我去谢皇上吧。你放心,我已吩咐过,刚才的棍罚不过是伤了皮肉,未动筋骨。你兄弟性命无忧。”卫绪还是一如既往板着脸。
再次见到皇上,朱文犹如受了委屈的孩子见到母亲,放声大哭。等他哭够了,湛凞才淡淡道:“你可知错了?”
朱文抽泣道:“知错了。微臣不该鲁莽行事。可是那个马志洁欺人太甚,要不是他出言拦阻,那个于元廷早死了,臣的弟弟也不会受这个罪了。也是臣有私心,怕闹大了担罪责,所以也没敢对于元廷怎样。”
湛凞点点头,“对付这些狡猾如狐的贼吏,你一手软他们可不会放过你。朕这次保了你,下次你可就没这运气了。不过朕一言九鼎,仍许你知府之职,过几日你去上任吧。这回可要学聪明些,定要替朕除了豫平那些蠹虫。还有,朕不知道你如何和马大人结怨,只是如今朝廷正在用人之际,你好自为之。至于你弟弟,朕会命卫绪关照他的,你就安心吧。”
朱文重重磕了个头,“微臣肝脑涂地不能报答皇上的知遇之恩,皇上您放心,臣就拼上一死也要将那些蠹虫除去。”
“不要天天打打杀杀,要用脑子。你好好想想怎么做,先退下吧。”湛凞打发了朱文,转身对进来的闵仙柔笑道:“百姓有了粮安定下来,我这心里也就有底了。”
“你在朱文心中埋下一根刺,将来是打算用他这把刀斩了马志洁?”闵仙柔微笑着望着湛凞,此时她的身孕已有四月余,小腹已经微微隆起。
“他心里哪有江山社稷,只是为了他龌龊的私欲。要不是想稳住马强,我早要了他的命。”湛凞轻抚着她的小腹,无比满足。
闵仙柔把手覆在湛凞的手上,说道:“经过此事,马志洁想必也暂时收了他的妄想,看他对朱氏兄弟的毫不留情,董马两家又要回到明斗暗连的格局上来。还是要小心他们翻起大浪。马志洁留下的户部空缺,你打算让谁来接替?”
“王功名吧,科考结束,他也算立了功绩,给他个实缺,非议也不会那么多。我的钱库可不能给个二心人看管。你如今也不要忧烦太多,对胎儿不好。”湛凞安抚道:“再过些日子就是科考,我会派人紧盯着。”
闵仙柔温柔地看着湛凞,“我明白,让她平安出生才是最重要的。你放心,我不会让她受一丝危险。”
“不光是她,你和她都要平安,我才能安心。”湛凞蹲下,将耳朵靠在闵仙柔的腹部,静静地听着女儿的动静。
其后的朝政上,马志洁和孙达理上了个含糊的折子,只说是没有实据。郭桢力争道:“启奏皇上,那些凶犯领间□□,听闻要审讯过刑便一起自尽。只从这一点便可看出这些人必定是长期训练的死士。臣觉得此案定与反贼有关,于元廷逃脱不了关系。望皇上严惩。”
董平不屑道:“那为什么他们不在捉住时当场自尽?非要在画押之后提审之前才自尽啊?”
郭桢不急不缓道:“这就要问于元廷了。为什么画押之后那些大户们全部口供反复啊?似乎是在等有人救,等不来之后又在自保啊?”原来那日公审不成,马志洁和孙达理一商量,索性先把人都关进牢里,再图后计。朱文受命乔装混进了刑部大牢,没有去见于元廷,只是对那三个大户又是踢打又是威胁又是利诱。那三个大户也明白了,这时已经死无对证,唯一能定罪的就是他们以前画押的供词,要是于元廷再不认账,将脏水全部泼到他们身上,那就不光是自己的命没了。谋反、刺杀朝廷命官那是要诛九族的。死自己一个总好过连累全族。这三人只能硬着头皮咬定于元廷。郭桢自然知道这一切,所以才不慌不忙反问董平。
董平也知道于元廷已经是个弃子,冷“哼”一声不再说话。马强看似打圆场般说道:“启奏皇上,犬子已调往刑部,这户部右侍郎一职已然空缺,不知皇上希望谁来接任。臣以为——”
湛凞突然出声阻止了他,“这是要职,朕再思量下再说。虎父无犬子,马志洁不负皇恩,筹粮一事功劳极大,马大人教子有方啊。朕决意赐马志洁男爵封号,以示嘉奖。众臣工还有何事要奏,无事,就退朝吧。”
