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想崩毁》鹧鸪与斑鸠

4、碎裂的玻璃

　　墙壁被撞得凹陷进去好一块。不断有水泥和涂料的碎片落到邵永的脸上。他的眼睛甚至没有因为本能闭上来躲避这些碎屑，而是目不转睛地看着挂在自己头上的那条舌头。舌头的其他部分都卡在被撞出个大洞的墙壁外面。这条舌头的主人该有多大？是不是大到可以像是小山一样堵在图书馆的外面？
　　那个刚才拉开窗帘的男生站在原地，完全吓呆了。在他背后，被掀开的窗帘外面的黑暗之中，有什么东西正在蠢蠢欲动。随着掀开塑料盖子一样的声音之后，一条缝隙出现在他的身后。
　　缝隙在慢慢变大，露出包裹在里面的金色物体。那是个巨大的，直径至少有两米的球型物体，中间有一圈黑环，以这个黑环为中心，一丝一丝像是纤维一眼的东西在向外扩散。
　　虽然缝隙只张开不到百分之三十，但邵永想那东西必定是一只眼球。
　　男生脸上因为肌肉完全不受控制而抽搐，看上去竟然在笑。
　　郑序和他站得不算太远。他用发抖的声音说：“黄览，别害怕，趴下，到我这里来，别回头。”
　　黄览握紧拳头，骨节碰撞的声响不绝于耳。相比之下外面那东西倒是安静异常。
　　“……有什么……有什么……有什么见鬼的……在外面……”
　　他的声音带着哭腔，不知道在问谁。
　　俞文远从邵永身上爬了起来。两个人迅速交换了一下眼神，同时把重心放低，准备把这个吓坏的家伙拖回来。就在那个瞬间，那条缝隙彻底张开，露出里面那金色的爬虫类眼睛。
　　邵永听到空气从黄览嘴巴里吐出来，又被他自己吞回喉咙里的声音。
　　“……救……救……”
　　他终于开始哭泣，眼泪不受控制地从眼眶里往下掉。
　　就在邵永想要抓住他的时候，另外一根舌头撞进会议厅，拦腰卷住黄览，把他拖了出去。
　　他的惨叫声在夜空中拖拽的痕迹比他的身影在这个世界上停留的时间还要长一些。黄览最后的动作是挣扎着想要抓住什么。他的一只胳膊挂在了被撞断的铝合金窗框上，舌头的动作丝毫没有受到阻碍，在令人头皮发麻的拉扯声之后，这个男生只有半截挂在断裂窗框上的手臂留在会议室里。
　　“卧倒！”没等邵永从这幕惨剧中反应过来，林珊发出一声尖锐的呵斥。他和俞文远马上抱住头扑到地上。
　　先撞进来的那条舌头向后退缩了几米，骤然启动，从左到右横扫了整个会议室。尖叫声、惨叫声、椅子被掀翻和窗墙被撞破的声音同时响起又同时平息。邵永觉得可以抬起头的时候，会议厅里少了至少三个学生。
　　他看着如同被利刃切开一条口子，原来是窗口的位置。血迹还挂在那里。那东西也在黑色中露出了更多眼睛。
　　一条有九颗脑袋的巨蛇，盘踞在图书馆的外部。
　　学生们的情绪在同时达到紧张的顶点，瞬间崩溃。
　　男性或是女性都有人在不受控制地尖叫。靠门最近的两个人直接拉开门冲了出去。
　　十八枚巨大的金色眼睛悬浮在被彻底撕开的墙面外的半空中，在尖叫声和杂乱的脚步声的伴奏里，最先张开的那颗眼球转动了一圈，以爬虫类特有的冷淡眼神盯着他们。
　　邵永觉得头脑发热，大脑正在超常运作，但完全属于无用功。
　　一秒钟的时间，他把自己会不会马上被外面的那玩意吃掉想了无数遍，然后他的目光转向了丁鸣。
　　丁鸣还扶着凯。凯根本没有完全恢复意识，几乎完全挂在他的身上。
　　邵永觉得自己应该做点什么。丁鸣绝对不会放开凯，而带着一个这样的伤员他根本跑不快。
　　他得制造声音、吸引窗外那家伙的注意力，让丁鸣有机会跑得远远的。这是个不经思考的头脑发热的想法，却马上就要付诸行动。
　　俞文远这时候无论如何都猜不到他的想法了。就在他准备招呼邵永一起离开的时候，那对奇怪双胞胎中的姐姐林珊站了出来。
　　“许德拉。”林珊用可以切割东西的眼神看着窗外的巨兽，说：“林是梧，我引开这家伙，你照顾下这些学生。”
　　“姐姐！”
　　名叫林是梧的弟弟提出抗议，但不足以动摇他姐姐的决心。林珊让过一个正往门口跑的女生，低声说：“幻想着装。”
　　接下来的场面对邵永来说有些超现实，但不会比有一群神话中的怪兽袭击学校更离谱。一副银色的铠甲凭空出现，套在了林珊穿着紧身衣的身体上。邵永一瞬间想明白了她为什么会穿对学生来说夸张得过分的紧身衣，这套衣服外面应该很适合再套一套铠甲。两把纤细的长剑出现在她的手上，剑身虽然细却很长，顶端有蓝色的光环环绕。
　　林珊启动，跳过被撕开一条大口子的墙壁，七条舌头同时从黑暗里射出，她灵巧的身形不可思议地在舌头的缝隙中穿梭，然后踩着其中的一条跑了下去。两道银蓝色的光彩亮了一下，比巨蛇的阴影更深沉的暗红色鲜血飚射出来。许德拉发出让邵永差点心脏骤停的吼叫声。它可能痛得拍打起盘在地上的尾巴，地震一样的震动几乎把邵永掀翻在地板上。林珊这时候只剩下小小的纤巧的银色影子，许德拉一边吼叫着一边跟着她。直到它离开图书馆有相当距离，邵永才在夜色里见到它大到不可思议的轮廓。
　　“你们，跟着我。附近有什么可以避难的地方吗？”
　　林是梧咬牙切齿地问。郑序举起手，他还没说什么，一波惊恐的惨叫声伴随着玻璃碎裂的巨响从图书馆一楼的大厅里传了过来。
　　林是梧也念了一句“幻想着装”，出现在他手上的是一把两米长的银色巨剑。期间完全没有过程，物随心动。“跟在我的后面。”他说着，带头跨出了房门。

