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子的篮球]在梦里拥抱你（青黑）》沈雎容

3、03

　　03

　　青峰大辉在睡梦中陪着黑子哲也度过了一个不眠夜。

　　也许就像Inception所认为的那样，梦中与现实的时间并不对等。高一的青峰彻夜看着中三的黑子哲也，中三的黑子哲也睁着一双通红通红的眼睛抱着膝坐在床上，从天黑坐到了天亮。

　　彻夜未眠，粒米未进。走去上学的时候，僵硬的关节发出嘎吱嘎吱的抗议声，跌跌撞撞的黑子并未能赶上篮球部的晨练。

　　赤司征十郎看见面色灰白唇无血色满眼血丝的黑子时似乎并不惊讶。而黑子，尽管疲惫，神色却并无异常，仍旧是淡淡的冷冷的看不出情绪的，对赤司鞠了个躬道：“早上好。”，这惯常的动作却让青峰倍感陌生。

　　“哲也啊。”赤司说，“你迟到了呢。”
　　晨练在黑子走进体育馆的时候刚好结束，已经换回制服的黄濑笑嘻嘻地走上来说：“真难得啊，小黑子竟然也会迟到。我还以为小黑子是陪小青峰去逍遥了呢所以没来。”
　　青峰愣了愣，环顾体育馆，确实没有自己的身影。
　　绿间皱着眉头推了推眼镜，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还是选择了缄口。紫原依旧一脸慵懒地啃着薯片，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模样，并不想理会队友们的谈话。

　　赤司看着黑子，异色的双瞳颇带探究，但最后还是回归平静地说：“今天就算了。先去上课吧，下午的部活动不许迟到。”
　　黑子一直没有说话也未流露出任何情绪——这并不奇怪，黑子本就是一个习惯隐藏心思的人——他点点头，走出了体育馆。

　　青峰模糊地觉得事情并不会这样简单就结束。他比谁都清楚黑子柔弱外表下无与伦比的坚持和自尊自爱——可是这份特质在这种情况下极有可能变成固执和自虐。黑子的情绪隐藏在完美的面瘫面具之下，这是青峰最熟悉不过的表情，可是在这时候却没来由地让青峰觉得心慌。

　　一天时间匆匆过。
　　似乎是还没从昨夜的恍惚中挣扎出来一般，黑子自虐一般地在座位上坐了一整天，没有进食没有进水没有如厕，没有说一句话，只是一双眼睛却认真地凝视着教室门口，似乎在等着什么永远不会到来的奇迹一般。

　　青峰突然醒悟过来。
　　他的右手覆上黑子的头顶，柔软的发丝穿过青峰的大手，无论在物理上还是心理上他们都隔着千山万水。

　　中学时代的青峰和黑子并不同班，可是几乎每个中午青峰都会来黑子的教室吧黑子牵走，去到帝光教学楼的天台吃便当，从最高处俯瞰着学校，看着青春热血的少年在阳光下挥洒着汗水洋溢着美好，看着他们在校园青春的微风中露出最美好的笑容。
　　只是渐渐地，随着青峰对篮球态度的变化，这份美好便不再了。现在想来，青峰惊讶自己竟然会放弃这样纯粹的幸福。只是过去的便过去了，即使自己以旁观者的身份在黑子的视角在经历一遍，也仍旧是过去的幸福了。
　　青峰曾在热爱文学的黑子那里看到过一句中国的诗，似乎是“当时只道是寻常”。那个时候的青峰并不能理解晦涩难懂的汉字组在一起所表达的含义，可是现在突然想起那句来自西方的诗句，突然觉得中三灿烂的阳光是如此得刺眼。

　　“阿哲，你是在等我吗？”
　　一个问题，无人听到，却早已有了答案。

　　青峰失神地看着阳光透过自己的指尖在黑子天空颜色的头发上绘出点点金光，突然觉得自己被那反光晃了眼，眼睛干涩发疼；而眼前这个少年似乎正变得越来越透明，那天空色的发、那白皙的脸，似乎要融在窗外的蓝天白云之中，即将消失不见一般。

　　下午最后一节课结束之后黑子仍旧没有动。
　　其他同学或已回家或已前往参加社团活动，可是早上被赤司嘱咐过不许迟到的黑子却仍旧没有动。他筋疲力尽地将自己僵硬酸痛的身体趴在课桌上，脑袋藏在双臂之间，只露出一只眼睛，了无生气地看着下午窗外明媚的天空。

　　不知过了多久，黑子终于站了起来。几乎一日一夜没有丝毫休息补给的身体发出了抗议，头部供血不足让黑子眼前一片晕眩，他的双腿支撑不住一般地颤抖着。黑子咬咬牙，扶着课桌缓缓地挪动着。经过空无一人的教室，经过空无一人的走廊，经过空无一人的大厅，黑子独自艰难地前行着，没有人看到他，没有人上来搀扶下一步就会跌倒的他。

