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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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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
高一的青峰站在体育馆内，看见中三的自己轻而易举地突破了对方三个高大中锋的防守，在对方前锋的跟前投了个三分。
终场的哨声吹响，帝光接近200分的得分几乎是对方的十倍。
青峰看见完成了比赛的自己没有丝毫应有的高兴。刚刚把最后一球传给青峰的黑子如同过去每一场比赛一般向同伴跑去，伸出了右拳。
青峰突然意识到，即将发生的一幕就是这几晚一直困扰着自己的梦靥。
“……不要！”
青峰急切地扑上去想要阻止自己愚蠢的行为，但是他的身体穿过了自顾自走着的另一个自己，没有人发现第二个青峰的存在。
对啊，这是梦。
中三的青峰没有理会阿哲的手，甚至没有回头。那个青峰大辉独自走开，冷漠地说：“能打败我的，只有我自己。”
那个瞬间，青峰明明白白地看见了他一直最珍视的朋友的表情。
那种糅合了震惊、茫然、伤心和绝望的表情，黑子哲也独自站在帝光荣耀的战场上，泫然欲泣。
青峰大辉无力地在黑子面前蹲下，徒劳地解释道：“那个，阿哲，你别在意。那个青峰大辉是个混蛋，是个中二病。你别伤心啊阿哲，不要不理我，不要离开我，好不好？”
黑子当然没有理会青峰。梦中的一切不过是过去的再现罢了，入梦的青峰，是个毫不相干的外人。
黑子垂下了脑袋，愣愣地杵在原地。似乎是一个世纪之后，他抬起头，一如既往地木着一张脸，走向了休息室。
青峰咬着牙跟上去，明知无用但仍折磨自己一般地对梦里的黑子说：“阿哲，来，伸出手，我们来碰拳好不好？”青峰伸出左手握成拳，击向黑子的右手。黑子的右臂无力地垂在身侧，甚至没有因为走路而甩动。
“阿哲，我很高兴能够和你一起打篮球啊！跟你搭档的这两年，我超级开心的你知道吗！”青峰觉得眼睛酸涨涨的，一肚子的话却不知道讲给谁听。
黑子却并没有表现出过多的心伤。
他只是像往常一般，走进休息室，换好衣服，收拾东西，背起包往外走。因为青峰的缘故，今天黑子是最晚到休息室的，其他队员们早已走光。黑子没有表情地关上休息室的门，在走廊上买了一罐饮料，边走边喝，在走到体育馆出口时将喝空的罐子塞入垃圾桶，走向了门外。
在体育馆外走来了另一个球队，青峰注意到他们的队服上写着诚凛。另一边的另一个体育馆，高中联赛正在举行。
即将成为黑子队友的诚凛与黑子擦肩而过，彼此并没有留下印象。
青峰有些恍惚，突然很想看一看黑子的脸。
他跑到黑子面前，看见黑子一贯淡然的脸上什么都没有。
“阿哲……”青峰难受地说，“想哭的话就哭啊，别委屈自己。生我气的话，就跑去骂我、打我，都可以啊！但是请你不要这样好不好？”
黑子停下了脚步，抬头望着天。
天空很蓝很清，却美不过黑子天蓝色的头发与双眼。
黑子对着天空抬起右臂，在空中把右手握成拳，对着虚空做了个碰拳的动作。
那里当然什么都没有。
黑子垂下右手，站在原地发呆。
青峰很想很想把这样无助的黑子抱在怀里，让他在自己怀里大哭，可是他做不到。他只能蹲在黑子身边，颤抖着肩膀，拼命不让自己的眼泪滑落眼眶。
中三的最后一场比赛，荣耀的三连冠。然而奇迹的世代的梦幻第六人却独自呆呆地站在体育馆外灿烂的阳光下，想哭但哭不出来。
青峰发现，自己是“黑子的过去的旁观者”。他的自主性并不大，黑子的视野到哪里，他便只能在哪里。
不过这也挺好，至少，能让自己知道自己到底对黑子做了什么。
那天晚上黑子回了家，客厅的饭桌上有一张字条，黑子的父母今晚有事不归。
黑子攥着那张字条出神，神情中似乎透着一丝脆弱，然而当青峰再仔细看的时候，那张脸又已经恢复到了平静无波的状态。
黑子没有吃晚饭，走进卧室，甚至都没有换衣服，筋疲力尽一般地把自己摔在了床上，举起右臂挡住眼睛，一动不动。
这并不是青峰第一次来黑子的家，可是看着这样躺在床上的黑子还是第一次。