马家父子叩首谢恩,大臣们跟着跪下恭送皇上,随后起身纷纷恭喜马家父子,可当事人心中却有苦难言。董平搀扶着董桦,一语道破天机,“削了实缺,给个虚名,马家真是亏大了。”
“不用去管他们,现在我们要准备科举。”董桦冰冷的声音完全与他慈祥的相貌不符,“她不是用无赖对付我们吗,我们也用无赖的法子对付她。老夫要让她知道,把读书人逼急了,耍起无赖来,可是要比真正的地痞流氓厉害千万倍。”
圣启二年三月初,京城大街来往的行人中已经有不少头戴方巾的书生。自皇上重开科举的圣旨颁布全国后,有不少顽固酸儒瞧不上湛凞这个女皇帝,暗中抵制不愿科考。也有人怀疑女子坐皇位,怕江山不稳,不敢轻易来参加科举。但权势诱人,况且圣旨中参加科考的限制几乎没有,一心想博取功名的书生也有不少,所以这些日子上京的人陆续增多。祁淮冠一直忙着整理考生报名的名卷,身体上虽累,但不及情绪上的紧绷,虽说他只顶着主考的头衔,但出了事倒霉的还是他这个主考,他也不是呆子,那些“暗涌”肯定会冒头的。他下了大功夫,将贡院四周加固,又调来大批礼部官员设三道关卡协查考生,又上折子请求皇上调重兵把守,自以为万无一失。
一晃间,三月十五已到,由于考试定在卯时,所以天未亮就有大批今日参考的考生涌向贡院。等考生都入了场,祁淮冠带人巡视了一遍,没发现任何问题,这才稍许安心,回到屋中命人沏了壶茶,这还没品上一口,有个小吏就急匆匆跑进来,哭丧着脸道:“大人,不好了,闹起来了。”
“我才巡视过的。”祁淮冠惊得都顾不得称呼了,“怎么回事?快说。”
“下官也不清楚。刚还好好的,正要公示考题时,突然有几个考生发了狂似的跑出来,见东西就砸见人就踢,嘴里还叫骂不堪。我们好些个人上去要擒他们都拿住啊,有一个考生还拿头撞墙,俱是做出拼死抗争的样子。贡院外也不知从哪儿来了一帮子儒生,也是高声谩骂,全是大逆不道之言啊。现在考场内外全都乱了,考不下去,大家纷纷要退场,还有人想往贡院里闯。大人,这该如何是好。”
阴谋,都是有人预谋的。祁淮冠心里凉了半截,急吼道:“大逆不道之言,能胡乱说嘛。兵呢?干嘛不抓人。”
小吏也顾不上下级的仪态,急叫道:“贡院外的那些儒生都是浑身浇满了油,手上还持着火折子,谁敢靠近他们就自焚。而且您是这儿的主管,都等着您发话呢。”
“他们不想活,干脆杀了,传本官命令,”祁淮冠还未说完,就被小吏打断了,“大人,您三思啊。外面全是老百姓围观,您要下这个令,等于是当着天下人的面杀了读书人,您的名声可就完了,您以后还要不要立足于世。况且在考生面前杀考生,谁还敢来考试?这次科举就得毁了,皇上会饶了您吗?”
这小吏显然是祁淮冠的心腹,一番话直让他冷汗直流,他也是读书人,自然知道读书人的口舌会有多毒。他强自镇定,“王功名,王大人呢?他是副主考官,怎么不见人?”
小吏明白他是想拉着王功名一同担责,苦笑道:“王大人殿前行走,随皇上在上早朝呢。”
“皇上?对对对,”祁淮冠像抓住救命稻草般,慌忙道:“我要赶紧进宫禀告皇上,请圣上定夺。”以他多年当官的经验,深知这时不作为比乱作为要安全的多。当他跪在大殿上结结巴巴将考场暴乱一事说出后,没有预想中等来皇上的暴怒。
“他们为何无缘故的大闹考场?”湛凞的声音冷淡自制。
“臣不知。”
“不是有许多大逆不道之言吗?说给朕听。”
祁淮冠哆里哆嗦,最后把心一横,胆颤道:“这帮反贼说皇上您,您牝鸡司鸣,颠倒伦常,上天必将大祸于人间,说您不配为天下主。”此言一出大殿一片死寂。
湛凞倒是呵呵笑了,笑声不大却回荡着在每个人心里,震得大臣们心里发寒。“诸位臣工以为此事该如何处置?”