　　路过足球部的足球场时，路过野球部的野球场时，隔着一层围网的中学生们声嘶力竭地呐喊着奔跑着大笑着，队友们互相搭着肩膀为得分而喝彩、为失误而鼓气，一下一下地敲击着黑子的鼓膜。
　　现在正是三年级部员即将隐退的季节，野球部与黑子同班的三年级部长中村站在投手丘上抹着眼泪大喊：“最后的夏天！！谢谢你们！！”然后一群大喇喇的男孩子突然集体开始哭得稀里哗啦。中村胡乱地把鼻涕眼泪糊了一脸故作严厉地吼道：“哭什么！！我会在甲子园等你们！！！”颤抖的声音和脸庞无不透露着即将分别的不舍和三年的感动。

　　黑子停下了不稳的脚步，隔着铁围网看着那群少年，眼中散发着再明显不过的羡慕。
　　汗水，笑容，眼泪。多么美好。

　　青峰不知所措地站在黑子身后，眼看着黑子疲惫的脸上露出让他心痛不已的神色，一时觉得野球部的哭声笑声喊声真是刺耳。

　　三年级的投手中村站在投手丘上投出了他中学的最后一个球，击球手挥动球棒发出清脆的击球声，部员们高声喊着意义不明的话语，中坚手敏捷地接住下落的球猛地投往一垒手，跑垒员在最后一刻扑地滑垒，几乎和球同时到达一垒，裁判顿了几秒吼道：“安全上垒！！”上了垒的一垒跑者甩甩满是眼泪的脸高声说：“部长！！我们会加油的！！！”

　　啊，真是热血啊。

　　黑子低下头，刘海遮住了他的眉眼，青峰看不清他的表情。

　　一只手搭上了黑子的肩膀，是赤司征十郎。

　　一时间世界似乎失去了声音。
　　风拂过夏天的树叶，隔壁球场上的喧闹，都传到不到黑子的世界中。肩膀上的那只手冰冷而沉重，似乎要将黑子压垮。
　　黑子再次抬起头时，脸上仍是一片平静。这似乎是少年保持自己最后一丝自尊的武器，用没有情绪的脸掩盖他的绝望、他的伤心，看在青峰眼里，这无异于是自虐。
　　赤司异色的双眼像是要穿透黑子一般地审视着他，语气平静却略带杀气地问道：“不是说了不要迟到么，哲也。”
　　黑子眨了眨眼道：“我想…赤司君已经知道我要说什么了。”

　　这是这一天来黑子开口说的第一句话，嗓音干涩难听，语气了无生气，无处不透露着黑子疲惫与绝望兼备的状态。
　　赤司的眼睛暗了暗，没有说话。
　　黑子自顾自地说了下去：“其实，赤司君早就料到这个结局了吧。当奇迹的世代成长到现在这个地步的时候，我的确没有必要再与你们一起走下去了，我本就是催化他们开花的助力，如今，已经不需要了。恭喜你们取得三连冠，我非常骄傲能够参与这荣耀。不，赤司君，你不用说什么，我明白。我并没有怨恨，无论是对你、对大家，或者是对…青峰君。”黑子停下了深深吸了口气，“在篮球部的这几年，我很快乐。真的很快乐，赤司君。不论当时你帮助我的目的是什么，我都非常感谢你。这也许会是我这辈子最快乐的三年。谢谢你，赤司君。再见。”

　　黑子努力调整自己酸痛不已的身体，向赤司鞠了个躬。
　　赤司表情复杂地看着眼前这个瘦小却倔强的少年，一时竟连他都不知道该说什么。

　　似乎是完成了所有使命一般，黑子露出了一个放松却落寞的微笑。他转过身，背对着赤司，缓慢却坚定地一步一步往回走，像是想就这样走出奇迹的世代的生命。

　　“哲也！”突然赤司叫住了他。
　　黑子并没有回头，只是停下脚步，微微偏过脑袋，做出了聆听的动作。
　　赤司的眼睛闪烁不定，像是在犹豫与挣扎着什么。青峰从未见过这样举棋不定的赤司，可是他觉得，他可以理解他。
　　“哲也。”赤司重复了一遍这亲昵的称呼，“你真的，没有一点怨恨吗？”

　　赤司征十郎，那个唯我独尊的赤司征十郎，竟然问出了这样的问题。
　　黑子一愣，然后把脑袋转回正前方，看着眼前开阔明朗的天空，思考了一番后认真地回答道：“我大概只是，有一点难过，吧。”

　　赤司没有回话，黑子也没有再理会。
　　渐渐西下的太阳把黑子的影子拉长，透明无颜色的他，终于消失在了视野的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