黑子的房间很整洁，一点都不像一个中三男孩子的房间。这也许跟黑子的性格有关吧，黑子固执得让所有人头痛，与绿间真太郎是类型不同的一丝不苟。
青峰爬上黑子的床，正在做梦的青峰没有一点质量。他推推黑子，如同预料一般地毫无作用。他不死心地说：“阿哲，好歹去吃晚饭啊。你本来就这么瘦，不吃饭长不高哦！”
黑子毫无反应地躺在原处，丝毫没有起床吃饭的意思，似乎已经睡着了。
青峰不知如何是好，只能坐在黑子身边发愣。青峰已经很久没有这样近距离的看着黑子了，如今黑子以他从未见过的脆弱样子躺在他面前，青峰觉得自己的心似乎被一把钝刀来回割着一样疼。
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青峰都觉得，黑子哲也怎么看都不像是一个打篮球的。
黑子的皮肤很白很细，是女生很羡慕的肤质，却出现在一个篮球部部员的身上；黑子个子不高，身材也称得上是瘦弱，脱了衣服也看不到多少肌肉，按照紫原的话说，简直就是个棉花糖。说起来黑子还是一军正选中少有的参加了两个社团的队员，除了篮球部之外，黑子还是文学部的副部长——另外一个是赤司，他还参加了将棋部。确实，比起篮球，黑子更适合在惬意的环境中品尝文字的深意，也许鼻梁上会架有一副眼镜，从侧面看过去镜片会泛出一圈一圈的纹路，然后这个安静的少年会在读到有趣的文字时露出淡然的微笑。
篮球部时间之外的黑子是很让青峰陌生的。那种与书本融为一体的古老恬淡，与青峰完全不属于同一个世界。
可是。
就是这样瘦小平凡爱看书的黑子哲也，却是队伍中最固执的一员。在青峰的认知中，黑子是不可打败的，是坚不可摧的，是难以触摸的。
青峰右手覆上黑子遮住眼睛的手臂，却无法触碰到梦中的人。
他知道黑子有多珍视帝光的同伴们。黑子是一个绝对信奉集体主义的人，1+1>2是他认定的真理。那么最终选择去诚凛这所新学校远离奇迹所有人的阿哲，在那时候该是从心底绝望着吧？
青峰咬了咬牙。虽然不愿承认，但现在想来，如果没有火神大我，说不定阿哲从此便不再为篮球而战斗了。
时针在钟上绕了一圈又一圈，正在做梦的青峰感觉不到饥饿与疲惫，就这样愣愣地看着黑子，心中淌过思绪万千。
突然黑子一个提溜坐了起来。
青峰吓了一跳，看到一贯有些贫血的黑子因为猛地起身而有些犯晕，忙伸手去扶，可是黑子却从他手臂中穿了过去。青峰呆呆地看着黑子自己甩甩头从床上下来，咬着牙握紧了拳头。
黑子走到书桌上，看着一张照片出神。
那是奇迹的世代六个人第一次集体出场的正式比赛。那时候是中二，黄濑刚刚成为正选，第一次出征，比赛中黑子下过一次场，换上了赤司，那是奇迹的世代最初的荣耀。那场比赛队员间因为黑子的存在而形成了独有的默契，打得酣畅淋漓甚是痛快。赛后心情大好的赤司叫上彩虹队员们合了张影，照片中所有人都笑得很开心。
从那场比赛之后，“奇迹的世代”的名字快速流传了开来。
青峰越过黑子的脑袋看到那张照片，一时间百感交集。
年轻的时候永远不懂得“永远”的含义。那个时候确实是真心喜爱着篮球，真心希望能够以篮球为纽带和阿哲就这样一辈子的，轻易地对对方许下了“永远这样在一起”的诺言，可是短短一年多之后自己便松了手。
放弃了对篮球的热爱之后青峰甚至对自己说，“永远也不会再爱上篮球了”，可是仅仅过了半年，那个被自己背叛的另一半便狠狠打醒了自己。
“永远”二字远不如看上去那样的牢不可摧、坚定不移，更多的时候，它代表了一种无法挽回的逝去。
如今眼前的黑子正是被自己狠狠伤到的时候。
青峰眼神闪烁着，却什么也做不了。他看着黑子对着照片出神，眼睛里有着难得一见的落寞。最后黑子叹了口气，从床底拖出了一个储物箱，将书桌上的相框收了起来，放进了箱子。
青峰大吃一惊。
“阿哲！！你要做什么！？！？”
黑子在他的房间里慢慢地踱着步，以一种留恋不舍但隐隐含着绝望的眼神扫视着房间里不多的装饰物。
