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想崩毁》鹧鸪与斑鸠

8、腐蚀的学校

　　第二天，3月12日早上9点，学生们的自救行动正式启动。他们在休息室里用完早餐的压缩饼干之后坐成一排，等待俞文远“发号施令”，连林是梧这个编外人士都是听从指挥的态度。俞文远很希望现在是太平光景，自己真的在一次野外拉练中带领一个足足有九人的小分队，那会让他乐开花。
　　他确认每个人的状况，重点关注了一下丁鸣和凯这对情侣伤员。凯的绷带被丁鸣换成床单布的，老实说即使他这样的大帅哥，头上扎着到处抽线的绷带也英俊不起来。不过他看上去精神很好，气定神闲，让俞文远在看不顺眼之余，莫名感到一丝安慰。
　　至于丁鸣脚上的伤，虽然不重，但多少会影响到行动。俞文远没有对此作出特别安排，只是提醒了他一声要自己当心。
　　他知道邵永不用他叮嘱都会把丁鸣的安全当做头等大事。
　　两个人多年好友，默契十足。他想到这里的时候，邵永也看了他一眼，然后神情凝重地点点头。
　　俞文远忍不住在肚子里骂了一句：蠢蛋，别把自己想得太伟大。你想要丁鸣好好活，我也要你好好活。
　　他们再有默契，邵永也不会和突然学会读心术一样知道他的这些心思。经过昨晚计划外的表白之后，邵永的心情一直处于激荡之中。他当然想过自己和丁鸣表白的时间、地点和台词，但绝对没有想到过会在绝对不可能翻盘的情况下当着丁鸣的面吼出“我喜欢你”这句话。他既没有放下一桩心事的轻松，也没有被人横刀夺爱的沉重。邵永明白一件事，想要丁鸣和俞文远以及自己和这些学生能继续活下去，这时候就应该抛弃杂念，集中精神。
　　吃饭的时候气氛很凝重，当林是梧带头走出地下图书馆的时候，学生们反而稍微放松起来了。留在地下只有等待救援或者等死，去地面上至少是更为积极主动也更为符合年轻人心性的做法。即使是最悲观的郑序，也是希望事态向着好的方向发展的。
　　他们爬上昨天走过的楼梯，来到了通往地面的铁门面前。林是梧开门的时候邵永就站在他身后做好接应的准备。他的呼吸一下子急促，脑袋里也多了很多稀奇古怪的念头。和林是梧一样面不改色地大吼一声“幻想着装”？实在傻了点。如果有怪物，例如昨天的怪鸟一样的东西冲着自己撞过来，自己要怎样对付他，怎样挥剑？为什么不能是别的武器？
　　林是梧完全不知道自己身后这位的心思。他先把耳朵贴在门上。没有任何声音从厚重的门板的另一头传来。然后他根据郑序告诉他的操作打开了门锁。
　　一股香甜的气息随着空气的对流涌进他们的鼻端。闻上去像是秋末果树上都挂着沉甸甸的熟透的水果却没有果农采摘时候的果园，虽然异常甜美，却隐约带着点令人不安和发熏的腐败发酵的气味。
　　林是梧对邵永做了一个停止的手势，然后走出铁门。邵永在他的背影和门的间隙中依稀看到了洒满干涸的血迹的走廊。过了大约十秒，林是梧招手示意他们可以走出来了。
　　邵永走到走廊上，才看了外面一眼，就在原地站直了。俞文远跟在他身后，没有及时“刹车”，直接撞在他的背脊上。他没抱怨，而是瞪圆眼睛看着眼前的走廊。
　　邵永和俞文远对这条走廊都没有什么好的回忆。他们记得这里倒着五六头巨鸟的尸体，血溅满了地板和天花板。但是现在尸体不见了。
　　走廊并没有恢复整洁。某种物体充满了这儿的空间。邵永看看自己左手边的那玩意，那是一大块表面斑驳，像是真菌的东西，正在有规律地起伏。这一大块紫色、松软的菌簇状物体在走廊的左侧堆到足有半米高，它靠着墙角的部位抽出很多细小的菌丝，一夜之间就爬满了墙壁和天花板。一路上有好几块这样的大家伙，它们身上抽出的菌丝互相交叠粘连，把整条走廊变成了让人不愉快的深紫色。