　　邹连建是学生中第一个跑出会议室的。就像是邵永不认识他们中的大部分人一样，他对这些暂时和自己在同一地方避难的学生即素不相识也缺少同窗之谊，一旦房间里发生的事超过他忍耐的极限，他选择了逃跑。
　　这个身高一百八十五公分，有完美运动员身材的大一男生并不是胆小，只是太害怕了而已。他和他们都不能理解，为什么自己作为一个好学生在图书馆学习的下午，世界会瞬间发生如此之大的变化。
　　这是做梦吧！是做梦吧！
　　他以毫无意义的重复话语麻痹自己因为恐惧而濒于短路的神经。
　　从第二会议厅到图书馆的正门有五十米的距离，对这个运动健将来说只是几秒的距离。
　　他在大门前骤然停住。
　　一双大眼睛隔着玻璃看着他。
　　眼睛在他头顶上方，这东西的身高一定超过两米。这双眼睛比刚才那只大眼睛小很多，“只有”篮球大小，是很美的棕色，在夜色中带着点光滑湿润的质感，温柔地凝视着他。
　　邹连建站立在原地，开始抽筋一样狂笑。
　　门外带着夜色而来的那东西张开了翅膀，巨大的羽翼扑扇了两下，发出铁片碰撞的金属声。成排羽毛从大鸟的翅膀上射出，撞在玻璃上。大大小小的蛛网裂纹出现在玻璃上，悄无声息地扩散、汇合，然后——
　　伴随着玻璃碎裂的巨响，大鸟踏入了图书馆。
　　被无数碎玻璃割成血人的邹连建被它锐利的前爪按到在地。这只鸟借着由会议室透出来的灯光展露身形——两米的大个儿，翅膀收在身体两边，温柔的眼睛下面是半米长，尖锐得像是鹤嘴锄的鸟喙。它的身上泛着黑铁的金属色，从头部到喙再到有着尖锐爪子的粗壮双腿莫不如此。
　　怪鸟一下就啄断了邹连建的脖子，然后扑在残缺的尸体上尽情享用起来。那颗人头被它甩到一边，一直滚到会议室门口不远的地方作为给林是梧的“见面礼”。
　　被迫和姐姐分离的双胞胎眼睛里划过受到挑衅的怒火。
　　第二只怪鸟跟着血腥味跳进图书馆，动作就像一只大号的喜鹊。它看看地上的血和肉块，扑向了另外一个被碎玻璃划伤倒在地上不知道死活的学生身上。然后是第三只、第四只……
　　图书馆的大厅成为了八只怪鸟的狩猎场。
　　受伤的和被怪鸟扑倒的学生大概有十来个，剩下的几个吓得不知道要往哪里跑，或者说这时候做什么都很徒劳。
　　怪鸟们对他们的动向显得并不关心。也许在它们看来，并不需要担心这些细小的有着鲜嫩的肉的生物逃跑。因此它们可以尽情享用晚餐。
　　邵永和丁鸣一起扶着凯从会议厅走出来，他看着一只怪鸟从一堆已经难以形容的原本模样的肉块上抬起头。它的个头明显比其他几只小一号，可能是只幼鸟，有些纤细的鸟喙上挂着一截肠子，血正顺着它的铁羽毛哗啦啦地往下流淌。另一只怪鸟从后面迈着和提及不相符的轻巧的、半跳跃的步伐走到它的身边，伸出翅膀，如父兄一般拍了它一下。
　　这狗*一样的温馨场景。