墙上挂着一个篮球，那是一年级时青峰送给他的，上面用马克笔歪歪扭扭地写着“目指！日本第一！”；书柜上摆放着一个□□熊储蓄罐，那是二年级时再次拿到全国冠军时绿间送给他的幸运物；储蓄罐旁有一个与黑子朴素的审美格格不入的精美吊坠盒，繁复的花纹上不沾一丝灰尘，看得出来黑子对这个吊坠盒很爱护，盒子中放着一个心形的吊坠，里面镶着黑子与黄濑的合影，那是黄濑凉太送的“爱的证明”；在房间墙壁的最高处贴着一张手绘的海报，画面上一个紫头发的大个子比着一个V，上书“认真吃饭☆快快长高”，那是一贯懒懒散散的紫原敦亲手画亲手贴的大作；床头柜上放着一个复读机，插孔上仍插着耳机，黑子昨天还在用它听英语，那是二年级时黑子偶然向赤司提起希望英语能够再考高点分数时赤司送给他的复读机。
还有很多很多。
奇迹的怪人天才们，虽说彼此总是互相嫌弃着，可是早已这样深深地溶入对方的生活。
黑子伸出手在青峰送的篮球上画了几个圈，然后将篮球摘了下来。
“不！阿哲？？”
一点一点，一件一件，黑子慢慢地将房间中属于奇迹的回忆取了下来，放入储物箱。为了摘下紫原的海报，他甚至搬来了书桌，微微颤颤地爬上去，微微颤颤地爬下来。
青峰徒劳地想阻止，可最终只是让眼泪在眼眶中越积越多。当黑子最终盖上储物箱时，青峰终于忍不住哭了出来。
“黑子哲也你这个混蛋！！”青峰无力地跌坐在地上哭着大吼，“你难过的话就哭啊！！”
黑子吃力地抱起储物箱，缓步向房间门口挪动。
“你是什么意思！！你是要否定我们的回忆吗！！！”
下午的比赛，未碰在一起的拳头，和空空的胃，让黑子有些吃不消，黑子抱着储物箱在原地停下喘着气。
“如果回忆都没有了，那我们之间还剩下什么呢！？！？”
黑子的手一个没拿稳，储物箱掉在了地上，发出巨大的声音。黑子却恍若不觉一般，突然瞪大了眼睛，转过脑袋在房间中四处张望，似乎在寻找着什么。
青峰一愣：“阿哲，你听到我的话了吗？？”
当然没有。
整洁的房间在拿走了来自队友的礼物之后变得空空荡荡，只有家具等必需品，就像这个房间的主人一样缺乏生气，似乎随时可能消失。
黑子哲也独自站在房中，眼睛扫过房间的每一个角落，似乎有什么情绪已经满得快要溢出来。
黑子突然受了什么刺激一般，脸上露出了显而易见的难过神色，失却了力气蹲在了地上。
青峰陪他一起蹲着，细细地看着黑子的脸。黑子的睫毛剧烈地颤抖着，似乎在极力忍耐着负面情绪的爆发。
突然黑子打开了储物箱，拿出了赤司的复读机，按下了录音键。
磁带缓缓地转动起来，带着一点“咔嚓咔嚓”的响声。
黑子开了口，语气却是一如既往的平淡。
“今天，帝光连续第三年拿到了全国大赛的冠军。”黑子的脸上已经不见了难过，恢复成一片木然，“我觉得，这样就已经足够了。”
青峰忽地睁大眼睛，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
“从几个月前开始，队友们渐渐地不再传球给我了，前几天黄濑君曾经对我说觉得只靠自己也能得分，今天，连青峰君都没有跟我碰拳。”
黑子歪了歪脑袋，像是在整理思路。
“也许，已经达到了目的，这就足够了。本来赤司君的想法就是让我在奇迹的世代开花之前担任纽带的角色，如今大家都已经开花了，那我的任务也完成了。”
“只是，虽然明白，却还是忍不住想要倾诉，即使只有自己听到也好。这将近三年的时光，我很珍惜。我非常喜欢篮球，也非常喜欢帝光篮球部的大家，喜欢得不得了。但是今后注定不能一起走下去了，想起来，果然还是有一点点难过。”
黑子停下了话茬，抬起头看了看天花板。
呆呆地楞了大约有两分钟，黑子才按下了停止键，复读机停止了录音，磁带的两个孔像是眼睛一样凝视着黑子没有表情的脸。
黑子将复读机放回储物箱，将储物箱认真地关上，然后又一动不动地盯着储物箱发呆，过了好一会儿，却又再次把储物箱打开了。
一点一点，一件一件，刚刚是如何把这些回忆都锁起来的，现在又怎样再放回去。
当黑子终于把东西全部归位时，青峰却觉得黑子的身影比刚刚更寂寞了。青峰的眼泪汩汩地往下掉，却永远砸不到黑子房间的地板。
突然，细微却不可忽视的，青峰注意到黑子的肩膀在颤抖。极力压抑的呜咽声在梦里敲打着青峰的心，青峰突然心疼得想要把自己藏起来。
一声高过一声，再也压抑不住的，黑子哲也终于把脑袋埋进自己的臂弯内，放声痛哭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