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世》黎绛

12、半世留情空萧然

　　“你以为，青帮是什么地方？”花九卿看着跪倒在地上的白衣少年，忍住心中的心疼，冷冷的问。
　　他毕竟只是个孩子。在花九卿看来，桂白还是个孩子。
　　着着单衣的少年咬住紫色的唇，一字一顿的说，“我。只。是。来。送。东。西。的。”
　　为什么就不肯承认你是要回来呢？花九卿看着倔强的少年，怒气冲上了头、
　　紧皱着眉头，深深的看着地上的少年。
　　“啪——”
　　“卿少.....”身边的人吓得一哆嗦，只见花九卿将手边的佛经全部扔在地上。
　　“桂白，”花九卿强压住怒火，“你是我青帮的人，现在你只有两个选择。第一，留在这里受责罚，第二，死。”
　　“我选第二种。”桂白淡淡的答。来的时候已经做好了准备。随时都可以命赴黄泉.....
　　“留在这里....我已经厌倦了。”桂白红着眼眶低下头。在这个地方，从来没有遇到过让自己安心的人。
　　眼前的那个红衣服的男子，是让他对爱情失望的人。而那个橙发的男子，是让他懂得爱情，却又失去爱情的男子。
　　已经没有什么好强求的了。即便是死，也不过是沉入永远的黑暗，总比残喘着呼吸，看着自己的心被人片片的捏碎，要好得多。

　　“你走吧。”花九卿淡淡的说，“从此以后，你与青帮，没有半点联系。”
　　“谢谢卿少。”桂白拜了两拜，站起身，朝帐外走去。

　　应该已经是正午了，为什么天灰的那么深沉。
　　桂白看着天空中飘散下来的雪花，忍不住伸手去接。

　　“无常，你很喜欢冬天么？”
　　“无常，你也不怕把自己冻住？”
　　“哪吒，快点回屋子里，冻不死你，老子陪着你站在外面都要冻死了”
　　“哪吒，你是不是在雪天出生的？怎么白得跟雪一样？”
　　“哪吒.....”
　　“无常.......”

　　漫山的白雪，遮蔽了原本光秃的丑陋岩石。雪白的天地，杂着北风，刮着桂白的脸颊。每一步都那么艰难...每一步都是刀绞一般的难受。

　　七步，生莲。

　　我桂白到底要走多少步，才可以忘掉你？！

　　已经忘不掉了。
　　那个人坚实的后背。被他背起来的时候，觉得很安心。
　　那个人温暖的掌心，总拉他到火堆边，合起双掌，夹着他的手，温暖着每一寸冰冷的肌肤。
　　那个人柔软的唇，从粗鲁到温柔，一步步地攻城略地，一点点的爱抚和交融、
　　那个人炙热的体温，每个夜晚灼伤着他的心，一丝丝的剥离着桂白的抗拒。
　　那个人的笑，洁白的齿，似雪一样，露出最真的一面....
　　那个人的发，橙黄如焰，融化了桂白的整个冬天.....

　　“停！不要再想了！！不要再想了！！！！！”桂白无力的跪坐在雪地里，痛苦的拍打着脑袋。泪水终于忍不住奔腾而下。
　　前面就是万丈的悬崖，如今坐在崖边，看着常常看到的那座山，桂白突然觉得，只有这里，可以舒舒服服的哭了。
　　“都说戏子无情....哈哈哈哈......”桂白低低的笑出了声。泪水一滴一滴的滚落到雪地里，化开表层的白雪。
　　“到底是谁更无情？”桂白的手深深的插入到雪地里。已经被冻住麻木的指尖，早已没有了冰冷的感觉。
　　“我以为爱情可以让人有向往....可是得到的却是一遍又一遍的失望.....”
　　“我以为我可以爱着一个人，没有担心，只要爱着就好......”
　　“可是，到头来每一次都是单相思么？”
　　“为什么我爱你的时候，你还给我的爱却是如此的，不，堪，一，击！！！！”
　　“是不是所有的戏子都只有被当做物品的命？”
　　“为何我要是戏子？！”
　　“错！错！错！错不该，错不该真心付给无心郎！！！！！”
　　桂白狠狠的抓起一团雪，扔向悬崖的方向。雪白的雪块。淡淡滚滚的洒落着点点冰雪，朝着深谷坠入地狱，粉身碎骨....