　　“这是什么？”邵永问。
　　林是梧皱起眉头。这种颜色很像是被“卡兰德斯的幻想”侵蚀的人类身上长出来的东西，但他从来没听说过无机物会被侵蚀。
　　他在离自己最近的“菌簇”上踢了一脚，一蓬紫色的粉尘飞了起来，然后露出其下物体的一角。瞪圆的、篮球大小的褐色眼睛在暗紫色菌簇下看着他。眼睛上面盖着一层像是植物的根须也像是密集血管的东西。他在尸体边上踩了几脚，让被他砍断的鸟头全部暴露在空气中。紫色的血管凸起在这颗头颅上，纠缠环绕，有些特别密集的地方甚至突出形成暗紫色的血瘤。即使是林是梧也没有踩爆这些瘤子看看里面到底是什么的勇气。
　　张嘉芸捂住嘴巴，把呕吐的欲望压了回去。其他人被她的动作带动了，多少觉得有些反胃。
　　邵永看看自己左边的那一大块“菌簇”，回忆起昨天那几只巨鸟倒下去的位置，似乎都能对上。“是他们没告诉你还是计划外？”
　　林是梧的眉间皱出完全不符合他年龄的竖纹。他仔细在自己的记忆中搜索了一会儿，最后还是摇了摇头。
　　“都有可能。”
　　他带头穿过走廊，邵永和其他人跟上，经过一夜之后再次踏足图书馆的一楼大厅。
　　这里的情况比走廊略好，虽然到处都长着那些菌簇，但远没有前面上密集。“跟着我，什么也别踩。”林是梧一边开路一边下达指令。事实是谁也没有勇气在菌簇上碰一下，大家都害怕在下面看到同学的残躯。
　　在尸体上生长的神秘菌类，一夜之间就可以爬满整个墙壁，连林是梧这个“有关人士”都不能确定其来历。邵永想着，放慢脚步，让自己在队伍中换到靠后压阵的位置。丁鸣就走在队伍的最后面。他看了邵永一眼，马上就把视线挪开了，反而是凯冲他笑了笑，这次轮到邵永嫌弃地转过脸去了。
　　图书馆的玻璃正门完全被撞坏了，只留下几根没有被完全撞散架的钢框竖着。他们沿着右边的墙壁一点点靠近门边，图书馆的小便利店就在那个位置。俞文远让韩定克和陈榭进去找些便携的物资，其他人则站在便利店的边上，等待林是梧侦查的结果。
　　林是梧贴着墙走出图书馆，然后冲向图书馆右侧的一排热带植物，在陶土的盆子边上蹲下来之后，开始打量起校园里的情况。
　　今天是个晴天，天上只飘着几片白云，蓝得异常澄澈。他的视力非常好，放眼望去，学校的建筑物上或多或少都长上了那种紫色的真菌，在日光的照射下，原本暗沉沉带点血红基调的紫色突然鲜亮起来，亮得甚至有些妖异。甜美的气息弥漫校园，狮鹫们则暂时去向不明。
　　林是梧从“掩体”里走出来，踏上图书馆前面的平台。他吸了口气，从自己左边裤子口袋里摸出一个小小的圆球，用力砸在了地板上。那小圆球爆裂开来，几乎没有在地上留下痕迹，但发出一声非常响亮的“砰！”的爆炸声。林是梧捂住耳朵的动作稍微慢了一点，当场就觉得耳膜被震得一阵发胀。
　　他屏息静气，在原地站了十分钟。学校里没有任何生物被这声巨响惊动。没有狮鹫、其他神话兽，也没有学生。林是梧对这所学校和学生没有什么感情，但他回想起昨天自己踏足学校的时候，这里整齐安静的不同于实验室的气氛，突然就对那些神话兽产生出一种仇恨的心理。
　　他又等了一会儿，对着图书馆内部做了可以出来的手势。
　　也许韩定克说得没错，食物吃光了，那些神话兽就离开了。毕竟他们虽然冠名神话，却只是贪婪无脑的野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