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君》一方

5、五

　　神仙的日子是很无趣的。三十六天将的陶元信君近来迷上了画道，整日价棋也不碰了，一味守在七尺方桌前，挥挥洒洒。若不然，长无尽的时光，又去哪里打发？南极仙翁到府上探访，看这痴样煞是有趣，回头便送过一方上好墨砚，一只鸲鹄眼栩栩如生。陶元信君十分欢喜，日日摆在案头，勤练不辍。

　　天府四季皆春，院里桃花开的喜人。一枝生得淘气，越过楠木镂花窗格，爬进半个头。日日繁华给屋里人，桌上砚。

　　花有重开日，却先谢了。那天陶元信君灵光一线，正挥毫一幅童子春游，忽见砚台眼里，一滴悠悠似泪滑落，竟而晕开在墨色里。陶元信君大奇，唤来南极仙翁一观。

　　南极仙翁啧啧，抚须不语，揣上便走。

　　这方端砚原是如来处讨来，南极仙翁驾上祥云直奔西天而去。如来二指轻抚砚沿：“何哉？”砚忽吐人言：“花开，于君雅耳；花谢，于君雅耳。于花，时命耳。”

　　如来轻笑，佛光湛然：“区区何来？这千百年青灯修行，仍剩一念执。也罢。这桃花与你共处一十二日，今已修得上三道轮回，转世为人。你便去人间一趟，再续一轮时光。”回手抛下昆仑轮回台，仍是笑：“求不得仍是求不得，悟得了，再回来罢。”

　　轮回台雾霭经年，卷小小一朵云浪。

　　诸法从缘起，如来说是因。彼法因缘尽，是大沙门说。

　　砚台不语，空寂里一声声佛偈皆化为虚。只是那泪似印记，再也不去。

　　是夜，先生梦里惊起，一头一身水捞儿似的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