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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同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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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静淞身形灵巧,剑招飘逸,顾逸群内功精湛,步伐沉稳,二人这般搭配,柳静淞就好似真真长在顾逸群身上的一双手臂,与他心灵相通,非但手下朝天心剑出招的时机恰到好处,他们这一举一动更似乎已是训练多年的了,任岳鸣山攻势如何的锋锐,竟半点攻不破这铁壁般的剑阵。
岳鸣山忽掌忽爪,武功路数隐隐仍有几分大悲掌的影子,只是心境全无,招法自然大相径庭,他将朴实无华的大悲掌添出许多枝节,虽是攻守全备,却过于繁复,是好是坏亦是不得而知,这般缠斗了几个回合,眼见身前两个小子愈战愈勇,心下不免生出几分焦急,口中大喝一声,竟生生借着铁杖之力跃起,在空中一个翻身,一对肉掌带着劲风径直向着顾逸群双肩拍去。
梅湘晴见状不由低呼一声,柳静淞此时立于顾逸群肩上,谁都瞧出岳鸣山此招便是要破去他二人的联系,且不说这魔头刀疤满布的面容叫人胆怯几分,他那身法更着实诡异得紧,身旁的静仪子何等眼明之人,不及多想,便是一剑刺出,哪知岳鸣山如同生了翅膀般,剑尖竟追不上他分毫。
柳静淞轻功虽高,却怕顾大哥吃疼,根本未在足底使上什么气力,堪堪闪身避过岳鸣山的虎狼一击,谁知不过是他虚晃一招,手上又倏然生出许多变化,这等避无可避的招数,柳静淞哪里还站得住脚,只听他口中呼声“啊呦”,便坠下地来。
便在这一瞬之间,又传来“噗”一声,岳鸣山身形顿止,众人不由一怔,原来正是静仪子剑招送到,可惜长剑及身之时去势已尽,剑尖不过刺入他肌肤几寸,静仪子还要再蓄力而进,怎奈脚下步子一时间竟跟不上来,眼睁睁瞧着岳鸣山跃开丈外,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剑阵已乱,岳鸣山讪笑数声,正欲发招,忽听山上噪声大作,似有许多人齐声叫喊,他急忙仰头望去,只见火光冲天,烈焰霎时间蔓延开来,将整个山头吞噬在内,岳鸣山认得起火处正是太乙教所在,不由又惊又怒,拳头紧握,双目直勾勾地望向那里,几乎要喷出火来。
半生基业刹那间在眼前化作灰烬,岳鸣山心如刀绞,“到底是谁?是谁?!”他口中念着,却怔怔地立在原地,这种感觉,便如同当年在鹰愁涧被逼下山崖一般,只是那一丝伤痛如今已化作了满腔的愤恨,正充斥着他每一寸皮肉。
“岳鸣山,受死吧!”林子暗处忽然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不是柳静淞,更不是顾逸群。
便在这转瞬之间,不可一世的魔头竟好似一只羔羊般被人自后一把扣住命门,眨眼便被带进了密林。
这个声音……顾逸群心如电转,“别走!”
“大哥等我。”来人不知是敌是友,柳静淞哪曾多想,三两下便追上了顾逸群的脚步。
“是你?”岳鸣山嗜血的双瞳似乎流露出一丝凄然,他好像早知道这偷袭者的身份,甚至没有扭头向后看看。
“不错,”那人脚下不停,身上的袍子迎风鼓起,呼呼作响,他在耳旁沉声说道:“这次可不会让你这么好运了。”
岳鸣山神色先凝后缓,渐渐竟笑出声来:“我早猜到是你,若不是你泄露我的行踪,他们怎会找上门来,我又怎会落得这般田地。”
“只怪你太过狠辣,为了堵住我的嘴,竟起这般歹念……”
“哪知你也命大,受了我两掌竟然没死。”岳鸣山打断了那人的话。
那人冷哼一声:“我是否该谢谢你的不杀之恩,不过,若不是你千山万水把我带到这,我也不会记起这许多事,更不会恢复功力来亲自报这个仇。”
“你可曾想过,这么多年来,为何我放任你一家逍遥自在,没取你们的性命?”岳鸣山神色一黯,只是入夜已深,没人看得清楚。
那人微微一怔,旋即大笑:“岳鸣山啊岳鸣山,你莫说是挂念咱们兄弟之情,只会叫我愈发瞧不起你。”言罢,手下的劲力又深了几分。
岳鸣山有些吃疼,不由噫了一声,又道:“好一个千面阎王,荒废了这十数年,竟还有这等功力。”
“我武功本就胜过你,若不是你有个好师傅,宗主又怎会让你这小人与我平起平坐!”他提高了声音,仿佛胸口的怒火就要抑制不住一般。
“宗主……”岳鸣山顿了顿道:“你可还记得当年的那些日子。”