　　“有些人，这辈子，也就.....到此为止了....吧...”
　　桂白混混沌沌的站起身，踩着雪，朝着悬崖的方向走过去。
　　宽旷的崖边白皑皑的一片，是此刻最为洁白宁静的地方。

　　桂白轻轻的笑了笑，整了整衣服。望着已经一片火光的，山脚下的青帮营寨，淡淡的笑了。

　　雨香云片，才到梦儿边，

　　无奈高堂，唤醒纱窗睡不便，

　　泼新鲜，俺的冷汗粘煎。

　　闪的俺心悠步躭，意软鬟偏。

　　不争多费尽神情

　　坐起谁欠，则待去眠

　　困春心，游赏倦

　　也不索香熏绣被眠。

　　春吓!有心情那梦儿还去不远

　　桂白走后一柱香的功夫，莲就带着兄弟从山上杀了下来。
　　花九卿早有预料，虽对于桂白之时尚有忌惮，但是也只得一心迎战。

　　“花九卿出来！”莲站在队伍的最前端，看着青帮黑压压的人群中，一抹艳红踱着步子走到了人前。
　　“你还没有死么”花九卿认得眼前这个人。

　　二十一年前，青帮曾组织了一批人去取盐城的宝藏图。传闻中，这是东渡和尚鉴真的宝藏。传闻中这和尚一贫如洗，青帮却不知道从哪里的来的消息，说是宝藏丰盈，于是，将这批人差出去寻找宝藏。

　　这群人并不是老实人，寻宝有些眉头之后，便想要脱离青帮。于是想了许多办法，将妻儿弄到了山上，这些人顺利拿到宝藏图之后，带着妻子儿女连夜逃离了京城，南下寻宝。

　　可是叛徒终归是要接受惩罚。这些人逃命似地外窜了三年，渐渐发现青帮放松了追杀，以为安全了。就这样又过了几年。知道，十一年前。

　　青帮大佬金先生在一个深秋的夜晚，带着人连夜赶到寨子，几乎同时赶到的，还有一杨姓大人带领的神机营军队。
　　青帮的人杀了寨子里的所有人，却没有找到佛经，便在寨东头放火。几乎同时赶到的神机营，受命清剿山贼，从山寨西头放火，烧了整个寨子。

　　而莲的父母，就是惨死在当时只有十三岁的花九卿的飞刀之下。

　　莲死死地盯着花九卿那张美丽的脸，眼中全是怒火，脑海中全是木板缝中，看到的父母惨死的模样。

　　“老子活着，就是为了了结你的命。”莲从齿间挤出这几个字、
　　“别白费功夫了。”花九卿懒懒的答。“就凭你，杀不了我。”
　　“老子今天就是死，也要拿你做垫背的！”莲指着花九卿，“血债血还。”
　　“看不出，你是个大孝子啊。”花九卿笑笑，“活着，就是为了你那叛徒爹娘报仇？！”
　　“老子爹娘如何背叛我不管，老子只知道，你杀了他们！”
　　“你我同为孝子，何必纠缠如此”花九卿看向莲，“我，也只是为了我的养父，除了一些败类而已、”
　　“花。九。卿！”莲的耐心已经到了极点，大喊着冲上前，花九卿却气定神闲。
　　莲的脚步还未移到花九卿身边，就被一个巨大的身影挡住。莲认得这个人，他记得，那个时候站在花九卿身边的那个男人，被叫做【大猫】。

　　“大猫。”花九卿的声音从后面传来，“把刀放下，我没打算杀他。”
　　莲呆呆的看着眼前的人将地在自己颈间的刀拿下来，退后了几步。但是仍死守在花九卿的身边。
　　“我一直很好奇一件事，”花九卿看着莲，轻轻的问，“我曾经很看好桂白，到底为什么。他会为你付出这么多？你到底有哪一点，值得？”
　　“他在哪？”莲猛然意识到一个问题，警惕地问，“他在哪里？”
　　“你认为.....他还可能活着么？”花九卿笑道，“说你是傻子，你还真的是登峰造极。你难道忘记你的爹娘就因为是叛徒.....才惨死么？”
　　“你....你是说.....”莲瞪大了眼睛，看着花九卿。
　　“青帮的叛徒，是要杀的.....”
　　“啊————”一声惨叫从不远处传来。
　　莲惊讶的侧头去看，却看到，一个带着尖角帽的矮小男人手上拿着一件衣服。
　　“小三，我说了，方青卓等下再处理....你怎么那么心急？”花九卿淡淡的望向那边。
　　莲仔细的看着那边的场景，那个被叫做【小三】的人扔掉了手中的衣服，那是方青卓的衣服。唁三张的手中还有一件东西，一张几乎完整的带着鲜血的，人皮。
　　而躺在唁三张脚边的是一具已经模糊不清的人的尸体。

　　“你似乎都不知道，这个人，你是为兄弟的人，是青帮的人，”唁三张嘲讽道，“我算是帮你除了一个大患啊。”
　　“谁叫他那么不听话，拿黄色的帛布换了最重要的一卷佛经。”花九卿淡淡道。
　　“方青卓换了佛经中的一卷，这一卷上记载了财宝的具体位置。”
　　“不可能！”莲大吼，“爹娘他们找了十年...都....”
　　“那是因为，独独这一卷的秘密。藏在梵文之中....”花九卿气定神闲的解释。
　　“话说回来，你，要见他么？”花九卿问道，“不过，我觉得你应该没有脸再见他了。因为...”
　　“是你送他来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