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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荒屋缠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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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向屋外一指,却是几株古树,“久闻西北三雄武功高强,却不知脚下功夫如何,你们三人于那三株最高的树尖上若能呆上一炷香时间,便算过关。”
刁青见那苍天古树高耸入云,暗忖要在那树顶呆上一炷香,二弟三弟怕是不行,对我却不算难事,一口应允,三人运起步法,一同纵身一跃而上。
少年见那三人在树顶站定,暗暗好笑,先去解了顾逸群的穴道,拉着他便走。
“你这娃儿要去哪。”刁青的声音仿佛从云间传来。
少年大笑道:“你这三人倒真听话,若是不想输,便乖乖呆在上头莫要下来。”他的内力不错,这话传入西北三雄耳中,气得于东怒骂不止。
少年只道骗过了那三人,与顾逸群还未走出多远,忽见有人拦在身前,定睛一看,正是那西北三雄,不由骂道:“你们西北三狗,愿赌服输,为何又来挡我去路。”
彭木将那峨眉刺拦在胸前,不怒反笑:“我答应让你走,却没说要放走他。”彭木峨眉刺一挺,便如一道疾光射向少年身边的顾逸群。
少年轻功虽好,拳脚功夫却是马马虎虎,见那彭木咄咄逼人,一时竟也无招可对,却见眼前银光一闪,将那峨眉刺挡下,生生逼出数丈开外,一人应声落在身旁,鹤发长须,手持如虹长剑横在身前,剑身狭长,锈迹斑驳,若不是这手中之剑,这人粗衣打扮,看起来倒更似个街口卖菜的老儿。
好快的剑法,少年虽未看清方才那式,见那彭木如此狼狈,也可知这用剑之人应有多年的造诣。
“李爷爷?”眼前这老者分明是李二那相依为命的爷爷,顾逸群哪里会不认得。李二自小失了双亲,是李爷爷一手带大,一直在巷口卖面为生,顾逸群去光顾,老爷子总是乐呵地端出一碗不要钱多牛肉的面条,那一脸的和气,慈祥,让顾逸群怎么也不能与眼前这仗剑而立之人连在一起。
“逸群,你们先走。”李老爷子紧握剑柄的手经络纵横,青筋突起,许是久未操练,竟有些许颤抖。
“终于现身了。”刁青手中九环长刀如破竹之势卷起阵阵劲风,刮得人脸生疼,他欺这老头年岁已高,体力不济,这一刀使了十分力道,脚下迈开大步,有如觅食的猛虎转眼便至身前。
李爷爷腕间使力,刀剑相撞,火花四溅,这泰山压顶之力震得他虎口巨疼,长剑险些脱手,刁青哪容得他喘息,长刀倏然变势,直劈腰间。李爷爷虽是年迈,眼睛却瞧得仔细,一个鹞子翻身,堪堪闪过,忽瞥见耳旁银光闪烁,脚下不乱,侧身避开,原是那阴面郎君按捺不住,欲借机取他性命。定风锤于东最是性狂,见两位兄弟如此,亦亮了兵器,肥胖的身形似座小山挡住李爷爷的退路。
李爷爷一声冷哼,长剑在地面画个圆弧,借力腾空而起,剑意轻巧,走如灵蛇,转瞬已向于东身上几处要穴连出数剑,他怎会不知自己久战必疲,将生平所学尽数使将出来。于东最忌快招,只觉眼前剑光闪耀,却无从抵挡,被逼得连连后退。
李爷爷乘这闲隙,转头对那少年叫道:“快带逸群走。”他深知逸群心性,见自己如此定不舍离开,观这少年虽是人小鬼大,倒颇有情义,或可托付于他。话音未落,彭木已欺入身前,与那刁青一前一后,成夹攻之势。
那四人缠斗成一团,顾逸群见状早乱了分寸,任那少年如何拉扯,却是不肯离开,“李爷爷身犯险境,我怎能弃他而去。”
少年不禁又急又气:“你真蠢,不会武功在这添什么乱子,若再不走,我便点你的穴。”他见顾逸群仍是不为所动,又道:“老爷爷武功高强,这三人一时半会奈何不了他,你若在此,反累得他分心。”
顾逸群也非顽固不化之人,这少年多番救他,对他的话自是深信不疑,当下依了少年之意,两人相互搀扶凭着一口气奔出几里地外,眼见着离安遥城仍有许多路程,顾逸群只觉双眼渐迷,头晕目眩,先是双臂旧患,再被那刁青以内劲所伤,又生生吃了少年一掌,本就没有什么武功底子,此刻一齐发作,支撑不住,脚下一软,一仰头便栽倒在地。
少年唤了几声顾逸群的名字,见他仍是双目紧闭,手在鼻下一探,还有气息,看来不过是昏了过去,只是这顾逸群的身子比他壮上许多,纵是自己身怀武功,又如何能带着他回安遥城去。
真是好大的一个拖油瓶,少年嘴里暗骂,手上功夫却未停下,捻指提气自他天灵穴灌入,真气愈是深入少年便愈觉得奇怪,这人体内血气紊乱,与常人大不相同,只怪平日里顾着玩闹,未学会几分师傅的本事,对其中道理亦是不得而知。
不过顾逸群的伤势却比料想中严重得多,他跑了这许多路,能撑到现在已是不易。当下为他运功疗伤,过了好一会,顾逸群才悠悠醒转,刚睁开眼,便猛地起身,却觉周身疼痛,骨头似要裂了一般。