孙达理迅速和董家父子交换了眼神,出列道:“皇上,臣以为如何处置关系到天下读书人的心,切不可鲁莽行事。老太师门生遍及天下,可以说是天下读书人的恩师,若是老太师出面好言相劝,想必这场闹剧定可化解于无形。”他说的轻描淡写,好似要为两个吵架的人劝和一般。
湛凞强忍着心中即将爆发的火气,笑道:“孙大人好胸襟啊,有人骂朕,对孙大人来说这就是一场闹剧。你做闵踆的臣子时,也敢这样以为?”一股冷冷的杀意在整个大殿内蔓延开来。
孙达理显然有备而来,镇定自如道:“皇上误解了臣的意思。读书人素来固守纲常,这也是读书人的气节。自古至今,皇上之尊是绝无仅有,有些读书人脑筋僵固,对我大端朝多有误解也是常情。只要老太师出马,慢慢周旋化解,定可使天下读书人都归心于我朝。”他张口闭口都是读书人,神态里透着一股傲慢。是明着告诉湛凞,你有武力,我有文笔。你湛凞可以对我们这些官员对兵戈,你敢对你天下的读书人动武?一副笔墨,一口利牙,口诛笔伐,保管天下对心有怨恨,让你在史书上遗臭万年。
董桦满意地瞧着这一切,迅速对自己人使了个眼色。接受到指令,董氏党羽皆跪下齐声道:“还请皇上让老太师出面斡旋,切不可妄动兵戈,伤了天下读书人的心。”
郭桢、王功名等人又是气愤又是无奈。动兵戈?那些大闹考场的人明显就是被人指使的死士,要是普通书生早被拿下,哪会形成对峙局面,一旦动武只能杀人。血流成河的场面,经过这些士子一传,天下会怎么看皇上?读书人的嘴可比说书人狠多了。就算这次科举能勉强完成,那以后再要开科,谁还敢轻易来参考。不拿人?任凭这些人闹下去,皇上威严何在?无论怎样,到时流言四起,好不容易才得来的安稳局面将会功亏一篑,后果不堪设想。为今之计,只能让有威望的大儒出面安抚,然后号召士子共同仇忾闹事之人,用读书人对付读书人才是上上策。这样一来再怎么打杀也不会引起太大风波。只是,郭桢环顾身边己方的人,他们都是从端地来的,在中原哪里会有什么名望。董家他们,唉,居心不良,说不定此次事件就是他们致使。想到这,郭桢打了个冷颤,他们想把天下读书人的心收归己用,对抗皇上?
湛凞隐在袖袍里的双手掌心已经被指尖攥住血痕。这个时候屈服容易,可以后呢?读书人,那是天下的笔杆、言路,都被董家收了,她湛凞不就成了聋子。董家成了所有读书人的头领,这个地位真能和她这个皇帝分庭抗礼了。她还怎么除董家,还怎么治江山。若是连这个坎都过不去,她还拿什么去保护她的仙仙和女儿。想到这,她心中柔软万分,一股喷薄而出的热流席卷而来,浑身上下顿时充满了力量。湛凞仰头大笑,“孙大人所言甚是。不过老太师年事已高,不宜劳累。朕决定亲往,看看孙大人口中的读书人气节究竟为何!传旨卫绪,摆驾贡院。”这声音清脆高亮,震慑着每个人的心神。郭桢热泪盈眶,他知道皇上这一去面临的谩骂侮辱会是极其不堪的,但是眼前这个年轻的女皇帝却是那么的坚定、无畏、勇往直前,早已不是十多年前他初见的那个五岁小女孩。他突然间觉得心中安定无比,他坚信跟着这样的皇帝,他的抱负、理想一定可以实现。
董氏党羽一时傻了。历朝历代哪有这样的皇帝?送上门当面被人辱骂?她就不怕失了天子的颜面?可是皇上自己的人都没劝阻,他们更不好开口。还在互相使眼色想对策之时,皇上已经大步出了殿堂。
此时贡院内外已经乱成一锅粥了,百姓们里三层外三层围个水泄不通。几个回合一来往,卫士们就知道这些敌人都是训练有素的亡命之徒,只能杀之不能生擒。可京畿卫被卫绪调/教的纪律严明,没有命令是不准滥杀的。偏偏祁淮冠又跑去求援了,卫士们只能干等着。
正在嘈杂不堪时,远处传来整齐的踏步声,铿锵有力。外围的老百姓扭头一看,吓得直往边上躲。一排排一列列手持利刃盔甲鲜明的京畿卫杀气腾腾地跑了过来,闪开众人。紧接着几十人齐声高和,“皇上驾临,所有人跪迎圣驾。”
“哗”的一声,整个贡院外除了那些个冒充的读书人,大伙皆是伏地噤声。雕龙描金的辇车缓缓驶来,四周不是气派奢华的仪仗,而是寒光凛凛的长枪。卫绪翻身下马亲自挑帘。
湛凞挺身而出,却并不下车,长身而立在车辕上,目光威严的扫过四周,一丝冷意挂在了嘴角,“朕不进贡院,让考生全部出来。”
“遵旨。”卫绪气势如虹,大手一挥。片刻,所有考生低头蜂拥跑出贡院,立即跪倒在地。当然那几个有意闹事的和他们在外面的同伙汇合在一起,互相使着眼色紧盯着不远处的皇帝。
湛凞看都没看这些人,只颇为和善地对跪着的考生道:“都平身吧。前晋朝纲崩坏,贪官沆瀣一气,科举也不过是钱权交易的幌子,前晋后期更是多年不见科考。真正的寒门士子只能灰心度日,毫无出头之机。朕一向敬重读书人,所以特地下旨,科举取士不论出生只凭才学。”她鼓励似地微笑着望着所有考生,亲切地说道:“说说看,你们为什么来参加科考?”