“自然记得,你处处在宗主面前虚情假意,阿谀奉承,可当真不要脸的紧。”
“我待你却是真心的。”岳鸣山忽然脱口而出,一时寂静得除了呼啸的风声没有半点声音:他见那人不应,又道:“你可记得那年击杀少林那个秃驴,叫什么来着,是了,叫做方相,那时,你是高高在上的护法,我不过还是个刚入教的教众,因为我是梁竹翁的徒弟,许多人都不信我,若不是你,我怎会有机会立下功劳。”
“恩。”他含糊应了句,其实他清楚地记得,那老秃驴何等高手,他二人合力亦不是对手,要不是靠着岳鸣山借他身份之便,恐怕都要死在少林罢。
岳鸣山叹了口气,继续道:“你我兄弟之情岂可与那些虚与委蛇混作一谈。当日我也是逼于无奈,下的手才重了些,可你也想想,我多年来何曾为难过你。”他止了话头,听身后的人一直未发出半点声响,不由微微一笑,双手猛地一挣,体内的真气猛然爆裂而出,自他掌间直扑那人周身要穴,哪知这力道犹如石沉大海一般,消散得无影无踪,双手反而被箍得愈发紧了。岳鸣山不禁暗暗叫苦,这回可落入对手的圈套了。
“同样的错误,我会犯第二次么?”那人幽幽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听得人毛骨悚然,他瞧见岳鸣山背后伤口渗出的鲜血,竟有些兴奋:“你害我虚度十多年的光阴,纵然粉身碎骨亦难消我心头之恨。”话音未落,只听身旁人一声低呼,他的胸口竟似被硬物击中,带着极强的劲力,逼得他松开了岳鸣山,不受控制地向后飞出丈外。“扑通”一声跌落在地,他只觉周身疼痛不已,喉头一阵腥甜,“哇”地吐出一口血来,朝一旁定睛一看,打中他的竟是两根小腿粗细的钢杖,那钢杖头上还裹着厚厚一层血渍,分明是硬生生从身子里ba出来的。岳鸣山身上的钢杖!他不禁大惊失色,“好一个岳鸣山!”
岳鸣山伏在地上喘着粗气,方才那一击已用足了十层的功力,背后两个血洞正不住地往外冒血,染红了衣裳。这是他叫人猝不及防的一招,亦是他同归于尽的一招!
顾逸群与柳静淞在密林中发足狂奔,那二人奔跑、说话的声音随着风隐约传入耳中,却怎么也见不着人影,更遑论追上他们。柳静淞转头瞧见大哥一脸的凝重,也不知该说些什么,生怕自己的声音与岳鸣山的混在一起,失了追逐的方向。
岳鸣山背上的伤口好似碗一般大小,他挣扎着坐起,在伤口左近点了穴道,方勉强止住了血,只是他只要稍稍一动,便会渗出许多血来。他的脸色苍白得毫无血色,疼痛使得他的额头不住地滴下豆大的汗珠,想必是伤势极重,他懒懒地靠在树干上,嘴里却笑道:“千面阎王,今日……咳……咳……恐怕你要去见阎王了。”许是笑得太急,不由重重咳了几声。
“你也是半斤八两,没了这铁杖,你跟废人又有什么两样。”对面的人端坐在地,他正急忙运功调息,在毫无防备之下受了这样一击,除非静养数月,不然怕是要不明不白地死在一些不知名的鼠辈手中。
“我再不济,顶多也……就与当……年落崖一般,倒是你……顾天南,半世疯癫,半世废人,可笑……可笑!”岳鸣山口中之人不是顾天南又是谁。
顾天南仰天长叹,面目狰狞,嘴角流淌的鲜血愈发显得可怖:“岳鸣山,你背信弃义,有什么资格与我同死,我无论如何也要你死在我眼前!”话音未落,他发了疯一般扑向岳鸣山,拳头如雨点般落在他的身上,怎奈伤势太重,既无半点内力,更没有什么准头,两人便如同孩童一般厮打在一起,滚作一团。
“你毁我相貌,废我双腿,如今又烧了我苦心经营的太乙教,我岳鸣山誓要将你碎尸万段!”岳鸣山牟足了全力,任凭背后伤口爆裂,染湿了地下,依旧毫不示弱。他死死地望着眼前这个又熟悉又陌生的顾天南,忽然又大笑起来:“有一件事恐怕你还不知道吧,你那弟弟从小就被我废了双臂,若是我今日死了,顾逸群这小子一辈子都会像我一样做个废人,哈哈……哈哈哈!”他剧烈的咳嗽带出一大口鲜血,喷在顾天南脸上,两人的鲜血混在一起,染得片片艳红。
顾天南闻言自然气极,他父亲,母亲,弟弟都不过是普通百姓罢了,却无端端卷入这灾祸之中,他早该明白,眼前这人比他更冷血,更残暴。只是现在,新仇旧恨,无论如何,都该好好算算账了。
两人就好像在血海中争夺仅有的木板一般,二人间定会有生死之分,谁也不愿先放手。他们扭打作一团,也不顾周围物事,径直向密林深处滚去。锋利的石子刮伤了他们的肌肤,身子频繁地撞上坚硬的树木更是加重了伤势,只因仇人当前,他们全然毫不在乎。
地势越来越陡,到最后竟已是一个极大的斜坡,却已经没有什么能够阻挡他们的去势。
悬崖!他们同时发现了眼前这道不知多深的沟壑,心中的惊恐让他们忘记了厮打,身子却已然开始不自主地下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