“别动,你伤得很重。”身后传来少年疲惫的声音。
顾逸群想起李爷爷,有些焦急:“我得去城中寻人帮忙。”刚走出两步,脚底像抹了油似的跌倒在地。
“你我二人没有半个时辰怕是动不了了。”少年他缓缓走到顾逸群面前坐下,额角的汗水还未干尽,惨白着脸,嘴唇微微发紫。
“是你救了我?你怎么找到我的。”
少年瞧见顾逸群那满面的歉疚,觉得有趣,仿佛身上的不适也减轻了许多,笑道:“我早在你身上放了我秘制的香药,自然能寻着你。不过想不到你这人还真不会武功。”
“实不相瞒,我这双臂自幼便有使不出力的毛病,别说练武,就是正常人也算不上。”父亲千叮万嘱要他守口如瓶的事,顾逸群也不知怎地,此刻却说与了这个还不知姓名的少年。
少年闻言暗忖,怪不得替他治伤之时会觉得有些异样,不过眼前这人长得人高马大,却这般孱弱,好玩好玩,打趣道:“你就不怕我把你这病扬了出去。”他想吓唬吓唬这顾逸群,有意说成真的一般。
顾逸群苦笑道:“你是我的恩人,说又何妨。”记起一事,又道,“你怎会知我的姓名。”
少年听到恩人二字,心中一喜,忽想他家发生之事若是说了,万一做不成他的恩人,可就当真没劲了,胡乱诌了个谎:“我听别人说的,你一堂堂顾将军还怕别人知道你的名字不成。”
顾逸群咧嘴一笑,只觉与这少年谈话与往日的应酬全然不同,心里从未有过的舒坦,他仰头望着天光,竟忽然有了逃离这里的念头。“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他望向少年。
“别人都叫我小疯子,”那少年做了恩人,心中高兴,脸上也渐渐地有了血色,“你也可以这么叫我。”
“别人的玩笑话,你怎当了真,”顾逸群还道他被人欺负,取了这样的名字,“你的真姓名呢。”
“我可不告诉你,我宁可别人叫我小疯子。”
这个自称小疯子的少年稀奇古怪的,总是突然出现,又会传说中的点穴手法,这些已是顾逸群想破了脑袋也想不通的事,再加上亲眼瞧见卖面的李爷爷使剑与那三个西夏人缠斗,更觉天下之大,当真是无奇不有。
小疯子见顾逸群陷入了苦思,还以为他是担心双臂无力之症,便道:“你这病我功力有限帮不了你,若你能随我回去找师父,或许能解。”
顾逸群问道:“你师父也在这城中么?”
小疯子摇了摇头,道:“师父老人家在三清山上静修呢,我这次也是来看看这宋夏之战的。”他怕遭人笑话,有意将自己激恼了师父,偷跑出来等等难堪之事隐去不说。
三清山位于赣地,属江南西路,此去路途遥远,顾逸群深知父亲脾性,且不说此事他断然不会同意,自己又怎能扔下父亲与大哥在此。这些年父子三人过得简单快乐,治不好这双臂就罢了,如此一番思虑,倒豁然了许多,抱拳道:“多谢小兄弟的好意,我不过是个商人,这病也不打紧。小兄弟来自中原,都说那里风景如画,却不晓得究竟是个什么模样。”
小疯子见他面露笑容,方松了口气,又庆幸自己不像师兄们整日呆在山里练功,常偷偷独自下山玩耍,这顾逸群算是问对了人,嘴中也不停歇,恨不能将自己自小的所见所闻都与顾逸群说了。
二人席地而坐,促膝而谈,更觉得十分投机,不觉中身子已恢复了大半,小疯子见顾逸群担忧李爷爷安危,便道:“你去城中请救兵,我回去瞧瞧。”
“危险。”顾逸群一把抓住小疯子的手。
小疯子脸微微一红,挣脱开来,“我会武功,放心吧。”许是心头慌乱,脚下步子飞快,一会儿便没入了林中。
顾逸群也不敢怠慢,甫到了城门口,便瞧见正是那李二当值,李二闻说爷爷有难,急得直跳,喊了一群人便往回赶。
众人心急如焚,都迈开了步子。顾逸群这般来回两趟,并不十分疲累,他远远瞧见前方一个人影,认得是小疯子,四顾之下却未见李爷爷的身影,隐隐觉得有些不安,愈发加快了脚步。
众人走得近了,才发现小疯子脚边躺着一人。
“爷爷!”李二发了疯似的扑了过去。
顾逸群缓步上前,躺在地上的李爷爷双眼紧闭,被划破的衣服下露出一道道伤口,长剑断成两截落在一旁,鲜血浸红了身体,染得地面斑斑驳驳,他闭了眼,不忍再看。
“是你杀了爷爷!”李二握紧了拳头向立在一旁的小疯子挥去。
“不是我。”小疯子的声音。
顾逸群一惊,猛然睁眼,已不见了小疯子,他轻功很好,早没了踪影。怎么忽然就走了,顾逸群有几分怅然。“李爷爷的死确与他无关,是西北三雄所为。”小疯子虽不在,却不能让他担这杀人的污名。
“你如何知道!”这般打击之下,李二已是近乎癫狂,哪听得进别人的话,抱住头蹲在尸体旁,头发被双手抓得散乱不堪,一对招子失了神采,只是呆呆地望着李爷爷的脸,嘴里不断重复念着,“定是他,定是他……”,夹杂着的啜泣声渐渐轻到几不可闻,未及众人晃过神来,李二忽然站起了身便往林子深处狂奔。
顾逸群正欲去追,却被人在后拉住:“由得他去吧,咱们先将老爷子好好安葬。”
他点头应允,却未想直到过了新年,也没人再见到过李二,还有那个叫小疯子的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