众考生心中都奇怪,场面都闹成这样,皇上似乎不在意,好似和他们拉家常一般。这样的气度和胸襟顿时让大家对这位皇帝有了些许好感。有些胆子稍大的躬身道:“江山百废待兴,草民等读了这些年圣贤书,自然是要为国出力。”又有人接口道:“前晋苛政暴虐,江山疮痍百姓凄苦。如今皇上圣明,天下万民自当为君分忧。”更有人纷纷道,“愿随皇上开创万世之基业”“愿为皇上效犬马之劳”……胆小者暗自懊悔,这等表现机会难得,要是让皇上记住自己,日后定会平步青云。
考生们群情激动,似乎全然忘了还有闹事者在旁。那些个死士暗叫不妙,他们本就是要动摇考生们的心神,然后让董大人出面收了这帮人的心。可现在出面的是皇帝,而且三言两语就让考生们渐渐靠拢过去。这么下去,等考生们的心完全服帖于皇帝,到时皇上将矛头一转,他们不就白死了。明白此时不能坐以待毙,死士中有人大喝一声,“鲜廉寡耻!男尊女卑,阴阳和合,此乃天理!你不尊天理,不守伦常,必定引起会天怒,到时天将责罚,九州不能幸免。若你真为天下百姓着想,就该将帝位还于闵氏,回你端地相夫教子回归妇道。”
“说得好!”湛凞不怒自威,目光炯炯面色坚毅道:“朕既然能做这个皇帝,自是上天的旨意。尊卑?朕来问你,天下男子有哪个比自己的母亲尊贵?又有哪个敢说比救苦救难、恩惠万民的神女菩萨尊贵?还政闵氏?朕要刨开你的心,看看里面是不是黑的?竟能说出这等鲜廉寡耻之言。你们转头看看四周的百姓,闵氏当政时,他们哪家哪户没有冻死饿死之骨?哪家哪户没有受过酷吏豪强欺压之苦?自朕登基数月以来,京城上下再不见寒夜嚎哭,端朝境内人人有粮,个个欢心。你们居然还想着让百姓回到前晋暗无天日之时,朕看你们是贪恋闵氏给你们欺压善民的特权。朕告诉你们,真正的尊卑,百姓心中自是有数。”她伸手有力指向众考生,声音发聋振聩,“这些寒生们凭着己身才华,将来报效朝廷,善待百姓。在万民心中,他们就是真正值得尊重之人,肯定青史留名福荫百世。似你们这等昧着良心、禽兽不如的东西,以为有了钱权就是尊贵,视百姓为草芥,随意践踏。朕现在告诉你们,告诉天下万民,朕的大端朝绝不允许有你们这样的嗜血蠹虫。”
这番话听得那些寒门士子个个热血沸腾。那些死士见湛凞说来说去说的都是前晋的昏暗,标榜自己的功绩,随便还拉拢了人心,至于她的悖逆伦常居然只字未提。这些人怎么会允许湛凞这样含糊过去,其中一位特意加高音量,连番冷笑道:“任你巧舌如簧,也不能改变你这妖孽的本性。你一女子竟娶女子为妻,大家说说看,这不是颠倒阴阳,违背天理吗?”另一个更是恶毒道:“男女和合才能诞下子嗣。你不但娶了前朝余孽,还说她怀有你的血脉,你们大家都好好想想,这可能吗?肯定是借腹生子,指不定是哪个男人的ye种呢。这样的无耻逆轮的女子配做我们的皇帝吗?”
明明是温暖的阳春三月,却在陡然之间进入了冷酷的严冬。
首先祝各位新春快乐!
俺放假宅在家,决定做个勤劳的作者!努力码字,也算是俺对各位的新年心意!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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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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